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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面妖狐定是藏身府内,只是不解风清扬与华山派何以全力维护?群情激愤,大起同仇敌忾之心,只是华山派盛名之下,一时尚无人敢率先发难。
风清扬好生过意不去,待要解释却又殊难措辞,僵持有顷,一人道:“风公子,尊驾是执意要和大伙过不去了?”
风清扬怔道:“这话从何说起,我在家中坐着,又没招谁惹谁,是你们明火执仗打上门来,分明是你们撒野火,怎地栽派起我的是非来了?”
一位老成持重的人出面道:“风公子,我们大家对公子都是久仰的,若说谁敢和公子过不去那是没有的事儿。
“只不过千面妖狐逃到尊府,我们既不能入府搜人,又怕千面妖狐伤了尊府宝眷,都好生心焦。
“各位兄弟都和千面妖狐有不解之仇,一时气昏了头,出言无状,还望公子体谅。”
风清扬笑道:“老先生好会说话,舍下虽小,却也不是任由人来去自如的,我虽不知各位要找的‘千面妖狐’是何许人物,但绝不会藏在舍下。”
他心中打定主意,文攻文守,武打武卫,软硬不吃,死不认账,说甚么也不能把人交出去。
那人沉吟道:“不会吧,这里几百双眼睛看得真真切切,若非如此我们岂敢甘犯武林大忌。
“在武林第一家门前生事,别是公子贵人事忙,疏于查点,被那妖女藏过了也未可知,是不是请公子回府再巡视一番。”
风清扬道:“不必了,这虽是我师父的宅邸,却也和我家中一样,就算多只老鼠我也查得出来。”
那人听风清扬语意决绝,丝毫不留余地,长叹一声退了回去。
其他人心生不忿,一人冷哼道:“风公子敢情是属猫的,对老鼠多少知道得这么清楚?
“不过这年头世风不古,猫性也大变,不但不捉老鼠,反倒与老鼠狼狈为奸。”
风清扬蓦然色变,低声喝道:“哪位朋友说话,请出来相见。”
那人本没胆量与风清扬对阵,但风清扬目光已盯住他发声之处,周围人怕无端端惹祸上身,俱避开身子,登时在他身周空出一片场子,他虽没出来倒显得比别人突出一块。
当下嗫嚅道:“我是骂猫又没骂你。出来便出来,谁怕了谁了?”
话虽如此说,两足却不听话,钉子般钉在地上,便想挪动分毫也难。
风清扬冷冷道:“朋友指鸡骂狗的本事甚是高明,手上功夫想必更高了,在下倒想请教几招。”
那人眼见素有“神拳”之称的过壮缪尚且一招受伤,焉敢出面应战,可众目睽睽之下,不战脸上又挂不住,传扬出去日后没法做人,鼓足了勇气欲待出来,可双足发软。怎样也迈不动步,羞怒交迸,哇地一声竟尔大哭起来,二十几岁的人竟如一个孩子。
风清扬心中一软,温言道:“朋友不愿赐教也就是了,何必急成这个样子。”
那人闻言更是羞愤,分开人群,掩面疾奔,功夫也不太差。
风清扬扼腕叹息,知道这人的江湖声名算是毁了。
众人虽在激愤之余,眼见风清扬神成凛凛,一招打得过壮缪重伤呕血,一招未出吓得一人大哭而逃,均生惧意,先前那位言语得体的老者又出来打圆场道:“风公子,我们大家守候半夜,怎地也不能让我们空手而归吧?”
风清扬道:“老先生的意思是打秋风吧?可惜在下身无长物,府中一草一木均是恩师所留,任何人都动不得。”
老者老脸涨红,分辩道:“绝非此意,老朽是说公子也该给我们个情面,让我们走的光彩些。”
风清扬不解道:“此话何意,尚望指教?”
老者道:“只消公子对天盟誓,说千面妖狐不在尊府。我们立刻就走。”
众人齐声附和,有人道:“对,你以你师父的名义发誓。”
有人道:“你要是违了誓言,就让你死在那妖女手上,死得丢人现眼,惨不堪言。”
七嘴八舌,乱成一团。
老者之意原是让风清扬虚说几句,大家也不算灰头土脸,心照不宣,留些情面,就此一拍两散,皆大欢喜。
不意有人推波助澜,大壮声势,倒变成逼迫风清扬立誓了。
风清扬气得仰面长笑,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
须臾,笑声戛然而止,面上紫气氤氲,冷冷道:“誓我是不会发的,诸位有何手段,尽可施将出来。
“是单打、群殴,我一人接着,管保不会令你们失望,各位请划出道儿来吧。”
先前那老者急得搓手跌足道:“这是怎说的,算了,风公子既说没有,就是没有,我们大家相信得过便是。”
众人起哄有余,摆道较艺却嫌不足,这些人分属几十个大小门派,有不少人无门无派,不过是些江湖散人,既无人领头统领,人心不一,均希望旁人先上,自己观观虚实,看看风向,倘若风清扬后劲不足,便可乘机捡个现成便宜。
人同此心,心同心理,竟尔无人出面划道,却也无人知难而退,双方又呈僵局。
风清扬自知理亏,也不愿毫无来由地与各派人士大起冲突,便欲趁势收蓬,打道回府。
转过身没走两步,蓦然“呀”的一声,两眼圆睁,有如见到世上最不可思议之事。
朗朗星光下,但见墙头露出张俏丽惊恐的面孔,不是群雄所极欲追拿、必杀之而后快的桑小蛾还会是谁。
饶是风清扬定力如山,一霎时只如高楼踏空了一般,一颗心沉向无底深渊,自己智辩力战,使出浑身解数,才把群雄弄得束手无策,眼见将收全功,不意她在这节骨眼上现出身形,半夜的努力尽皆付诸东流。
早有人望见,嚷道:“千面妖狐”
“骚狐狸果然在此”
“骚蹄子快出来,与你家道爷大战三百回合”。
风清扬满嘴苦涩,一跃上墙,气道:“你怎地出来了?”
桑小蛾江湖阅历丰赡,适才一看场中情景,已知端的,方虞被人看破,登时知道又闯了大祸,见风清扬面色不快,语声严厉,心下委屈,扁扁嘴道:
“人家怕你被这些乌龟王八蛋打伤了,这才出来瞧瞧,有甚可怕的,我出去抵命给他们便是。”奋力一跃从墙头滚落下来。
风清扬随即下落,甫至桑小蛾身边,风声锐厉,一刀一剑已然砍至,风清扬手中无剑,分明看到这一刀一剑中都潜生四五个破绽,偏生无法攻出。
心念一转,运起姑苏慕容的“斗转星移”心法,疾伸两指,搭在刀背上,一按一转,那柄单刀蓦然转向,雷霆万钧般砍向长剑。
“当”的一声,长剑落地,使剑人急忙后跃,怒道:“商震,你这狗头,怎地打起自家人来了?”
商震也不明白何以刀在中途变了方向,却也知道被风清扬做了手脚,扔刀后退道:
“不是我,是这小子使妖法。”情急之下,连公子也不叫了,直呼起小子来。
桑小蛾咯咯笑道:“河洛双英,平日法螺吹得鸣鸣响,怎地一招也接不下,连兵刃都丢下了,是要缴械投降吗?”
河洛双英齐声怒喝:“妖女,又是你在捣鬼?”
适才风清扬出指太快,这二人志在斫杀桑小蛾,均未见到他有何举动,是以转念间便认定桑小蛾从中捣鬼。
这些人多半吃足了“妖狐”的苦头,此次围截追杀,虽几近得手,却也被她古怪精灵变幻无方的手法戏耍个够,若非如此,仅凭风清扬出面,群雄也未必不给面子,遑论围攻段府,甘冒武林之大不韪了。
桑小蛾笑道:“蠢才,栽在谁手里尚且不知,不服重新来过。”抓起刀剑向两人掷去。
双英怒道:“妖女,老子服你作甚?”伸手抓住刀剑,猛地“啊”的一声大叫,道:“刀剑有毒。”
就着星光一看,整个手掌并无异样,只是灼热火燎,犹如放在烧红的铁砧板上。
众人无不骇异,自桑小蛾一出现,群雄目光灼灼集中到她身上,再细微的举止亦觑得分明,并未见她取毒下毒,不知她怎地在瞬息间将毒敷在刀剑柄上。
桑小蛾道:“饶你奸似鬼,也喝老娘洗脚水,就凭你们两个呆鸟,也配跟老娘作对。
“乖乖地滚回洛阳,向少林寺的臭和尚要几丸解毒丹吃,三日三夜不得动用内力。
“过了三天,这两只膀子就别想要了,不过一人一臂,改称‘河洛单英’,倒也无妨。”
双英相视一眼,情知讨要解药是无望了,只希望她此言不虚,少林寺慈悲为怀,讨几枚解毒丹倒是易事,两人疾奔而去。
桑小蛾哈哈笑道:“两头呆鸟,老娘下了毒不会解吗?
“三日后此毒自消,少林寺的解毒丹倒是毒药了,龟儿子,慢慢享用去吧。”
群雄愕然,不虞她心地恁的歹毒,均感背上微生凉意,一人越众而出,肃然道:
“风公子,这妖女的手段你也见过了,先前你维护他,或许不知她的为人,现下还要庇护她吗?”
风清扬意颇犹豫,亲眼目睹了桑小蛾的手段,“妖狐”二字委实不虚,只是不解何以没加上毒之一字。
低头望去,只见她面容冰冷,眸子中又燃起了地狱般的炼火,似能将世上一切罪恶吞噬,心意立决,开口道:“我不知她是不是你们所说的‘千面妖狐’,不过她是我请来的客人,现下你们不能动她。
“风某虽然不才,却也不至连一受伤女子都保护了了,更不会让我的客人受人欺侮。”
那人上前一步道:“公子,女色祸人,自古皆然。
“公子侠名播于四海,武林中人谁不钦仰。
“天下好女子多的是,何苦为这等**人自损声威。”
风清扬道:“闲话少叙,你们胜得了风某,不妨将风某也一并杀了,否则一切免谈。”
那人好话说尽,并无丝毫效验,恼怒殊甚,桑小蛾却晕生双颊,媚眼流波,一双妙目盯住风清扬,爱意尽露。
群雄中有人道:“这小子枉称侠义,却是重色轻义、恋奸情热之徒,多说做甚,并肩子上,先作了这妖女。”
桑小蛾面色倏变,手指轻扬,一丸闪亮的东西堪堪射入说话人口中。
那人“哇”的一声欲待吐出,却是甚么东西也没有,正诧异间,忽感舌头麻胀,方欲收回,却被什么物事挡住了。
顷刻间便明白过来,吓得魂飞魄散,喉头“荷荷”作响,面容痉挛,如遇鬼魅,僵在那里,手兀自在空中舞动。
群雄见此人一条乌黑闪亮的舌体齐出口外,胀得馒头也似,眼中满是诡异恐怖之色,状若恶鬼,俱皆骇然,心下栗栗危惧,不由得以手遮口,守住入口要道。
一人喝道:“事已至此,还顾忌什么,咱们便与华山派拼了。”
桑小蛾虽能偶尔发出毒物,然则重伤之下,已无还手之力,是以此人知道,杀桑小蛾不难,却要先过华山派这一关。
众人早已将桑小蛾恨之入骨,直欲食其肉寝其皮,眼见仇人在前,分外眼红,但对风清扬总是心存忌惮,不敢放手一搏,待见桑小蛾接连伤人,手段之辣耸人听闻。
群雄均是血性汉子,至此热血沸腾,目眦欲裂,一人倡议,群相附和,登时将甚前因后果尽皆抛诸脑后,人人拔出兵刃,蜂拥而上。
桑小蛾惶急道:“你快走,他们拦不住你。”
风清扬摇摇头,脑中却现出庄梦蝶被众人围攻而死的情景,叹道:“想不到我也会这个死法。”
桑小蛾见他执意不走,甘愿为自己而死,心中激荡,道:“你如此为我,我早已心满意足了,你快走,我要先走一步了。”便欲嚼舌自尽以销众怒。
风清扬早防她此着,伸指点中她“颊车”穴,斥道:“傻子,事已至此,他们哪会放过我,与其自残性命,何若力战而死。”
反身一脚将一人踢飞,手爪伸处已扣住一人脉门,顺势下了他手中长剑,将他整个人抡起,一式“横扫千军”向十几件兵刃上砸去。
这些人杀红了眼,竟不收兵刃,十几件兵刃尽数招呼到那人身上,“啊呀”几声,便已分成几截。
风清扬持剑在手,疾刺十几剑,使出独孤九剑中的“破箭式”,将身周攻至的刀剑斧锤尽数荡开,喝道:“别迫我太甚,逼我大开杀戒。”见到这些人势若疯虎的打法,亦不禁心寒。
一人骂道:“兔崽子,这当口还说风凉话,且吃我一刀。”
风清扬一剑刺出,正是那人左肋空门,那人眼见此招太过精妙,无招可解,逼不得已向右一扑,使出地滚功夫,向后滚去,险险避开这一剑。
后面人潮水般涌上,风清扬背靠围墙,三面受敌,情势委实堪虑,只消疏漏一刀一剑,便有性命之虞。
风清扬见这些人均非一流高手,出手之间漏洞极多,若是单打独斗,一招便足以制其死命,然则同时有十几般兵刃攻至。
若欲在电光石火的刹那,一一向各人攻到,却也大难,只得剑式成环,运起内力,将攻至的兵刃尽数震开,封在外缘。
如此打法却是有败无胜的局面,群雄人数几近三百,轮番大战,风清扬内力虽强,耗得一分便是一分,而群雄一轮过后,一轮接上。
下去之人不多时便内力充沛,全无所损。
风清扬接连十余轮,已然气息不匀,内息竟尔不畅,右臂隐隐作痛,情知如此下去,再有三十轮,剑网便会被众人攻破,心意一决,内力上使出“斗转星移”神功心法。
这门神功习成之后,仅与人单打独斗时用过几次,倒是灵光得很,但同时对付恁多兵刃,灵验与否殊无把握,倘若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要“以彼之道,引施自身”了。
脑中将神功心法疾速想了一遍,将功力提至极致,施出“斗转星移”第五成功夫来,全力一搏。
只听得叮叮当当轰轰隆隆声不断,如金玉相击,清脆动听,随即啊哟哟一片惨叫,但见十几人仰面跌倒,各人兵刃尽皆插在自己身上,便如集体自杀一般,齐竖竖布成一圈,说不出的奇诡凄厉。
风清扬也被自己的佳构杰作震呆了,说甚么也想不到这一式竟如此威力,全然不似人之所为。
后面正拟接续而战的人恍若晴天一记霹雳,好半晌才发出一声尖叫,返身狂奔,其余人呆视半晌,齐地发声喊,没命价四处奔逃。
已是心寒胆落,魂飞魄散。
桑小蛾面色惨白,讷讷道:“世上,怎会有这样的武功,你真会妖法?”
风清扬道:“无稽之谈。”
心下却也疑惑这心法究竟是不是妖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固然已是武林中人的口碑,但数百年来,却无人见到过谁当真精擅这门绝艺,均以为不过是武林神话而已。
风清扬先前亦曾试使过“斗转星移”,但不过是将对手的兵刃转向,较之武当派的“四两拨千斤”固然精微过之,却也大同小异,若非熟知内力运使的外人看来,更是一般无二,如眼前这般将十几位对手的招数毫厘不爽地还施彼身,着实匪夷所思,风清扬虽然在手上施出神功。却是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了。
一夜大战,不知东方之既白,清风徐来,草木不惊,唯见尸体兮,相与枕籍乎门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