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倾城美人

千语千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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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之后,京洛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赵王司马伦在群臣的拥护下登基为皇,天子禅位被尊为太上皇,迁居金墉城,年号改为建始。

    据说,禅位一事,宗室诸王、群公卿士皆以符瑞天文应验、天命不可违为由劝进,而赵王屡作谦让之态,拒不接受,还自称乃忠臣贤士,一生清正尽效于朝廷,怎么能学淮南王那般的乱臣贼子搅得天下都不得安宁,但经过群臣们的三番进言,最后尚书令满奋,仆射崔随及乐广把玉玺印绶献给司马伦时,司马伦才作为天下安定作考虑之态勉为其难的暂代天子之位。

    司马伦登基之后,便又开始大肆加官封爵那些帮他登上皇位的人,在劝进的人中,长沙王司马乂、成都王司马颖、河涧王司马颙皆有封赏,三王兵力强盛,又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封地。

    紧接着,京洛太平了不到一个月,齐王的军队便如洪荒潮流一般的攻进了洛阳,又有长沙、河涧二王援军支持,成都王军队作后盾,齐王的军队势如破竹,很快侵占洛阳,杀司马伦,迎天子复位。

    其实当司马伦听到三王欲起兵匡复天子时就已经吓破了胆,又因身边已无良将可用,所以他基本是不战而败,迎三王军队入了京城。

    赵王被诛灭之后,这个京洛并没有安静下来,齐王冏官拜大司马成为辅助大臣之后,也开始疑神疑鬼,和三王的关系紧张起来,他也像孙秀一样,安插自己的亲信于三王的军中。开始对三王进行监视,一旦发现谁有异动,便进行严惩以立威信。

    三王于是按兵不动,尤其成都王司马颖表现得格外温顺,愿意退出洛阳,不理京城事务。

    齐王冏这才慢慢松泄下来,开始大肆修筑馆舍。收买五谷买卖市场。开设各种官署,日渐骄纵,并渐渐的沉湎于酒色。

    有一日。他在自己新修的西阁上设宴,邀名士们品评歌乐,其间谈到了“何种美人可以倾城?”,有一位年轻的世家公子竟然神采飞扬的另辟奚径的表达出自己的观点:“古之美人。以冰雪为其骨,以燕雀为其声。以花容为其貌,以明月为其神,姿若秋水,琴棋通之。然,窃以为,现士族之中以此为标准培养出的美人已数不胜数。见多了也不足为奇,若论真正美而令人过目难忘者。当属一个多月前名嗓一时的玄机先生……”

    那世家公子一面津津乐道的说着,却没有注意到在他对面的一席位置上,有一双清冽的双眸不悦而惊忧的看向了他,他仍旧滔滔不绝的继续道:“此女不仅有冰雪之姿,慧黠之神,柔媚之态,敏捷之智,更有不输于男儿的傲烈之性,语出幽默,不拘世俗,可谓真性情狂放练达也!”

    “一个爱以男子装扮在外抛头露面的小姑,此郎君竟然说她是倾城的美人,恁地可笑!”宴席之中,已有人开始不屑的讥笑。

    可那世家公子却仍旧温文尔雅并十分不以为然且十分荣幸的笑道:“那是因为你们没有真正的见过那个美人!”说罢,他竟然唤上了自己身边的一位侍从,取出一副画卷来。

    在上百名士族宾客面前,在齐王冏的目光照射下,那世家公子将手中的画卷一点又一点的展开于众人面前,渐渐的,这些颇有鉴赏力的名士眼中露出了新鲜的惊奇的光芒。

    那画卷上描摹着一个年轻明媚的女子多种姿态,这名女子明眸皓齿,巧笑嫣然,站立时翩然如松下之风,坐立时婉如清风明月,侧卧时灵媚如野山之飞狐,尤其还有一张喝醉酒时的姿态竟如玉山之崩,既有一种让人心火撩撩的风情,又有一种令人怜惜的震憾力。

    世间真有这样的女子,能在不同的时候不同的场合呈现出各种令人赏心悦目的姿态。

    既让人畏而不敢亲近,又让人心痒难耐浮想联翩!

    “这位公子,你这幅画到底是自己想象而作,还是亲眼见过?”已有人好奇的问了起来。

    那世家公子答道:“若非亲眼所见,怎么能描摹出她动人的风姿来?”

    “那此女现在何处?你能为她作出这样的一幅画来,必定知道她在何处?”那人又问。

    那年轻的公子哥儿却卖关子似的一笑:“美人骄华无双,当属世间罕见,既使在下说出她在何处,各位也不一定能够相见!”

    世家公子话毕,又奏向齐王冏,问道:“依大司马所见,此女方可倾城?”

    大司马齐王冏沉吟了一会儿,再次示意那年轻公子将画卷呈了上去,世家公子笑了一笑,上前一步,合起画卷双手奉上。

    齐王冏再打开画卷,从左至右,从头到尾的仔细欣赏了一遍,他的目光也渐渐由清明转为着迷。

    于是,西阁中所有宾客心中都在暗叹唏嘘,此画卷确有强大的魔力,连齐王冏都似陷进去了。

    不过,食色乃人之性,齐王冏虽阅人无数,估计也确实没有见过这样一个有着诸多面的女子。

    齐王冏看完画卷爱不释手,他握着那卷轴好似回味了良久,终将目光投向那个世家公子,问道:“此姑为谁家女?你可知?”

    世家公子立刻答道:“此姑为嵇侍中之女,名唤阿瑶。”

    那世家公子的话音一落,坐在他对面的卫玠便有些忍不住的想要站起身来了,从这世家公子提到玄机先生四个字时,他就有预感此人必定有所图谋,时人作美人赋或作美人画,若能于众多佼佼者中脱颖而出,必会大涨其名气,他起初便是认为这位世家公子也不过是想借阿瑶的名声作此画来提高自己的声名而已,然现在看来,其目的不纯恐还在之上。

    阿瑶说过,近五年来诸王争权,乱世倾扎。战乱不断。

    这个世家公子竟在齐王冏的面前提出她的身份,便是要将她推向诸王争乱的风口浪尖上。

    “嵇氏阿瑶?”齐王冏喃喃了一句,“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嵇侍中还有一个女儿?”

    那世家公子又道:“嵇侍中在此女幼时藏至山中,所以她身为大家闺秀却不似大家闺秀,是嫡是庶还尚未可知,恐怕还得亲口问嵇侍中才知道。”

    齐王冏目光一凝,命令道:“来人。去将嵇侍中请到本王府上来!”

    他话音刚落。那世家公子又抢道:“大司马,嵇侍中闲云野鹤,恐怕现在不在府中。”

    “那就让他的侄子嵇含将他的这个女儿嵇氏阿瑶带到本王府上来。本王要纳她为侧妃!”

    齐王冏这句话一说完,那世家公子又道:“大司马,在下还得知一事,恐怕此女已为他人所得!”

    “何人所得?”齐王冏已有些不耐烦起来。

    那世家公子忙跪于地上。拱手答道:“一月前,在下于月影风荷楼中赏玩。见得此女,便已惊艳于其姿容,当时,此女正为给楼中一姬女赎身而与成都王殿下起争执。两人还互相较量了一场,成都王殿下已当众宣布,要娶此女为妻!而且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有见到。此女已随成都王而去,现在恐怕已为成都王所得!”

    “不是还没有听到成都王娶妻的消息么?”齐王冏露出不悦的神情。对阁中侍卫命令道,“去荥阳嵇府,让嵇侍中之侄嵇含将此姑送到本王府上来!”

    话说到了这里,那世家公子已不再多言,缓缓退回了席间,但卫玠已看到他脸上微露出了一副仿若大功告成的阴鸷笑意。

    原来如此——原来他是想挑拨齐王冏与成都王司马颖的关系,这两位王爷都是有好色之名的。

    卫玠心中为阿瑶担忧起来,虽然他十分痛恨成都王司马颖,可他更不希望阿瑶成为诸王争夺的对象,而且这些位高权重的王爷又哪会真的对她!

    于是,他站起了身来,以清冷润泽的声音不卑不亢的缓缓施礼道:“齐王殿下,在下窃以为,不过一女子尔,殿下何以为她而与成都王殿下为敌?”

    这句话一下子就将被热血沸腾冲昏了大脑的齐王给唤清醒了过来,虽然这句话说得这么直接,甚至有些寒冷无礼,但是却是如利箭一般直中要害!

    而且西阁之中这么多的士族子弟在此,这么多的名士看着,他若再执意要纳那嵇氏阿瑶为妾,便是存心的与成都王作对,而他的人品与志向也会遭到朝中大臣们的质疑。

    现在已有文臣死谏,斥责他骄纵独断一意孤行,如果再不得人心的话,恐怕他又是下一个司马伦了。

    谁知他话一说完,那先前诱导齐王冏从成都王手中抢走阿瑶的世家公子讥笑了起来:“叔宝你就是太过怯弱,那日在月影风荷楼里,许多人都已看见,那嵇氏阿瑶明明就是对你有情,可是你却任由成都王殿下将她夺了去,你是真的不喜欢那美人,还是不敢与成都王争抢?”

    卫玠听到这番话后,已是难以自抑的浑身颤抖起来,他还想要说什么,卫璪连忙抓住了他的拳头,一把将他扯了下来。

    卫璪站起身来解释道:“嵇氏阿瑶乃女中豪杰,我等与她深交,不敢有非分之想,舍弟亦是如此!”

    那世家公子又转向一向风流不羁的王平子,笑问道:“王公子也似乎与她深交过,王公子认为呢?”

    王平子正在握着一只琉璃杯,晃动着里面如琥珀般的酒,那酒的颜色映进了他朗若辰星微微含笑的眸子里,他似乎对那世家公子的话不屑一理,更是直接的道:“依萧公子刚才的一番话,此女与众不同,又非身份低微的普通姬妾,当敬之爱之,何来抢之一说的道理!她若与我情投意合,我必许她正室之名,她若嫁与他人为妇,也当尊重她的选择,祝她幸福!”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眸光轻蔑的瞟了那世家公子一眼,“此女俊爽傲烈,恐不愿为他人姬妾!”

    他这话意所指,便是暗示齐王冏将她抢来了也没有用。

    卫玠听罢,朝他递去了感激的神情,然,下一刻,他又变得很安静很沉郁,握着手中的一只琉璃盏再也不说话了。

    他的力量虽然溥弱,但是细心谋划,借助他人之力去保护她,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是可以尊重她的选择,但他绝不允许随便什么人都想去践踏她!

    在京洛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时,卫萌萌依然游荡在外,不敢归家,也不知道何去何从,说真的,嵇府虽然是她的家,可是从原身的记忆来看,她归家的次数也比较少,真正算得上是她家的地方便只有那崇山的一处小竹楼了。

    她也不敢去找父亲嵇绍,她不知道成都王到底跟嵇绍说了什么能够使得他同意将她嫁给成都王为妻,更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果然怀孕了,早孕的反应在她身上表现得很强烈,她会时常觉得闷慌呕吐,从前有着那么大食量的她竟然变得厌食而且经常头痛浑身无力。

    现在的她不管走到哪里,身后都会跟着一群隐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的影守,她知道这些影守全是成都王派来跟踪她的,倒像是保护她似的,除了一路跟踪就没有做其他事了。

    因为身上有孕,她倒是小心翼翼起来,尽量的掩饰着自己的身份,将自己隐藏于熊耳山中,想要避世不管那诸王争乱的战争风云,安心的养胎等到将儿子生下来。

    可是她在熊耳山上没住多久,父亲嵇绍竟然找到了她。

    那日,她从山洞中走出来想要去打猎一些野味来充饥,却看到一袭青衫的背影立在青松之下,挺拔而孤立,衣带飘举恍然若仙。

    那背影她再熟悉不过了!崇山上的一月相处已让那道遗世而独立的身影深刻的映入了她的脑海里。

    在那人转过身来看她时,她便徐徐的跪了下来,有些担忧害怕的唤了一声:“父亲——”

    “既落得如此境地,为何不回去?”嵇绍看着她颇有些狼狈孤伶伶的样子,微有些心疼的问道。

    “我……我怕你会责备我!”她一句话说完,便又是一阵恶心的干呕了起来。

    嵇绍见罢,眉头一皱,忙握紧了她的手腕,他也是颇通医术之人,这么一把脉,便已得知她怀孕,不禁微恼的沉下了脸色,问:“孩子是谁的?”

    卫萌萌一阵心慌,嵇绍也是十分推崇孔孟之道的人,深受封建礼俗之影响,对她这种未婚先孕的行为一定痛为不耻,她这个做女儿的也会给他丢脸!

    可是嵇绍没有打骂她,却是神色微黯,露出一丝无奈痛恨和疼惜,低声问:“可是成都王殿下?”

    卫萌萌哑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便灵机一动,反问:“他说父亲您已答应了他的提亲,可是真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