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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孜谦连夜赶路,没几日就抵达了徐水县。可是近乡情怯,他拿什么去见念念?和离文书吗?
隋孜谦犹豫片刻,先是在县里买了个宅子住下来,吩咐身边几个功夫不错的侍卫去徐家老宅门口守着,但凡遇到不敬者,上去就揍,死活不论。
总是要做出点事情,他才有脸见夫人。否则说出来的衷肠,他自个听着都难受!
顿时,徐府管事都觉得近来村里治安好了,固定的施粥日子到了,门口连个乞丐都没有。也是够纳闷的。难不成近来春暖花开,大家日子都好过了起来?
与此同时,宫里收到了襄阳侯隋孜谦的回信。
隋兰湘盯着那徐水县三个字,眼睛都快望穿了,唤来嬷嬷,道:“谦哥儿这是何意?”
老嬷嬷暗道,娘娘,您多机灵的一个人,这还用说嘛?对于和离的事儿表达不满吗!相较于送给皇上的信函,隋兰湘收到的言辞实在是温和。
所以,没多久,小皇帝就红着眼眶过来了,道:“母后,舅舅这是何意?”
隋兰湘接过信函一看,一股恶气堵在胸口,连带着攥着七皇子的手都紧了紧,哇的一声,小皇子大哭起来。
黎弘宸皱眉,有些不喜。
这孩子出生的时候正值他大婚,母后什么都顾不上。起初并未有多伤心,后来孩子出世后,母后居然亲自抚养,作为独生子长大的皇帝心酸了。后来父皇病倒,黎弘宸忙着稳定朝政,顾不得和小弟弟培养感情,现如今孩子大了,更生不出亲近感觉。何况母亲多爱幼儿,往日里母后就他一个儿子,经常派人嘘寒问暖,自打有了小弟弟,他的待遇一落千丈,反倒是说教多余叮嘱。他心里如何好受?
可他是天子,是皇上,不能表现出来,但是终归他还没成年呢!再想想方才舅舅的信函,黎弘宸是真流眼泪了。舅舅生他气了,而且很大的怨念,莫名其妙的,这比母后偏向小七还让他难受。
舅舅曾说过,若真是厌了一个人,那么也无需和对方争吵。眼不见为净,你不在乎了,就没的心可伤。此时舅舅一个脏字儿没有,却是透着一股远离朝廷之意,可不是气急?
隋兰湘吩咐女官将小皇子抱走,除了留下一个老嬷嬷伺候,其他人全部屏退,劝道:“兴许、你舅舅那么大的人了,觉得婚事儿被人搀和,有些不喜。”隋孜谦是她嫡亲的弟弟,她不愿意儿子和弟弟真隔了心。
“皇帝无需难过,一时气话,莫上心。待我劝劝侯爷即可。”
隋兰湘还觉得委屈呢,弟弟不是和徐念念关系不好吗?她帮他解决了个麻烦还被恨上了?她现在也搞不明白弟弟想法,但是因为她在乎隋孜谦,必然是要缓和君臣关系,否则皇帝因此恨上弟弟,她就得不偿失了。
“只是不喜吗?”黎弘宸咬住下唇,说:“舅舅都不好好养伤直接去徐水县了!”
黎弘宸不是傻子,知道母后在抹稀泥。他望着隋兰湘隐隐有些怨气却不敢发的样子,猛然发现,他不再是母后膝下的乖儿子,彼此间畅所欲言。他是皇帝,舅舅生气不骂他却是疏远,也因为他不是需要辅助的太子殿下了,而是要发号施令的君上。母后明明看出舅舅气急却顾左右而言他,却不敢直言,是怕他和舅舅生出隔阂吧……可是,他怎么会呢?
他没有变,他们却不再当他是曾经的黎弘宸。
他、不再是他们眼里曾经的那个好儿子,亲外甥了……遥想去年下江南,舅舅温和的笑容,一切仿若近在眼前,如今又觉得那么的远。
他深吸口气,总之在母后这得不到什么真话,有些赌气似的说:“那儿臣告退了!”
隋兰湘愣住,尚未回过神便见儿子远去。
她蹙眉,抱怨道:“瞅瞅他这样子,这才成婚几日?”
老嬷嬷叹了口气,近来因为皇帝偏宠德妃娘娘千氏,太后娘娘本就有些怨气了。所以,皇帝所有的一点小变化,自然都是受了千氏枕边风?
黎弘宸心烦,索性宣了黎行之。
黎行之早就从小太监那打探到了一些消息,听闻隋孜谦来战报了,前方战事基本平定。可是皇帝心情却不好,呵呵,想起前阵子的和离事件,他挑了下眉,难不成他的机会来了?黎行之的仕途之路是要做新皇帝眼前第一心腹!抹黑隋孜谦什么的他最喜欢了!
况且他如今掌管着禁卫军,隋孜谦若回京了,还有他什么事儿?
“皇上,可是德妃那有事儿?”黎行之故意从另外一个话题切入。两个男人可以从好朋友上升到极其亲密的好朋友,那多半是因为某个契机。黎弘宸爱慕千尤画的事情便是黎行之和主子拉近关系的重要事件。
黎弘宸抿着唇角,说:“行之,你说朕是不是太刚愎自用了。”
黎行之故作惶恐,道:“怎么会。皇上年岁虽然不大,却耐心听取臣子意见,很是贤明……”
黎弘宸摇头,道:“那我为何会搀和襄阳侯和离事情?我思前想后,那终归是舅舅的家事儿,我……我太自以为是了。”
黎行之心头一喜,面上却蹙眉道:“皇上哪里错了?襄阳侯和他夫人的关系之差人尽皆知。皇上那是心疼侯爷,才会助其和离。完全是好心啊!”
黎弘宸一愣,说:“真的、真的可以算好心吗?”
“难道皇上生过害人之心?”黎行之反问。
黎弘宸否认,道:“不是的。只是想当初父皇在位,舅舅受了委屈却因为恭亲王妃的面子,皇祖母一心为徐家说话而忍受着,我就觉得不好受。这才刚手握大权,便想先处理掉这事儿。”
“所以,怎么可以说是刚愎自用?”黎行之笑了,道:“想必侯爷也会感谢皇上的。”他的言辞恳切,态度真诚。
黎弘宸眼圈红了,闷声道:“舅舅生气了。”
黎行之皱起眉头,怒道:“侯爷凭什么生气呢?”不就是仗着隋家功勋,他又是皇帝嫡亲长辈,所以便为所欲为?现如今还让圣人为他落泪,黎行之冷哼,特别嫉妒隋孜谦。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获得别人的敬仰。他自己呢?一步步,一年年,唯有自己可以依靠!
黎弘宸欲言又止,没有吱声。
黎行之又放大招,说:“皇上!这件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太后娘娘起得头,襄阳侯若是要置气,那也是该和他嫡亲姐姐去置气吧?”他表面上因为臣子生皇上气,而表现的有些愤怒。
黎弘宸见他如此,急忙安抚道:“罢了,此事儿另议。爱卿你绝对不许告知任何人!”母后和舅舅是他最在乎的亲人,他、他不想让人说他们闲话。若不是心口堵,他也不会和黎行之诉苦。
黎行之点了头,心情分外的愉悦。隋孜谦长此以往,早晚失了圣心。
黎行之越想越开心,特别想找人分享喜悦。临出门,他被几个人拖住,想拉着他去喝花酒。
他心底生厌,实在对花酒没啥兴趣。况且皇帝前几日暗示过他,让他洁身自爱,然后会指个贵女给自个,于是黎行之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们,出城看望阿雅。
现如今皇帝亲近他,叔叔婶婶敬畏他,望着那两个老混蛋怯懦的表情,他就觉得神清气爽,日子滋润潇洒。唯独一件心事儿,有些扰人。便是阿雅……
自从上次他粗鲁了一回,待他总小心翼翼地,有些不爱让她碰了,不管他如何伏低做小,却总是觉得被隔了心似的。
城外,徐嫣嫣刚吃过饭,唤来老尼姑,说:“夏姨,我想择日离开。”
老尼姑一愣,目光复杂的望着眼前的姑娘。阿雅第一次和她说话的时候,吓了她一大跳。终归是伺候了半年多,生出些怜悯感情。阿雅总是让她想起失去的那个女儿……
“夏姨,你救救我吧。老管事给我下药的事情你是知晓的,黎行之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亲。届时,老管事定会要我的性命。夏姨,你帮我回家,我让父亲帮你寻您的亲人!”
老尼姑叹了口气,其实……就算阿雅不承诺这件事情,她也愿意帮她。
因为……
“你这个月小日子没来吧。”
徐嫣嫣脸颊通红,点了下头,道:“嗯,若我不逃,就是一尸两命了。夏姨,求求你帮帮我,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真的,我爹做过官,我姐夫是王爷,只要回到家,黎行之日后就算是遇到我,也不能拿我如何!”
老尼姑点了下头,道:“你想清楚便是。”
两个人尚未合计好,便听到门房说少爷来了。
徐嫣嫣心里咯噔一下,不是说近来接了禁卫军差事儿,不能再城外过夜吗?
老尼姑摸了摸徐嫣嫣的头,轻声道:“前三个月容易小产。”
徐嫣嫣身子一僵,近来她已经很小心了,还引起了黎行之的不满意。
到底如何才可以让黎行之别碰她啊……
嘎吱一声,黎行之进了屋子,目光落在收拾桌子的老尼姑身上,道:“出去。”
老尼姑缩了下身子,卑微的离去。
黎行之走到阿雅身边,摸了摸她的脸,扬起手就将她腾空抱起来,徐嫣嫣傻眼了,手舞足蹈的支吾半天。
“哼。”黎行之将他放在腿上,坐在床边,附耳道:“阿雅,我今天好开心!”
……
他眯着眼睛,望着远方,愉悦道:“皇帝和襄阳侯有了隔阂,居然找我倾诉。”
徐嫣嫣一怔,本是不耐烦的样子立刻收敛了几分,认真听着。
“哈哈,我自然是补了一刀。皇帝和隋家关系越差越好……”
徐嫣嫣皱眉,暗道黎行之真小人!她脑海里灵光一闪,故作不开心的样子,果然让黎行之闭嘴。近来阿雅待他有些冷漠了,到底因为什么。难不成……
他猛的想起皇帝上次说,就因为多在贤妃娘娘隋煜宝那住了一夜,德妃娘娘千氏就找茬来的。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起源于他上次和她说自个要成亲的事情!
阿雅吃醋了?
他以后定是要娶高门贵女为妻,阿雅总要适应下来。他可要教育好她不能乱吃飞醋。虽然想法很简单,可他越发心情愉悦。阿雅是吃醋和他闹别扭了。
这般在乎他,可怎么办呢。
黎行之想要说服阿雅,便去拿了纸笔,写道:阿雅,我很喜欢你。我知道你也很喜欢我,可是我终归是要娶大妇的。你若是不愿意做妾,不如就一直在郊外,这里的人为你所用,你做主子,亦不用给大妇晨昏请安!但是,这也是我能给予你最多的了……所以你不能乱吃醋闹我!
外室、就该有外室的样子。
他越想越觉得让阿雅做外室比较好,这样,她就可以给他生孩子了,不用顾忌原配妻子的喜怒,也不用给谁伏低做小。他也会和未来妻子说明白,他会给妻子尊重,给他一个儿子,让她随着他人如日中天享受富贵荣华!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许妻子动阿雅一根汗毛!
徐嫣嫣望着他胸有成熟的样子,觉得恶心!
这不就是外室吗?这两个字真是脏了她的眼睛。她堂堂首辅家的嫡出姑娘,给人做外室?徐嫣嫣越想越觉得好笑,她目光一沉,拿起笔,写道:行之,妾身听说过襄阳侯,他是我们大黎国的功臣,为人正直,光明磊落,你现在的行径不对!日后莫要如此诋毁人家。另外……
她顿了下,望着黎行之越发阴沉的脸颊,写道:下面的话于你看可能觉得阿雅自不量力。但是黎行之,你这般聪慧,怎可看不出我是好人家的女儿吗?我也曾是爹娘手心里捧着的心尖尖,于人做外室简直是天方夜谭。不如你我都冷静一段时间,若你再强迫我,一意孤行,阿雅命比纸薄,怕是爷成亲之日,便是我赴黄泉之时。
咣当一声,黎行之强过徐嫣嫣的笔扔到地上,颤抖着双手,攥着她,吼道:“你胡写什么!”
徐嫣嫣犹豫片刻,拍开他的手,站起身弯腰捡起笔,写下:“你走。我们都想想……”
“你要想什么?”黎行之愤怒的说:“想你说襄阳侯是磊落之人我是小人吗?还是想你寻死!你是在逼我吗?逼我承诺不娶大妇?”祖父曾经一个受宠的姨娘,不就是在祖母去世后,妄图成为继室夫人,逼着祖父不许续弦吗?可笑之极……
徐嫣嫣摇头,她差点就脱口而出,谁稀罕你娶不娶妻子!
她终是忍下来,望着情绪不稳的黎行之,生怕他动粗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虽然如今的她对这个孩子没感情,可要是小产了,还怎么跑?真要和这男人耗一辈子吗!
徐嫣嫣骨子里脾气并不小,她好歹是徐家嫡出大小姐好吗!她沉着脸,也不怕黎行之动怒,反正他今日是必须回宫里留宿的,那么就逼他走好了。她根本不是邀宠的姨娘,他爱气不气!
“你!”黎行之见她完全没有商量余地,一副你爱如何就如何的样子,胸口堵的不成。他伸出手就横抱起来上床,徐嫣嫣浑身僵住,本能的反抗,又踹不踢。
黎行之吻上她,却闻到一股腥味,他并未觉得疼,难道……他吓了一跳,再不敢动怒,入眼的阿雅下唇角流了血。
他心疼的不成,气势立刻弱了几分,往日里争吵只要是上了床就解决了,阿雅是女孩,总归挣不过他。可是今日阿雅是较劲上了。难道她看不出,他很在乎她……
他早晚要娶妻子,让她做外室总比在后宅子做妾好吧!
徐嫣嫣的目光冰冷,仿若可以穿透黎行之的一把利刃。
黎行之浑身好像被人生生掰开了,她好漠然,好坚决。
彼此对视了一会,黎行之咬牙下了床。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道:“你当是这般就拿捏住我了吗?是不是我往日里待你太好,让你失了自知之明?”他深吸口气,故作冷漠的说:“你往日身份如何,现在都是破了身子的女人。我怜悯你留下你性命,你这一生一世便都是我的附庸。你若真是好人家的女儿,你以为家里人还会认你吗?若认下了你,兄弟姐妹可还要嫁娶!阿雅,别傻了,你注定依附我过一辈子,好好想想吧!”
是该冷她一下了!
黎行之心头一团乱麻,他半年来确实越发受阿雅牵制。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阿雅面容,看到好玩的物件就想买给她,看到好看的衣裳,就想让她穿。晚上睡不着,梦里也都是她,他还亲手给她花了画,携带在身上,想了就看一看,便觉得心暖。
果然如圣人们常说,饱暖思/淫/欲,他真是太闲了,是该好好改改了!否则竟是让阿雅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什么叫做他若娶妻,她便死?
~~o(>_<)o~~嫣嫣明明说的是他要让她做外室她便赴黄泉路……
黎行之是有一定自制力的人,他命令自己不许回头,大步离去。
徐嫣嫣深吸口气,这男人终于走了。她攥拳附在胸口,心情复杂。有失落,亦有解脱。她忽的有些明白姐姐和离之心,有些事情,看不到,便不会去想。她恨黎行之,可另一个角度看,何尝不是深深的记住他。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闭了下眼睛,泪水流了下来。
终归是同床共枕了将近一年的男人吧。
事不宜迟,今日黎行之愤然离去,那老仆人定会寻机会弄死自个。徐嫣嫣最初本是想一跑了之,如今却另有想法。她唤来老尼姑,替换了往日汤药,当着老仆人的心腹丫鬟面前喝下。
丫鬟端了空碗盘子,立刻去后院复命。
徐嫣嫣留下老尼姑,道:“那药渣子也不知道什么。但是无外乎伤害人的身体,或者令人神志不清之物。夏姨,老管事儿不会亲自动手,他既然想让黎行之厌我,估摸夜里会行不轨之事儿。我要赶在这之前,让一切灰飞烟灭。”
老尼姑点了下头,声音沙哑的说:“柴火都放好了,何时点燃?”
“傍晚时候大家都要吃饭,门房换差,不如就那时候吧。入夏后,天气越来越干燥了,倒也是好事儿。况且,老管事儿定以为我着了道,怕是会喝上一壶酒。”徐嫣嫣眯着眼睛分析道。她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是不是因为她长久不说话的缘故,再说话居然都不结巴了。
天知道近来她有多憋得慌,多么希望可以开口说话。
“先从你屋子吗?”老尼姑问道。
徐嫣嫣点头,说:“我在被子上摸了油,易燃。点着了屋子咱们去院子里,大红和二丫都被我使唤出去了,然后把厨房燃了。”
老尼姑嗯了一声,道:“临院的西南角那个狗洞我用稻草堵着呢,稍后别跑错了。”
徐嫣嫣点头,突然跪倒在地,说:“夏姨,若没有您,我这辈子就是完了。我徐嫣嫣对天发誓,日后愿意侍你为干娘,养你一辈子。”
老尼姑愣了下,摇了摇头,道:“可怜的姑娘,快走吧。”她抹了下眼泪,说:“当初我那可怜的女儿,就落了胎。你千万注意着点身子!”
徐嫣嫣点头,换上一套黎行之留下来的男装,两个人分头行事。他们处理完小院子,便绕到另外一个院子,偷偷爬了出去。
希望这火越烧越大,将一切痕迹都烧成灰烬!
天色渐晚,暮色低垂。
徐嫣嫣将泥土往脸上摸了摸,盖住那白嫩的肌肤。
她回头扶起老尼姑,怔怔的看着不远处的天空中,隐隐弥漫出一缕灰色的烟。
她紧紧的攥着老尼姑的手,道:“夏姨,稍后宅子里就乱了,黎行之不在,老管事儿巴不得我被烧死,咱们赶紧跑吧……”
总是结束了,这噩梦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