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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天色变暗,远处乌云密布。
岫红吩咐着小丫鬟们将尚未晾干的被褥都收拾起来,她正忙活着,便看到侯爷行色匆匆的进来了。
“侯、侯爷!”岫红急忙跳下小木凳,搓了搓手福了个身,道:“侯爷有何吩咐。”
隋孜谦抿着唇角,道:“我要回京,有事情和夫人交代。”
岫红眉头发皱,暗道姑娘这几日累极,早就睡熟,谁管你回京不回京啊!
隋孜谦见她支支吾吾,懒得多说什么,转身进屋。
他感觉到身后有小尾巴跟着,不快道:“没我命令,不许入内!”他说完话就进了里屋,还把丫鬟们都轰了出来。
岫红没办法,只好戳在门口侯着,准备随时进去救主。
襄阳侯再不待见他们家姑娘,也是个英雄人物,应该不会动粗吧!哪怕曾经徐念念经常惹毛侯爷,也不过就是被冷落和甩脸子罢了。
哎……
岫红忧伤着,隋孜谦已经走入里屋,他的脚步期初是急躁,听到床上的人儿均匀的呼吸声,便越来越缓慢,直到床边,轻轻的坐了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徐念念的脸上,入眼的她眉峰如画,面容精致,睫毛很长,微微卷曲着,仿若可以落下一只蝴蝶。
想起蝴蝶,脑海里浸满了徐念念脖颈处的嫩白色肌肤,还有那诱人的一抹红晕。浑身上下好像个十四五岁的发春小子似的僵硬起来。
隋孜谦脸颊发热,他、在想什么呢?
可是,徐念念居然睡着了……
他自个到底是怎么了?纠结着什么?似乎不得她一句话,就没法离开似的!
记忆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徐念念,她眨着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眸,偷偷的打量他。那时的她年岁并不大,却生的十分高挑,面若桃花,目光里是痴缠,然后待他望过去,闪过一抹惊喜,直勾勾的盯着他。当时他觉得这女子太过胆大,已经有些不喜。
平日里,若是谁偷看他,他但凡冷漠的注视过去,多数女子会低下头吧,唯独她,像个傻子欣喜的盯着自个,唯独那双墨色的眼瞳,异常耀眼的明亮。
那时的他已经从嫡亲姐姐那里得过暗示,说是徐宰相家的三姑娘倾慕于他。这种话他听的耳朵都快生茧了,说不上欢喜或者其他,只觉得厌烦。姐姐话里话外是私下里的调侃挖苦,后来却也是考虑到徐家背景,将徐念念纳入隋家可以结亲的亲家之一。
隋孜谦娘亲去的早,父亲心念母亲不想娶继室。宗族里的伯伯叔叔们不愿意得罪隋家三个嫡子和一个皇子妃,便由着他父亲行事。所以隋孜谦没有继母。可是父亲终归是气血方刚的将军,抬过的小妾却是不少。其中有圣人赏赐,长辈赐予,还有同僚孝敬的美人们,足足塞满了三个偏院。
父亲那种大而化之的性子自是不会对谁上心,经常宠过这个便忘了那个,却是不忘记给每个女人喝下避子汤,所以隋孜谦这一代,是没有庶子的。隋老将军当时连年征战,经常不在祖宅,三个院子的美人们自然寂寞难耐,有那出身差的便起了坏心眼,竟是打起了隋孜谦的主意。谁让他年纪少就生的很好看,随着他大哥二哥相继从军追随父亲以后,府里没个管家娘子倒是被人钻了空子。
隋孜谦差点着了女人的道,从此对女人再无怜悯之心。
说到底,隋孜谦这方面是有些心理阴影的,久而久之便成了对女人的看不起。后来遇到的前赴后继的花痴女实在太多,这种偏见越发根深蒂固。所以,他对于过于主动的徐念念是很排斥和反感,再加上替嫁的事情……他真是气的差点吐血了。
可是为何在一群名册里独独点了徐念念的徐嫣嫣作为婚配,隋孜谦自个也想不明白。可能是因为记忆中那双特别清晰的明亮眼眸,他记得住那张脸,便就选了这女子的双胞胎妹妹。
一念之差,便造成今日难解的苦局。
隋孜谦深吸口气,盯着身旁异常安静的女子,心头思绪万千!
真是怪了,他好似有那么一口难以下咽的气,就堵在胸口处。
明明他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她怎么可以就睡的这般安稳?
是觉得心累,还是、不再将他再放在心上?
隋孜谦胸口一紧,不会的,徐念念心悦他,不会不放在心上。
想必是真的累了吧……
他垂下眼眸,大手落在徐念念小巧的脸颊上,食指摩搓着那双弯弯的眉毛,一下一下,顺着柔软的棱角一直向下,滑过好像嫩豆腐似的脸蛋,捏住了她尖尖的下巴,好软,似乎他用力一捏,就可以将她弄碎了似的。
徐念念蹙眉,嗯了一声翻了个身子,背对着他。
隋孜谦心虚似的急忙收回手,发现她并未睁眼,只是扭过去身子了。
他安静的坐在床边沉默了片刻,见她没再动换,身子不受控的探过去,鼻尖贪/婪的滑过那一头墨色的发丝,鬼使神差的低下头,忍不住啄了下她的眉峰。
啪的一声……
好像瞬间,徐念念的巴掌就拍在了他的脸上……
隋孜谦怒了,脸颊通红。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打脸,还打的这么瓷实。不过他也从未干过这种偷香的事情,刚才不晓得是怎么了,浑身上下不受控制,做出了自己都难以理解的事情!
偏偏,徐念念扬手就是一巴掌!
徐念念打完他也有些发蒙,其实早在他进了屋子她便醒了。可是她实在不想面对他,尤其是今个隋孜谦脑子有问题!
她只好装睡,没想到这人居然摸她的脸颊,于是她就故意咛了一声,侧过身去……他、居然居然啄了她一下,于是身体就本能的坐了起来,甩手打了他。
两个人沉默的对视片刻,隋孜谦勃颈处都成了紫茄子样子。
天啊,他到底做了什么!好像个登徒子……偏偏这件事情真的没法解释清楚,一向骄傲的他也有些没脸说。居然干出毛头小子才会做的事情,还被徐念念抓个正着,毫不犹豫扇了他!
良久,隋孜谦酝酿片刻,告诉自个不和她置气,她是病人呢。
于是,他咬牙道:“我有差事,先回京了。”交代完毕,他立刻转头就走,走了两步,没听到背后传来任何叮嘱,心情没来的差了好多。胸口处就好像压了个石头,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徐念念没顾上她,低头望着自个的手心,她方才居然真打了他?
不过隋孜谦到底怎么了?脑子进水了不成!
隋孜谦撩起长袍大步离开,看谁都觉得不顺眼。连带着四喜也不敢吱声,整个队伍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气氛中连夜赶回京城,连路过驿站都没人敢主动喝口水。
抵达城门后比预计时辰晚了一刻钟,隋孜谦发怒日子怕是过的□□稳了,于是决定给队伍加练。
反正天色已晚,他不打算进城了!
隋孜谦多次强调,不能因为不是战/时,就掉以轻心!
四喜快被练的跑吐了,望着满肚子火气没地方撒的主子,实在是觉得冤枉。若不是主子偏要亲自去和夫人道别,他们才不会晚了啊!
庄子上,一切回归最初的宁静。
徐念念的心情却是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她蹙眉发了会呆,攥着一个小手绷,打算给哥哥未来的孩子绣双喜庆点的小红鞋。
“夫人……”岫红轻声唤她。自打夫人回来后就心不在焉的,一会说要泡茶,一会又拿了本书烦躁的看了会,最后开始绣东西,可是那针都快扎手上了,她忍不住提醒道:“线好像绞住了,奴婢给夫人重新串一根吧。”
“嗯?”徐念念抬起头,又垂下眼哦了一声,将手绷地给她,心口处空落落的,不由得鼓起嘴巴吐了口气,犹豫的开口,道:“岫红,你可觉得……侯爷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岫红顿了下,低着头串好新线,仰起脸笑道:“感觉侯爷人变得好相处了。”
……
“所以,你觉得呢?”徐念念眯着眼睛,看着岫红。
岫红歪着头想了一会,说:“奴婢什么都不懂呀。不过奴婢认为,夫人和侯爷已经是夫妻了,若是侯爷愿意变好,这不是好事儿吗?女子出嫁从夫,侯爷乐意待夫人好,难道不是喜事儿?”
徐念念没来由的一阵心烦,斥道:“喜个头!”
岫红吐了下舌头,说:“夫人要洗头吗?”
……徐念念把手绷一扔,脱了鞋子上床躺着,来回翻身,怎么也睡不着。岫红还想说什么,听到屋门嘎吱一声,徐雨戒探头探脑的溜了进来。
“三姐!”
“谁让你起身了?”徐念念目光落在他的大腿根处,闪过一抹埋怨。
徐雨戒憨然一笑,呆呆的说:“我担心姐姐么。三姐夫走啦!”
“谁让你唤他姐夫的!”徐念念脱口而出,还唤的真顺口。
徐雨戒一愣,道:“不然叫什么。我觉得姐夫挺好的呀,昨个宁悠然老想冲姐夫贴过去,姐夫一直没搭理她呢。亏她还是高门贵女,这没娘教养的女子果然是不知羞。”宁悠然娘亲去世的早,是在老祖宗身边长大的,徐雨戒这一抱怨,是连着宁家老太太给骂上了。
徐念念蹙眉,没有多言。岫红忍不住问道:“宁家六姑娘当真就盯着咱们家侯爷呐?”
徐雨戒点了点头,道:“否则我干嘛去撞她啊!”他猛的捂住嘴巴,表情懊恼万分。
“你撞了人家?”徐念念眉眼一挑,质问道:“这才被烫着了吗?”
徐雨戒撇了撇唇角,糊弄道:“姐姐……”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稚气,着实让徐念念没法生气。徐雨戒坐在床边,望着她,腼腆道:“姐夫帮我请了一个月的假呢。”
“所以就觉得他好?”徐念念敲了下他的脑门,道:“拉下的功课怎么办?”
“反正快到年关了,明年再说呗。况且我不像大哥似的天资聪慧,根本不是读书的材料。”徐雨戒抱怨道:“我宁愿跟家里的吴大哥学点拳脚功夫。”
“胡说什么呢。总是要把书读完了。徐家哪里能出不识字的人!”徐念念叮嘱道。
“可是指着我考科举怕是肯定考不到的……”徐雨戒不爱读书,又因为家风不敢逃课,难得有机会不去上课,好像离开了笼子的鸟儿,欢快的不得了。他知道三姐姐最为父亲看重,想着让她帮忙说几句话,这书能不读了么。
徐念念也看得出徐雨戒不是读书那块料,可是徐家家世清白,书香门第,总是要逼着弟弟好歹参加一次科举考试,哪怕落地,再谋求其他营生,看起来至少像个读书人家的子弟。
“对了,昨个有小厮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是三郎的口信儿呢。”徐雨戒性子粗犷简单,自从和宁三郎尽释前嫌,反而和那些武将子弟们相处的如鱼得水,性子野了,就想着一起去玩。
徐念念眯着眼睛,说:“我看近来你是有点要疯吧?”
徐雨戒急忙正色起来,转移话题道:“姐姐,父亲重阳节前的生日,若我不回京了,姐姐也留在别院,父亲和母亲应该会过来待两日。”
想起老父亲,徐念念眉头柔和下来,点了下头,说:“这一个月,我好歹给父亲绣个腰带。”
“那弟弟也去给爹准备礼物啦……”说完他就灰溜溜跑了。
徐念念无语的望着他的背影,说:“吩咐王管事派多点人跟着他,估计会出去瞎跑。”
岫红上前一步,道:“嗯,奴婢晓得了。咱们家戒哥儿都十一岁了,性子却还像个孩子似的。当初大少爷十一岁的时候可比他老成多了。”
徐念念想起什么一怔,眼底满是怀念。
岫红犹豫片刻,鼓起勇气道:“夫人……其实是记得起来的吧?”
徐念念愣住,不要意思的垂下头,说:“对不起,岫红。”
“奴婢惶恐呢,姑娘快别如此说……若是一般人,想着也是忘了才好。何况是夫人呢。”曾经这般骄傲的女子,若是想低头,不寻个由头可成呢。
想来他们家三姑娘也当是自个忘记了,这才可以坦坦荡荡的面对襄阳侯。只是襄阳侯那里却也是出了状况,突然间的就又想和他们家姑娘过下去似的。
徐念念抬起头,盯着她道:“都过去了,岫红。等我和他和离,单靠嫁妆也能让你风光出嫁。”
岫红脸颊通红,道:“夫人说的什么话啊……真的一定要和离吗?姑娘您曾经这般爱慕于侯爷,难得侯爷态度有些松动了,为何不顺水推舟试试呢?”
徐念念豁然一笑,说:“曾经爱慕他的念念已经死了……那种彻骨之情我亦不想再重来一次。我只觉得愧对于父母亲人,愿以后半生为报。”
“夫人……”岫红心疼的望着她。
徐念念想清楚后又拿起手绷,准备给父亲绣个生辰礼物。就是不晓得父亲会不会来别院呢?她眼睛一亮,她的老父亲,那般疼她,定是会来的。
大黎官员本就是五日一休沐,徐相国赶上生辰,隋皇后示意监国的太子殿下多批了他三日假期。连在一起可以休四天。恭亲王下朝的时候追上岳父,本是想商量着何时带着妻子徐菲菲回徐家给相爷过生日,没想到反倒是被徐相国给拒绝了。
徐相国回家收拾收拾东西,嘱咐儿子留下照看怀孕的媳妇,自个带着妻子徐柳氏和四女儿徐嫣嫣急忙出城,生怕晚了就又浪费半日。
宫里。太子殿下陪着卧床的父亲说了会话,见千贵妃过来看望父皇,便寻了借口撤到母后寝宫。皇后娘娘方准备好吃食,拉着儿子坐了下来,一起午饭。
“皇上今日可好?”
太子殿下点了下头,说:“气色好多了,就是犯懒呢。不过昨晚去了宁贵人宫里看小弟弟,今个千贵妃来的便早,我腻味她说话,便也走的早。”
“真是一团孩子气,她终归是你父亲宠妃,礼节要到。你如今监国,正是被人挑刺的时候,万不可出错。娘是正宫,你是嫡长子,这世上完没有比咱们更正统的了,随他们蹦哒去吧,你且做圣人的孝顺儿子便可。”
太子聪慧,一点即明。他想起什么,说:“舅舅来消息了吗?”
提起如今唯一活下来的嫡亲弟弟,皇后娘娘雍容华贵的精致面容上总算流露出几分柔和的笑意,轻声道:“你能随时念着你舅舅,母后就安心了。”
“母后哪里的话,舅舅为人正直,对大黎忠贞不二,又是能信得过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我是真心想他了。”太子在长辈面前,已然有几分小大人的样子。
隋皇后摸了摸儿子额头,说:“说是递了折子进去。后宫不干政,没有多打听。你父皇病着,漠北却传来异动,指不定是外敌还是内患。你父亲看在镇南侯李家祖先的攻绩上,在先太子谋逆案上手下留情,表面做了好人,心里却又不放心人家,这才稍微有点消息,就像惊弓之鸟似的。”
“可是为何一定要舅舅去呢。”赶在年关前让舅舅出京,小太子总觉得有些愧对舅舅。他舅舅本就没讨个好媳妇,家里没人心疼就算了,父皇还如此使唤人家。
隋皇后挺了挺腰板,淡定道:“隋家忠烈,涉及李家的案子,你父皇哪里敢托他人。”谁不晓得当时太子根本就是还没来得及谋逆,就被圣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至于镇南侯就更冤枉了……可是谁让他是先太子外家呢?皇帝废太子,自然忌讳镇南侯……他又不能手刃亲子,落人口实,必须做个宽和的父亲留下儿子性命,又哪里可能让镇南侯手握漠北军权?
漠北那地界儿最早是欧阳家族的地盘,当时固若金汤,连皇家都插不进去手。可是百年已过,欧阳家早就落魄了。李家接了漠北地界儿,也想学着欧阳家做土皇帝,圣人却是容不下的。
现如今,是他们隋家的年代。隋家在大黎历史中有过数次沉浮,最辉煌的时候老太爷命令隋家不得再入仕,曾有过三代皇帝的朝中都不曾有隋家子弟,可是却也造就了隋家是从太/祖皇帝打江山到如今四百余年,唯独从头到尾都敢自称望族的豪门。
太子殿下又将朝堂上一些趣闻说给隋皇后听了一会,两个人愉悦的用完午饭。
隋皇后叮嘱他道:“稍后看完折子批注后记得亲自去给你父皇审阅。”
太子殿下黎弘宸点了下头,宽慰隋皇后道:“母后放心,儿子一直清楚着呢。绝对不会趁着父皇生病便生出乱七八糟的心思。再说这天下,难道未来本不就该是我的?我着急什么呢!”他眨了眨眼睛,声音里难掩几分孩子气的调皮。
隋皇后轻笑,站起身亲自给儿子整理了下衣冠,说:“记得换件衣裳,你父亲爱干净。”
黎弘宸应声,本是抬脚要走,却是想起什么,回头道:“母后为何让我给徐相国这般体面?”
“什么?”隋皇后一愣,没反应过来。
“就是他的生辰假呀,别的人可没有的。偏偏他那般特殊,还给了三日。”
隋皇后见他撇嘴,心知因为徐念念替嫁的事情令太子对徐家心生不满,急忙叮嘱道:“徐相国十八岁入仕,二十五岁进京,不过短短十八年就能做到今日位置,你切莫小巧了人家。更不能轻易露出不满的神色,他是娘亲斟酌再三为你寻的臂膀,你可别因为一点儿女情长的小事儿就做蠢事儿。”
黎弘宸哦了一声,道:“我自是尊重徐相国为人品质的,只是他实在是教女不严,这事情母后可是受了委屈。若不是徐家有个恭亲王妃,母亲为了我不愿意得罪太后,又岂会善了?毕竟关乎舅舅终生幸福呢。”
“傻孩子。”隋皇后眼看着儿子这般维护自个和娘家,心里甚是开心。她伸出手捏了捏太子手心,道:“这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总之日后自有缘法。”关于徐相国和他递话愿意待日后大成后主动和离的事情,她并未打算和太子说清楚。太子年岁尚小,终归是嫩了些。
话已至此,黎弘宸也不再多言,说:“那我换好衣裳便寻李大总管去看父亲!”李大总管是圣人最信任的大太监。
隋皇后满意的笑着,说:“快去吧,别累着。我这里不用你挂心。”
太子殿下黎弘宸大步离去,隋皇后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心头升起几分自豪感。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真是懂事儿呢。”身边的李嬷嬷率先开口,虽然说隋皇后是太子的娘亲,但是宫里皇子和外面做儿子的毕竟不一样,并不是所有皇子都和母妃一个心。比如千贵妃捧在手心里的五皇子黎弘岳,那绝对是个猪队友。
隋皇后嗯了一声,眯着眼睛道:“听说最近圣人常去宁家妹妹那里,看来我也要走动一番了。”
李嬷嬷一怔,没敢多说。宁贵人自从有儿子傍身后那气度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听说圣人身子骨好了便老去请,她的贵人品级也是熬了多年,怕是想借此机会直接封妃。若是以前,她经常在皇后娘娘身前伏低做小,如今这番作态全部拿捏到了圣人跟前,偏偏圣人大病一场以后,听闻几个皇子在他生病内的小动作,有些寒心,极其偏疼这位刚半岁的小皇子。
连带着宁贵人的身份也水涨船高……
隋皇后同她情谊好,自从宁贵人怀孕后便免了她清晨的问安。如今七皇子黎弘赐都快半岁了,宁贵人自个也懒得主动提及,竟是真的就这么不问安的守着小皇子过日子。也不晓得是真忘记了,还是有了儿子轻佻放肆起来。
隋皇后梳妆打扮一番,迈着轻快的步伐前往清香殿,去看望七皇子殿下了。圣人午睡后外出溜达,半路上“偶遇”抱着小皇子晒太阳的宁贵人,于是也落座到了清香殿,他和皇后两个人前后脚进屋子。
隋皇后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恭敬道:“方才宸儿从我那午饭后回去换衣裳,还说去看望他父皇呢。”
圣人怀里正逗弄着小七,他仰起头,儒雅的笑着,说:“兰湘,你快来看看小七,这脸蛋肥的不像话。”他说完后不忘记伸手捏了捏。
隋皇后扫了一眼拘谨的宁贵人,走到圣人旁边,笑道:“真可爱呢,悠荷妹妹真会养孩子。”
“是喂养的不错。”圣人高兴,对于照看七皇子殿下的乳母和丫鬟们轮番赏赐个够。
隋皇后同他聊了会小皇子后,抬起头看向被冷落多时的宁悠荷,道:“许久不见妹妹,看起来气色不错。”
圣人一怔,看向她俩,说:“皇后许久不见宁贵人了?”
隋皇后眯着眼睛,温和道:“皇上忘记了吗?自从悠荷妹子怀上子嗣后,我就免了她的晨昏问安。清楚她大着肚子偏要早起过来,您不是还训斥过她?后来孩子生了,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妹妹呢。”
皇上垂下眼眸,愣了一会,淡淡的说:“小七眼看着过了半岁了吧。按理说,是不允许生妃来养育的。”为了防止后宫干政,大黎后宫有一条不正文的规定,那便是皇子都不让亲生娘亲来养育。
宁贵人顿时傻眼,七皇子可是她眼前的命根子,倒不是她故意忘了规矩,而是带孩子着实太忙,况且她舍不得乳娘喂养孩子,反正不用伺候生病的皇帝,她私下里偶尔晚上自个带孩子。再加上隋皇后宽厚,也不曾派人问过,转眼间就过了半年多。
若说她没有一点想法,倒也不然,只是……
宁贵人深知越解释越显得不尊重皇后娘娘,索性认下自个的错误。她再不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盯着皇帝,而是眼巴巴的看向隋皇后了。
隋皇后捂嘴轻笑,扭头看向皇帝,说:“不过皇上您和太后都甚是宽和,舍不得让亲生母子分离。再说千贵妃那开了个头……我想不如就让宁贵人自个带吧。”
若不是圣人在呢,宁贵人恨不得给隋皇后跪下磕头。这规矩是不成文的,后宫也并未遵守,但是若皇后娘娘硬是要她和其他妃子共同带孩子,怕是会有一群人争抢。何况她的小七这般可爱,有了孩子意味着皇上来的次数便多了,皇后娘娘不为难她,也定有人希望能按照规矩来。
皇帝一把年岁,心里哪里看不出隋皇后对宁贵人的不满呢?他想起襄阳侯还在外头给自个办不干净的事情,索性给了隋皇后这份脸面,道:“后宫的事情,还是皇后做主吧。”
宁贵人再也不看皇帝了,规矩的站在皇后娘娘身后,一言不发。
“既然如此,妾身觉得这世上谁能比亲妈养得好呢?我看还是宁贵人自个带吧。”隋皇后轻笑,眉眼微微挑起,精致的容颜映衬在明媚的午后余光下,耀眼明亮。
皇帝忽的心有所动,伸手握住隋皇后的白净小手,说:“是说宸儿稍后来和我禀报折子吧,你随我一起去等他,别让孩子扑了空。”
隋皇后故作害羞,明眸善目妩媚的扫了一眼皇帝,扭捏的站了起来,看向宁贵人,道:“孩子既交给了你,便好生养着。”
宁贵人卑微的垂下头,再也没有起初的张狂,伏低做小的福了个身。
皇帝挽着隋皇后向外面走去,明黄色的龙袍和身旁大红色衣裙上镶着金色凤凰图案的金黄色落在周身一群奴仆的眼底,刺的发慌。
众人恭送帝后离去,待人影消失在尽头,方敢起身。
宁贵人转身急忙抱起孩子,放在唇角亲了又亲。她把人都轰了出去,独留下小时候的教养嬷嬷王氏和信得过的女官香草。
宁贵人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越发抱得孩子紧了,小皇子忽的就哭了。
王嬷嬷急忙劝道:“贵人轻点,小心吓着孩子。”
宁贵人瞪了她一眼,说:“亏嬷嬷知道说我!我当初说什么来的,隋兰湘岂是能糊弄的人?”
王嬷嬷脸上一热,道:“可是皇后娘娘不松口给贵人提高品级,这才将主意打到皇上身上。倒是没想过皇后娘娘真会撕破了情面,故意敲打贵人。”
宁贵人眯了下眼睛,说:“别说了。我知道你们的心思,还有外面那群丫头奴才,回头都需要好好敲打一番。隋兰湘和前头那位皇后可不一样,她颜色正好,风韵犹存,不是那人老珠黄的李皇后!更何况兰湘姐身后可立了个功勋隋家!”
“嗯嗯,老奴知晓了。回头就好好整治下咱们清香殿的风气。”
“明个一早叫我,这晨安是再不敢说不去的。”
王嬷嬷点头称是,说:“既然如此,贵人就别再晚上奶孩子了,否则气色看起来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宁贵人不耐烦道,低下头亲了下儿子的额头。她的心里忍不住想着,没孩子那会万事不敢招惹隋兰湘,如今有孩子了,反倒是被彻底拿住了。他们宁家在皇帝眼里,却是如何都越不过隋家!
李家村
徐念念一早听闻管事说京中来了消息,徐相国下午出城,晚上便会来到别院。
她吩咐小厨房准备材料,蒸了寿桃。她想起什么,走到厨房伸出,从一个酒缸里掏了一勺尝了尝,扭头和弟弟徐雨戒说:“你喝一口,如何?”
徐雨戒抿了口,说:“姐姐这寿酒方子哪里寻的,感觉好甜,没有一点刺激的味道。”
“一本杂书里看到的。常言道书中自有黄金屋,家里人逼你读书不是为了功名,而是要开阔你自个的眼界。”徐念念不忘记借机嘱咐弟弟。
徐雨戒哦了一声,说:“可是还有一句话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砰的一声,徐念念就汤勺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说:“问题是行万里路很难好不好,书至少可以拿起来就读,懂了?”
徐雨戒没敢再挑战她的权威,摸了摸头,委屈道:“受教了。”
“乖儿~”徐念念心情不错的捏了下徐雨戒肉嘟嘟的脸蛋。
徐雨戒自是任她揉捏,直到门房派人来传话,说是徐大人夫妇到了。
许是有段日子没见爹娘,徐雨戒抬起小腿率先跑了出去,不忘记回头看向姐姐,道:“我先去迎他们。”
徐念念嗯了一声,捋了捋耳边碎发,整理了下衣裳走向门外。
她仰起头,碧蓝色的天空仿若水洗了一般,万里无云,连带着心情都轻快起来。
人的一生或许就像是这天气,昨个还阴云密布,今日却是晴空万里。不过有一点不容置疑,只要你愿意相信光明,明媚的日光总会冲破乌云,照亮前路……
嗯,徐念念攥了下拳头,笑脸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