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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日天尚未明,书生三人急急用了早饭,赶往大户府上,走得小半晌,远远见得府门前一片奔忙,喧闹异常。更紧几步,走的近了,只见门上牌匾搭着红绸,门两边掌着大红灯笼,家人小厮也个个穿红戴绿。书生讶异,暗道:“莫不是小姐知道我回转,专来迎我?”顿时精神一顿,多日奔波疲累一扫而光。下的马来,掸掸风尘,小厮近来帮相着整整衣襟,公人牵了马,立在一旁。
书生走近去望向门楼,踌躇而行,却见无一人迎向他,不觉闷闷。又想,或是下人们不认得他也是应该。自笑脸迎向一管事模样的人:“这位大哥,可知这府上为何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管事模样的人正忙着,有些不耐,奈何见着书生模样周正,气势不凡,回道:“我家小姐今日行娉,如何不喜?”
“何人行聘?”书生诧异。
管事随嘴回道:“钱知府钱大人家二公子前来行聘。”
听闻此言,轰然一声,如闷雷击顶,书生呆若木鸡,木然而立,久久回不过神来。
小厮原与公人立于道旁,低声思量这趟喜差,甚至说到大户和书生老爷犒赏,一时欢悦,不察书生老爷久未回转,一转眼,见自家老爷怅怅而立,急奔至老爷边,轻唤:“老爷、老爷。”唤得数声,书生方才回过神来,却已是满脸凄然,泪水涟涟。吓得小厮不知所措,低声相询:“老爷、老爷,你没事儿吧?”
书生渐渐回过神来,摆一摆手,低头细思良久,凛然一禀,再走向刚刚那个管事模样的人:“大哥,可否烦请禀报小姐,说是故人来访?”
“靠左,靠左,上一点,左边那个上一点。”管事模样的人正在指挥杂役做事儿,加之边上一片喧闹,听不大真切,不耐道:“你这人好不呱噪,看你一副斯文模样,却是好不懂事,我家小姐今日大喜,况且千金之躯,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书生大急,但又莫可奈何,这边厢那公人看的真切,见自家老爷刚刚还踌躇满志,现在竟一脸悲苦,被一个下人呵斥,丢了缰绳给小厮,几步赶过来,怒指那管事模样的人:“你这杀才,一个小小奴才,尽敢顶撞我家县令大人。”书生一时遮拦不急,事情更是乱了起来。
“哼!一个小小县令,我当是多大的官儿,知府老爷见了我家老爷也得见礼,忒!”随即唾了一口在地上。
那公人何时受过这等屈辱,劈面抓住那管事的衣领,钵大的拳头就要砸下去。“住手!”书生大急喝道。
公人不敢相违,收了拳头,依旧半扯着管事衣领,依旧呐呐道:“老爷~”
“休要多嘴。”书生喝道。
公人收了手,恨恨地看了一眼那管事,挪到书生身后站定。
喧闹声到底是聚起了一堆人,此时大门内走出一人,喝道:“一群混账,不想活了,今日小姐大喜,钱府公子即刻就到,谁要是偷懒误事,误了吉时,小心我剥了他的皮”。
随即一指那管事;“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管事一个激灵,忙躬身回话:“管家老爷,这厮忒也无礼,看着一表斯文,前来问话,我好心答他,他竟纠缠不休,要与我家小姐相见,说是故人。”
管家听闻,细细打量,见书生虽然清瘦,但模样俊伟,器宇不凡。又隐约忆及小姐约期之事,念及偶见小姐这二年来凄凄惶惶,不觉捻须沉吟良久。
“你是何人?却为何事要见我家小姐?”管家问向书生。
书生见状,鼓起勇气向管家躬身一礼:“烦请管家告知小姐故人前来求见。”顿一顿又道:“还请管家告知小姐,小生实是无奈,误了约期,如今,千里迢迢,一路奔波······”说到这里,竟然说不下去,哽咽垂泪。
管家看到这里,也是感伤,但今日乃小姐大喜,书生求见小姐,此事非同寻常,不敢答应。仔细一想,不敢节外生枝。遂对书生劝道:“如今木已成舟,覆水难收啊。”寥寥数字,竟说得书生遍体生寒,了无生意。
正说间,远处一片欢闹,吹吹打打,一队人马徐徐而来。却看那是个个精神、人人抖擞。一众人抬着箱笼,随着几个衣冠锦绣的人走过来。
管家舍了众人:“都动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你,速去禀报老爷,钱家公子到了”,管家一指管事摸样的人说道,随即向来人迎了过去。
书生满脸清泪,呆立一旁,人群动了起来,把书生跌跌撞撞的挤到路旁。
众人吹吹打打的进了府门,只留下几个看门的门子立在一旁,转眼间,喧嚣就变成了寂静。书生三人立在道边,见书生垂泪,二人也不知怎么相劝,不敢多言。
这一站,从大晌午的直站到过午时分,钱家行聘的人都折返回去了,也无一人出来相问。小厮与公人站的是两股战战,书生更是摇摇欲坠。二人从未见过老爷如此模样,有心相劝,无处下嘴,只得陪立一旁。又过得半晌,门内走出一个丫鬟,走到书生面前:“小姐说了,今生无缘,还望公子珍重。”递上一支帕子,打开来里面有两锭银子,半支折断的簪子。略一顿:“小姐念得你好苦,两年多,却未盼得公子一封书信。”声音微弱,只书生听的真切。丫鬟向那角楼一望,返身进入府内。
书生身子一怔,随眼望去,只见一个清瘦丽影,在那角楼半扇窗内隐现。书生张眼曲颈,极目相望,终是看不真切。二人遥遥相对,无尽怅惘。良久,那窗边一暗,随即关了起来。
书生再立了片刻,默然无语,喟然长叹一声,转身离去。二仆牵着马匹,慢慢随行,一路来到一个黄土岗边,岗边一亭独立,再往前去,下得坡来,便弯上官道,这边景致,怕也是再不见了。十余里路,从过午走到黄昏,竟行了两个多时辰。残了一半的落日,铟红了西天,夜雾渐起,书生回首来路,楼台影影绰绰,恍似有人仍依栏相望。再看,竟不知雾重,还是眼迷,渐渐不清了。这一去,山高路远,再见已是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