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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云宫。
洛初细细端详桌案上的玉笛,莹白的周身下似乎隐着淡青色的浮光流动,霸气的龙身顺着纹路缠绕整支玉笛,一看便知这宝贝出自东海。
“啧啧啧,怎么想起送本君东西了?”
韶歌温和笑着,吹了吹冒着热气的清茶,抿了一口,“前几日在集市施药时遇上了个破落的手工匠人,也是个念恩之人。收了我的药一直想着回报我,我便取了东海的水玉让他制成这玉笛赠与二殿下。我善琴,殿下善笛,知音罢了。此时奉命前来送贺礼,想着便把这玉笛带上。本以为会吃个闭门羹,倒没成想您在殿内,怎的今日殿下不在桃林避难?”
“居然敢取笑本君。”洛初失笑。自那日老君讲法,他便借口离了天界。天帝天后着急他的婚事,领着几位仙家至栖云宫探他,谁知却人去楼空,令人哭笑不得。
“先不提我的事。莯姈诞辰,东海献出了玉如意这宝贝,老龙王的成全之意昭然若揭啊。你如此玲珑剔透,会不知你父君的心意?”
“今日我代表东海恭送贺礼,嫣儿则带着天虞山的贺礼上了天界。这是她第一回面见公主,我怕她出乱子。不过还是迟了些,她不知跑哪儿去了,连秋吾也不见。”
洛初大笑着摇摇头,“可怜莯姈还未与你见面便被那鼎鼎大名的西海公主给比了下去。”
韶歌年纪轻轻就位列一等上仙,学医后广施恩德又攒了福报。虽说他在天界没有官品,可名气遍布四海八荒。不论谁提及东海的韶歌殿下,皆是赞叹之言。可就这样一个在众仙眼中完美无缺的上仙,独独中意澜嫣。洛初抓住他的软肋,还打算好好损他一番,谁让他刚才嘲笑自己。
还未开口外头便有小兵来报,“禀二殿下,莯姈公主让女官传话,天虞山的澜嫣仙子冲撞了公主,不知为何晕了过去,此时南海大殿下已将她带回天虞山,请韶歌殿下速速前去。”
洛初应了下来,才一转身,桌旁端坐的人早已没了踪影,徒留一盏清茶袅袅冒着热气。他只能对着茶杯唉声叹气,“哎,这澜嫣仙子就是他的劫啊。难得有人陪着说说话,这一眨眼又走了。”说来也奇怪,此时他不知为何想起了那日在凡间茅草屋内碰到的西海女官,那女娃儿听着声音倒是稚嫩得很,没什么本事却也敢在凡间闯荡。再想起这西海公主,早就听说西海之地荒蛮,难不成西海的女仙也都十分鲁莽?
秋吾抱着澜嫣回到天虞山她的房中,泽清接到弟子的禀报后也随后而至。秋吾将适才发生的事一一告知,并向师父请罪。
泽清的眉头紧锁,“不,不能怪你,是为师考虑不周。嫣儿生性贪玩,为师太小瞧了她。这诛仙台是众仙家避之不及之地,稍微靠近仙力就会被啃噬并催生出恶念,嫣儿没上过九重天自然不知。你速速通知药王过来一趟。”
“徒儿已经让天官传话,请韶歌赶来了。”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一股狠厉的仙气冲撞而开,韶歌满是担忧之色,火急火燎地赶到澜嫣床前。
有了前车之鉴,他学着药王那般在手上提着一张网,网丝中透着黑雾,却比之前更深厚一些。澜嫣的眼角和嘴角也泛着幽黑之色,冷汗涔涔。
“如何?”
韶歌收了网,对泽清作揖道,“韶歌鲁莽冲撞了上仙,请上仙见谅。”
“无妨,”性命攸关,泽清并不是注重这些细枝末节之人,他更关心澜嫣的病情,“见你忧思凝重,嫣儿的情况很糟吗?”
“嫣儿两百年前上天虞山之前发病过一次,当时师父让龙王渡了修为为嫣儿续命提升修为。我等希望这邪气能此消彼长,未成想仙法提升了,这邪气也随之增强。适才嫣儿体内的仙气受到冲撞,压制着的邪气便占了上风。此刻只能再次渡修为为她续命,请上仙派弟子净水打扫寝殿周围,我先回一趟药王山,将渡修为续命的丹药给她服下。”
澜嫣醒来时已经入夜。韶歌百般心疼,顾不上他人的眼光,拥她入怀。渡修为那一刻,他心慌意乱。明知自己不能分心,可他无法不让自己胡思乱想。还好有泽清在一旁加持,最终有惊无险。此刻她实实在在地在怀里温热着,他几乎泪流满面。
“嫣儿,我怕了,我真的害怕。还好,你还在,还在。”
她刚刚转醒,天界中那生不如死的折磨还残留在心间,惊惶不定。韶歌见她没有反应,慌张地问道,“嫣儿,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我好多了……”她这才平静下来仔细看了周围的环境,朴实无华的木床,素净的被子,这是她的寝殿。而韶歌目光灼灼,秋吾站在他身后,虽脸上无波无澜,眼里的关怀之色倒十分明显,紧紧地落在她身上。
“我回到天虞山了?秋哥哥,是你带我回来的吗?”
“嗯。”见她神色如常,只是略带了点苍白之色,秋吾将眼神移开,淡然地应了一声。
澜嫣想起了在天界的种种,一把抓住韶歌握着她双肩的手臂,“那!那公主……公主还好吗?我记得冰凌剑漫天飞舞的样子,记得那些神器跌落的声响,我是不是闯了大祸了?”
秋吾有些烦躁,却不得不安慰她,“你好好养着,师父和我对天界自然会有交代。等你身子好全了,再亲自跟公主请罪赔礼。”
“可是那些仙家宝贝……这可不是只得罪了公主,是得罪了整个四海八荒吧。”
他居高临下地撇向她,嗤笑道,“像你这样的闯祸精,还好有天虞山的盛名为你护着。放心吧,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对你西海公主的阶品不管不顾,也犯不着和天虞山较劲。再者说,那些宝贝中也就东海的玉如意最为贵重,你何不自己问问韶歌会不会跟你算这笔账?”
“啊?”她愣了愣神,怯怯地看向韶歌,像凡间那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可怜兮兮地模样惹得他一阵轻笑,“好了,没事,我不计较。你与其担心这些,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我先让人把药端来,你喝了之后好好休息。”
难得可以不用出早功,澜嫣好好地休息了几日,却在这日吃早膳时听说公主来了天虞山,正朝着她这儿来。
在养病期间,她早已听说公主刁蛮的性子,那伺候的小童子与她不计前嫌地分享听来的小道消息,还顺便落井下石哀叹她的命。这公主莫不是来算账的吧?秋师兄不是说师父会对天界有所交待吗?这又是唱的哪出?她抹了抹嘴,忙躺在床上装成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须臾,房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响,“师妹,公主来探你。我们进来了。”
房门被打开,日花在地上洒下一片明亮。莯姈踏着光而来,身后跟着泽清和秋吾。澜嫣颤颤巍巍地坐起身,刚要行礼却被莯姈打断,“不必行礼,你好生歇息着。那日我见你痛苦,不知缘由便有些担心,故而来看看你,你无大碍便好,那本公主需得回宫了。”
“澜嫣谢公主关怀。恭送公主。”
莯姈转身正好对上身后秋吾的身影,静寂无波的双眸恭敬地微微向下,恭顺谦和,却透着一股子无所谓不关怀的漠然。
房门关上,恢复了一室幽暗。澜嫣蹑手蹑脚地躲到门后,紧紧贴在门缝处,听着脚步声由近及远。她深深地嘘了口气,果真走了吧,那是不是就代表没事了?看来这公主还是通情达理的嘛,那小童子净说瞎话诓她,就跟西海里那些老女官一样说话没个准头。
她悠悠哉哉地将藏在柜子里的点心端出来放在桌上细细品着,自从她回到天虞山休养以来,贺连亲手下厨做点心,每日都不重样,养得如此细致,把她的胃口都养刁了。
泽清领着公主才回到大殿,弟子来报,“禀报师父,仙翁请师父过学堂一趟。”
他嗯了声,转头向公主道别,并让秋吾带着公主四处逛逛再送回天界。
天虞山是众多仙山之一,虽说山清水秀,却也没什么出奇之处。而后泽清被授予战神印,天帝将天虞山划到他的治下。泽清睿智凝芷心善,最初是邻村的几位村民因受了他们的恩惠,想着回报便搬到了天虞山下农耕织布,将收获的钱粮赠与他们。后来泽清的盛名传播得越来越远,许多村民感恩他们的恩惠都迁来此地,自此天虞山下的几处小茅屋变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小村庄。
泽清受众众多,村民们受泽清教化也都一心向善,言语有灵,善行也有灵,灵气逐渐汇聚,养着天虞山的气脉。因由山里的精气纯净,很多灵物也在山上修道,甚至有些法身得道的动物精受路过的神仙点化而成了仙。山间的秀水繁花是灵物的栖息之所,精气养得树木繁茂花儿娇艳,瑞气充盈,一派祥和之气。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了善因便得善果。
“天虞山钟灵毓秀,”莯姈回过头,意有所指,“人才辈出。”
秋吾仍是淡淡的,“谢公主夸赞。”
见他一直如此不咸不淡的远远跟在她身后,她的公主脾气便上来了。她是九重天身份尊贵的公主,走到哪儿都是众星拱月般的热闹,哪里像此时这般如同自言自语般自讨没趣。
“在诛仙台之时你曾经说过会带着师妹向我赔罪,怎么如今不提此事了,是打算耍赖了吗?”
他脸上错愕的表情一闪而过,终于有了些许回应,“师父已经上天界禀明天帝,公主难道不知情?”
她冷哼一声,“泽清上仙请罪是他的事,我问的是你。当日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饶过了你小师妹,你不应该谢谢我?”
“秋吾谢过公主。”
气死了气死了!怎么会如此木讷之人!难不成她这个公主在他内心里一点分量都没有?若不是她无理取闹,恐怕他不会多置一词。
“就这样?”
“公主想如何不如明说,秋吾若能达成定不推诿。”
他没有兄弟姐妹,天虞山弟子中除了澜嫣都是男弟子,他实在不习惯与女子打交道,更别说是刁蛮任性的天界公主。公主似在与他周旋,可他却不知对方的意图,这让他莫名的烦躁。
莯姈背着手在他跟前踱来踱去,天真烂漫地筹谋着该讨要些什么,“本公主甚少踏足天界以外的地界,不知这凡间有什么新奇好玩的玩意儿。还是你跟我说说,好让我开开眼界。”
秋吾沉思,在她的万般希冀中从怀里掏出一块温润的玉,玉面上的纹路里丝丝透着殷红,像浸润了血一般。
“这是南海的玉牌,想必公主也听说过,在四海行走玉牌就是通关文牒。只有四海仙籍较高的仙人或四海的贵客才能拥有玉牌。在四海之外您自然有无上的威名,但在四海之地,虾兵蟹将大多没有见过大世面,只认玉牌不认人。这玉牌上刻着我的名字,只要在南海之内您亮出玉牌,南海的兵将皆听您调遣。”
他将玉牌置于手心,如膜拜般呈给她。玉牌?!调兵遣将之用,与她何干?不过轻抚着玉面似乎触碰着他的气息,也罢,聊胜于无。否则以他的性子,要别的东西恐怕他还没有,更加不会费心思去取。看在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的份上,勉强收了罢。
“那这玉牌也能使唤你吗?”
秋吾微愣,一时竟答不上来。他一向心思沉静,可一旦对上公主那灵动俏皮的双眸,他总犯迷糊琢磨不透她的想法。
“怎么了?不行吗?”
“公主说笑了,我自是能认得公主的。就算没有玉牌,单论阶品我也有责任保护公主安全,听公主吩咐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