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又被罚了

晴落花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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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澜嫣!你又在桌案上画什么?!老朽刚说的咒语你记住了没?”

    术法师父是泽清上仙的好友,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仙。他年纪大了脾气却不太好,天虞山的弟子们在泽清的教导下一直谦逊有礼,自然对老仙倍加敬重。无奈他碰上了澜嫣,不是在术法课上偷懒瞌睡,便是在桌案上写写画画。她喜爱排兵布阵,泽清的阵法战术课她是一刻也不敢懈怠。可术法课的时间总是那么漫长,她虽然小心翼翼地尽量不被发现了,却还总是惹祸,成了老仙的眼中钉,备受老仙关注。

    “记住了。”

    澜嫣立刻坐直,拍着胸脯保证道。老仙才不会吃她那套,愣是让她念出来。所以无一例外地她又被赶了出来,默默地在云霄长阶上扫落叶。一些修道的初级弟子见着她总是抿嘴笑,嘴里嘟囔着她这都好几个月了,日日闯祸事被老仙责罚,澜嫣饶是脸皮再厚也难以自处。可是老仙不允许她用术法,她便只能一下一下重复清扫的动作。

    “哎,好累……”

    想起在西海的日子,澜嫣享有独一无二的尊荣,都是她使唤人的份儿,哪有她干活的时候。早已放了课,天也暗了。她还没吃过晚饭呢,早就饿得没有力气了。心烦委屈涌上心头,她嘟着嘴把扫帚扔到一边,坐在石阶上对着满地的落叶发着呆。待她回神,有几片发黄的枯叶被她挑拣在一旁摆出了阵型,而她也不知何时捡了支树枝在地上划拉着,时不时变换着阵型。

    忽地,澜嫣的衣摆轻微地摆动,身旁的气息有所变化,她屏气凝神掐诀出手,手中的树枝却轻而易举被夺走,一阵内力将它扫落在地。

    见到来人,澜嫣慌忙行礼,“师父。”

    “怎么又惹仙翁生气了?仙翁本是老仙,你该多些尊重。”

    “是。”

    澜嫣拜入天虞山门下之后,也不知天性就是如此还是收敛了不少,泽清并不觉得她如同传言那般任性胡闹,她只是性子倔强。老翁在他耳边喋喋不休澜嫣的恶行,他心烦意乱只想找出这个罪魁祸首好好教导一番,可这乖巧听话的模样倒是让他没了脾气。

    “怎么?在摆阵?”

    已然没有训诫的心情,泽清的目光转向宽敞的青石阶上那副凌乱的作战图。

    一提到排兵布阵,澜嫣就来了精神。她指着其中一片落叶说道,“师父您来得正好。嫣儿刚想到,此处是灵山,山势陡峭易守不易攻,倘若我方能够利用此山地形,并派遣一支先锋将对方叫阵将士引开,打乱他们的阵法,分散兵力,集中攻下主帅,岂不妙哉?!”

    泽清没有答话,不过那清亮的眼神含着笑看向她,似乎在鼓励她说下去。于是澜嫣将几片叶子重新摆好位置细细说来,泽清心中倍感欣慰。

    在几名高阶弟子之间,澜嫣是拜师最晚开化最迟的。她虽然不精于道法术法,修为也十分浅薄,但她天资聪颖,悟性高,对战术也颇有己见,作为一名女仙而言已是十分难得。她对战法的修习甚至高于她的几位师兄,若好好教导,他日在战场上的发挥将不可限量。

    “嫣儿,为师很欣慰你对战术有独到的见解。可你若在战场上无法自保,则这一切都是空谈。”

    “徒儿明白。”

    刚才还眉飞色舞的澜嫣听到泽清温柔的劝诫,全然没了兴致,只能委屈地应声。

    泽清笑得无奈,右手伸出双指在空中凌厉划出一道光,他的手中多了一把荧光剔透的剑。

    “上回将你的冰凌剑打断了,你便一直没有兵器防身。为师特地用若水河的河水做了这把剑。上善若水,希望你能懂得。这剑身在若水河的赤沙里磨砺过,锋利非常,而且它还能幻化成水带或冰盾。不过你的修为不够,目前只能当冰凌剑来用。”

    澜嫣抿着笑接过泽清手中的冰凌剑,寒光闪耀夜空,似乎集了一处璀璨的星空倒影在她的眼里。透亮的剑身上刻着“清澜出尘”四个字,指腹摩挲在刻痕上,每个字都刻入了她的心底。

    “谢谢师父。”

    “这是为师该做的。不过这冰凌剑是由为师做成的,你要小心控制,否则一旦失去你对它的压制,它很容易闯祸。”

    “嫣儿明白。嫣儿一定不负师父所望,好好修习术法道法。”

    “下个月老君在天界开坛讲法,这是仙界盛事。你若能得老君亲自授法,那是你的荣幸。”此时轻风送来了几声微弱的声响,山顶上一道颀长的模糊身影向他们而来。“澜倾来给你送晚膳了,快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课修道。”

    “徒儿恭送师父。”

    回应她的是一道缥缈的青烟,澜嫣突然伸手想去抓,却发现什么也没有。除了地上那被澜嫣折磨得面目全非的落叶阵,泽清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平静无波。自从上了天虞山,她便很少回到西海去,对父君母亲的思念与日俱增。泽清沉稳,待人宽和,澜嫣总是模糊间将他作为父君一般依赖,而凝芷温柔,待她如亲女儿一般,天虞山便是她第二个家。

    “发什么呆呢?”澜倾拎着竹篮缓步来到妹妹面前,却发现她傻愣愣地站在石阶上对着空气伸手沉思。相较于之前澜嫣的胡闹,自从来到了天虞山拜在了师父门下,她似乎长大了很多,虽说才短短几百年,她的眉间已经有了原不属于她的忧思。不似那种自怨自艾的忧愁,反而越来越像师父,尤其是在修习战术时秀气灵动的眉眼间承载着心怀天下的包容和睿智的愁思。

    澜嫣回过神,垂下双手背在身后,转身俏皮地对着澜倾笑道,“没什么。哥,你怎么才过来?你不知道你亲爱的妹妹已经饿得浑身没了力气吗?你要是再不来,恐怕我扫着扫着就要从这云霄石阶上跌到天虞山下了。”

    她连忙接过澜倾手中的竹篮,迫不期待打开了它,一阵饭菜香气扑鼻而来。澜倾见妹妹那馋猫一般的模样,想起了他们幼时在西海龙宫里的趣事,忍不住抚了抚妹妹的发心,像个老父亲一样眼里盛满了慈爱。

    “哇,这个好吃,我是太饿了吗,怎么吃什么都觉得是人间美味。”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哥,还是你对我最好了。大家都吃饱喝足了,你还记着我饿着肚子呢。还好当初听了父君和母亲的话跟着你到了天虞山,不然有得我苦头吃了。”

    澜倾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别说是跟着我来的,我可没这么大影响力。明明是韶歌带着你上山拜师的,我也是你到这儿之前才知道的这事。不过你都拜师习道两百年了,怎么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看仙翁被你气得胡子又花白了些,师父的耳朵都快被念出茧了。上回你回西海拜见父君母亲,不还保证说会好好习道吗?怎的今日又被罚了?”

    澜嫣咽下嘴里的饭菜,没好气道,“还不是那糟老头子看我不顺眼。师父不晓得多稀罕我,你看我阵法摆得不知有多妙,那老头子就是吃醋。我的法术修为本就不高,那么枯燥的东西我真的没有任何兴趣。”

    澜嫣将竹篮放在脚边,坐在石阶上继续拿着树枝调整她的“落叶阵”,撇着嘴倒像是她受了不少委屈。澜倾想起临走时父君对他的交代,澜嫣体内邪气尚未祛除,时时刻刻萦绕在她的元神周围,虽说这两百年并未有发病的征兆,韶歌也时不时送来补气的丹药提高她的修为内力,可这病就像是梗在心头的刺一般让他心神不定。若澜嫣能早一日修得上乘道法,便能早一日脱离苦海。

    “嫣儿,听哥哥一句劝,能拜在师父门下是你的福气。你要好好珍惜此番机会,认真学习术法提高你的修为内力,否则便白费了父君母亲还有韶歌一番心意了。”

    澜嫣何尝不知,每晚入睡前那心口处的隐隐作痛,修习术法时那偶尔的头昏眼花天旋地转,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她。也许是对她自己命运的悲悯和无奈,她才不愿意去认真修习,反反复复,便成了无路可逃的循环死路,将她困在其中。

    “行了,哥哥,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那你也早点回去。仙翁就是想让你长点记性,师父已经替你求了情,你无需在此逗留太久。得到了教训便早些回去吧,你的身子弱,别让我担心。”

    说完他轻轻搂着妹妹瘦削的肩,心头一滞,哎,又瘦了些……眼里是化不开的阴霾,心疼也不知如何释放,话到了嘴边便只能叹息,多说无益。

    许是捕捉到澜倾眸中那抹晶亮和疼惜,澜嫣眼眶一热,只好低着头喃喃道,“哥哥,下个月老君在天界开坛讲法,师父说能够带上我,到时候我会好好听话的,你别太忧心了。父君与我说,你早晚要掌管整个西海,虽然我们西海平日里低调老实,但西海之地多荒莽,你要操心的事太多了。我会没事的,你就放心吧。你是西海的下一任龙王,要多为自己花些心思才是。”

    刻意忽略她话中的失落,澜倾笑道,“我们的嫣儿终究是长大了。以前追着我缠着我说要一起玩的小女仙已经破茧成蝶,我倒还有些不习惯了。倘若可以,哥哥还是希望看着你笑看着你闹,反正西海那么大,随你折腾,哥哥给你撑腰。”

    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年少时的不羁如过眼云烟般逝去,留在心底的绚烂也渐渐蒙上了一层灰土。它看上去那么暗淡无光,却能好好尘封那些动了心的记忆。几场大雨和风霜过后,待那天明晴朗之时,灰土经过雨露的洗涮褪去了它的颜色,灵魂便能再次破土而出,摇曳生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