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章 车水马龙昔日夸

周小小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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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骗自己向来是最难的一件事,也向来是最容易的一件事。

    初新时不时会摸着手臂上的咬痕,望着坐在对头的露白发怔。

    他可以让自己以为什么事也不曾发生,绝不会感染什么致命的疾病,因为他身上还不曾出现红肿和脓包,但他也一直在提醒自己,如果死神找上门来,他无论如何得避开任何人。

    他是个骄傲的人,就算是死,也得骄傲地死,绝不允许任何人为他同情感伤。

    即使是他的朋友。

    何况,在此之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黑袍和红袍的谜团萦绕于他心头。

    三个达摩,一个老去,不知所终,一个沐浴于阳光之下,一个蹲候于阴影之中。

    他要找到在暗处的达摩,阻止可能发生的灾难。

    不是为了庞故,也不是为了永宁寺中万人敬仰的红袍僧人,而是为了他自己。

    他也想看看,当光明遇到暗影,究竟谁会得胜。

    他将不带偏见地、客观地去看待结果。

    “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露白用双手捂住了脸颊,瞪大眼睛问道。

    她的眼睛本就很大,稍稍一瞪,里头的波光便容易荡漾开来。

    初新似已痴了,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没什么东西,我只不过在想问题。”

    露白忽道:“我近来打听到,洛阳虽封城,却仍有不少江湖高手出现。”

    初新问道:“江湖高手?”

    “大概和洛阳城内因红袍人而死的那些武林名家有关,再冬、龙九、熊哭这样的人素来有不少朋友,”露白道,“有一两个不远千里赶来替他们报仇的也不足为奇。”

    士为知己者死,那个时代的人信奉类似的信条。

    他们有时活得很洒脱,有时却又很累。

    “但愿来人不要再因此丧命了。”初新叹道。

    他实在是觉得,当世武功能出达摩之右者很少。

    无论哪个达摩都一样。

    人是有情感的动物,每个人都至少有一两个交心过命的朋友,也难免有一两个怎么瞧也不顺眼的死对头,所以江湖中的杀戮往往不是两个人的事,往往能牵扯出一大堆相关的人,不是因为恩,就是因为怨。

    初新觉得很疲倦。

    他的老师大概就是因此隐居,不再问世事的吧,他想。

    “你又如何知道这么多呢?”初新问露白。

    “这还不算多,这些只是任何身在洛阳的江湖豪客都能告诉你的东西,”露白笑了,笑得很神秘,“我还知道些他们不会知道的。”

    为了预防初新的怀疑,她还补充了一句:“我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听到这句话后,初新才发觉自己的好奇心并不比女人少,可他又明白若是此刻自己追问露白,露白一定不会吐露半个字。

    女人向来恩怨分明,锱铢必较。

    这是一间小饭馆,没有一家酒馆气派,更不可能和醉仙楼昔日的繁华较高下,但这间小饭馆却是为数不多的仍开着的饭馆。

    所以它的生意格外好。

    初新的酒只喝了一半,菜也只吃了一半,他一向吃得很慢。

    虽然此刻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在人多热闹的地方久留,可他也必须承认自己害怕冷清。

    要是真的找个无人之所静静等死,他一定会疯掉的。

    聒噪有时也可成为一种惬意的享受。

    可这种惬意的享受却因为露白起身打算离开而被破坏。

    “去结账。”露白说。

    初新苦笑:“我还没吃完。”

    “我却想走了。”露白不讲理地说道。

    从这间小饭馆走出门时,初新又只能乖乖地跟在露白后面。

    他总算有了更清醒的体认,女人想报复一个人,总是能创造这样那样的机会的。

    露白身上很香,她的腰肢致命得像把柳叶刀,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露白并非没有注意到路人的眼光,可她像是全不在意,甚至倒有些沉浸其中。她忽然转过头,用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对初新轻笑道:“跟上来!”

    初新心中似有锦瑟被奏响,他加快了步子,走到露白身边。

    有些时光过得慢,有些却流逝得极快。

    他们由街道的一头走到了另一头。

    街角冷冷清清,一间木屋子里却吵闹得不成样子。

    屋子的门也是木头做的,陈旧腐烂,像在水里泡了七七四十九天,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

    门口有两个看起来像守卫的人,打着瞌睡,同木门一样,也在摇晃着昏沉的躯体。

    “里面好像关着什么人,可为何守备一点儿也不严格,门也不怎么结实?”初新问。

    “因为里头关着的都是些要死的人。”露白淡淡说道。

    “要死的人?”

    “城中疫病病患一经发现,便会强行拉到这里,扣留下来。”她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雾,说不分明是什么表情。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初新无奈地说,“起码病患与健康人被分隔开了。”

    露白摇摇头道:“你知道洛阳人如何称呼这间屋子吗?”

    “不知道。”

    “新坟。”

    初新的背脊有些发毛,他静默地看着这间木屋,问道:“进了屋子就相当于进了坟墓?”

    露白点了点头。

    “里面的人为什么不冲出来?”初新道。

    “出不来。”

    “出不来?”初新疑惑道,“难不成他们被绳子绑住,动弹不得?”

    “没有,没有任何人用绳索去捆他们。”

    初新很快想通了。

    一群被亲友抛弃、被外界厌恶的人,久而久之会自暴自弃,失去求生的欲望和渴求。

    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弃子,就该有弃子的死法。

    无声无息的,不露痕迹的。

    “他们一定很痛苦,也很孤独,”初新叹道,“因为他们最爱的人排斥他们,抗拒他们。”

    “人就是这样的。”露白不想再讨论关于这些人生死的问题。

    可初新却不同。

    他暗暗下决心,一旦自己病发,也会来到这间木屋,静静地等待命运的审判。

    “你之前被谁为难了吗?为什么很久都没有消息?”初新忽然问露白。

    每每想起小萍的那番话语,他就不禁好奇,露白在这二十多天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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