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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说无凭,你有什么证据?”周隐反应极快,立刻接道。
元宗川诧异地瞥了她一眼,似乎在纳闷她竟然敢抢吴王殿下的话,但还是冷哼一声:“一个时辰前我的亲卫和我汇报,从被杀的士兵身上取下来十几支羽箭,箭尾上绘制的正是你们安义军的花纹!”
“小皇孙此言差矣,”她神态悠悠,“若是我们想对你的人动手,早不必等到今日,在你第一次挑衅的时候逍然就可以把你一网打尽。而之所以选择放过,不过是顾念两方邦交。如今羌朝、大夏内里局势皆为不稳,何必再横生事端?”
“周隐你巧舌如簧,死人都能让你说成活的!不管怎样,安义军要给我一个解释!”
“在下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她顿了顿,又火上浇油道:“小皇孙无力保护好自己部下,反而到这里找殿下和我的晦气,如此看来确实是莽夫一个。”
说完这句,她看到元宗川手背上的青筋鼓起。
立在她身旁一直没有发话的陈裕卿却皱紧眉头:周隐平日里行事极为谨慎,元宗川性格急躁,她这么步步紧逼,难道不怕他一怒之下拔刀相向?
而周隐却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场上气氛的变化,反而一步步向元宗川逼近。
“小皇孙,宜王殿下不止有你一个儿子吧?夏皇病危,西京局势波诡云谲,他却从来没有想过把你留在京城中当作助力,反而把你扔到和大羌接壤的澜沧城来,你想想这是为什么?”
“你上个月刚到澜沧就屡屡到城墙下挑衅,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少年心性视战场如儿戏,在我看来,你也是想快快建立功绩,好让你的父王对你刮目相看?”
“可是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你本以为自己能一战成名,但事实与你的雄心壮志背道而驰。沮丧吗?自责吗?是不是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现在你的人被暗害,你却头脑发热冲到澜沧城里找晦气,照我看来,你不过就是一个愚蠢莽撞,只会纸上谈兵的小儿而已!”
“你闭嘴!”
元宗川怒喝一声,一道白光倏地飞出,闪到她的脖颈处,却又在最后一毫厘处猛地停下。
在场之人早已准备好制止他的暴动,可是谁都没有反应过来。没想到这位小皇孙并不是完完全全的草包,他的臂力极为强壮,可以在一瞬间将腰间长刀拔出,也能在任何时刻骤然卸力,让刀尖停止在任何他想要的位置。
就在一瞬之间,周隐似乎已经被他制住。
然而她的面上并未有惊恐之色。
“阁下放下刀,一切都有的说!”逍然看到局势陡转,连忙喊道。
而陈裕卿却一抬手,制止了他的下一句话。
他想看看周隐的肚子里又在打什么算盘。
元宗川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握紧刀柄的手微微颤抖,而刀下那人却轻蔑地笑了一声,再次抬脚向前走了一步。
如她所料,元宗川的刀尖也退了一步。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他大喝一声,随即眉间染上一丝沮丧,“大不了是我自己冲动,你们杀了我泄愤。反正在你们眼里我都是个无用之人,我干干净净地走,谁也不会落着不好。”
“小皇孙可真是低估了自己。”周隐一声冷笑。
“你知道你那几十名手下的死发酵开来会引起什么?安义军挑衅伤人,大夏就算再不愿意引起纷争也必会估计一国颜面而出兵,这条前辈们守好的边疆会再度陷入战乱!区区士兵的死都会酿成这样的后果,一位皇族子嗣在澜沧殒命,你却说不会连累任何人?”
“况且,”她轻声一句,却让他执刀的手轻轻一抖,“你不敢杀我。”
看到元宗川面上表情松动之后,她的唇角微弯。
她扬声道:“逍然,你领着他们先下去!”
逍然皱起了眉头望向她,得到陈裕卿的应允之后,才招呼着那队兵士退下,还抱走了差点被吓哭的雀儿。
陈裕卿似乎猜到了周隐想做什么,低头轻叹一声,转身坐到书桌旁的藤椅之上,自顾自斟起茶来。
她抬起手来,轻轻弹了弹元宗川的刀锋,听着那一声脆响在空气中延绵不息,然后低眉轻声道:“你不会杀我,因为我长得像一个人,对不对?”
他抿紧嘴唇,将脑袋偏向一边。
“先前几次交锋,其实我们也不过是在城墙上下互相对望,对方的样子都没有瞧真切。而今晚你一看到我,明显愣了片刻,然后才想出一声怒骂来掩饰,对不对?”
她抬起眼来,瞳孔中竟流露出几分恳求来:“我帮你找出这些兵士无缘无故的死因,你告诉我关于这个人的所有事情。”
沉默良久,他终于收刀入鞘,嗫嚅许久,才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周隐这才松懈下来,垂眸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对他拱手一揖。
“方才的话多有冒犯,周某也是不得已,如果小皇孙实在不忿,大可以再骂回来。”
她如此礼节周到,倒让元宗川有些拘谨。他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袖角,然后偷偷抬头再望一眼她的面容,小声哼哼道:“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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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从大夏营里抬来的尸体。”逍然奉命将人证带来之后,躬身向台阶之上坐着的三人汇报。
在得到元宗川的应允之后,周隐立马派逍然拿着小皇孙的令牌去大夏营帐里提人。双方驻扎之地相隔并不远,是以他一来一回,才堪堪用去一个时辰。
此时已近子时,夜枭声偶尔响起,更为这夜晚平添一丝不祥的气息。
周隐命仆人们将三把藤椅抬到院中,放置在正房的廊庑之下。陈裕卿坐在正中央,周隐和元宗川分坐两侧。
此次夜乱涉及士兵人数较多,且大都在同一时刻丧生,因此逍然只抬来了一具尸体,供周隐和陈裕卿查验。
那人胸口处的血迹已经干涸,一只羽箭正插在他的胸口上,箭尾处绘制的花纹确是安义军的标志。
“袁老,您能看出这人死于什么时辰吗?”周隐问刚刚赶到的澜沧官府袁仵作。
袁仵作低头观察了尸体胸口的伤口片刻,然后问逍然:“不知将军见到这人时,是个什么情况?”
逍然支颐沉思片刻:“我赶到时,这人胸口处的血迹还未干……”
“那便有定论了,”袁仵作一脸笃定,“此人腋下还留有余温,而且一个时辰前胸口血迹未干,死亡时间必定在一个半时辰以内。”
“您确定吗?”周隐再次求证。
“老夫做这一行已经二十多年了,自然可以肯定。”
“好,小皇孙,那我问你,您身边的亲卫向您报信时,大约是在什么时候?”
元宗川素来脑子缺根筋,一脸为难:“我忘了……”
周隐抚额:“你好好想想……这应该是非常关键的一环。”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时,元宗川带来的那名亲卫趁着院中众人都没有注意,悄悄地往人群之后退去。
一直没有说话的陈裕卿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举动,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那名亲卫退到房檐的阴影之下,见没人发觉,立刻拿眼瞟向后门处,意图从那里离开。而他刚刚朝那个方向迈动一步,一股大力点着了他的手腕,似乎能将他整个人扭曲。
就在此时,前院那里突然传来小皇孙的大嗓门。元宗川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我接到消息的时候,你和吴王殿下刚刚离开城楼,那时正是——两个时辰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