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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鸣怔怔地盯着眼前这一幕,嘴唇翕动:“张相……朕,朕待你不薄啊……”
说完这句话,他的病情好像又加重了一些,扶住桌沿发出一阵剧咳。周隐连忙扶住他,尽量温和地抚着他的后背。
张幼珍垂眸望着地面,沉默半晌,缓缓开口:“臣……对不起陛下,但是这是臣自己做的决定,便永远不会反悔。”
周隐觉得徐鸣的腿肚子又开始打哆嗦了。
这个毛病还真是没变。
她可以理解他,面对这样一个皇帝,谁人不会心生愤懑不平,谁人不会想取而代之呢?
她皱着眉头望向张幼珍,感觉他也似乎有意无意地看了自己一眼。
他望着满面惊惶的徐鸣,只是轻轻笑了笑:“陛下——这大概是臣最后一次称呼您为陛下了,我不会杀您,只要您答应交给我五万兵马,再派人送我出黄州。”
说完他转头望向被自己人挟持的那一半将领,微微颌首:“他们就是人质,如若你不肯答应的我要求,在这一夜之间,你就会折损一半将领,我想您也不愿意看到这一点。”
他话音落下,全场寂静,帐外风声刺耳。
张幼珍举高手中杯盏:“便以此杯与您诀别,您饮了这杯酒,从此我们断绝君臣之义,各行其是,有缘再见。”
他冲徐鸣身边的那一位负责斟酒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被吓得不轻,战战兢兢地拾起桌面上一个空酒杯,手腕微颤,酒壶嘴与杯沿不断摩擦,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许是看她倒酒太过费力,坐在他身边的陈裕卿伸出手来,帮她稳了稳手腕。
此时全场的注意力皆在徐鸣与张幼珍身上,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一个小插曲。
但是周隐一直在观察他的动作。
既然近日异常的三件事已经兑现了两件,她有理由相信,陈裕卿写下那封密信的目的,也会在今晚揭晓。
她看到他从婢女手中接过杯盏,以衣袖作掩,指尖微微一颤,似乎抖落了一些白色粉末。
他选取的角度十分机巧,又用衣袖做了掩饰,阶下的挟持者与被挟持者皆无暇去顾及,也看不大清这里的情况。而坐在他身边的徐鸣只顾盯着一脸清傲的张幼珍,也没有留意他的动作。
若不是周隐多留了个心眼,他怕是要瞒天过海了。
望着眼前这一番景象,她心口微微一痛,还是别开了眼睛,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
徐鸣虽说懦弱无德,但毕竟对他们有着知遇之恩。陈裕卿,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徐鸣接过那杯酒,颤抖着递到自己的唇边。
周隐垂下眼帘,敛住目光中那一抹愧色。
陈裕卿就要成功了,而她选择三缄其口,隐瞒一切。
就在此时,徐鸣不知是怎么回事,再次剧咳起来。他连忙抚住自己的胸口,并顺手将那一杯酒搁到了桌子上,身躯剧颤,似乎要歪倒在地上。
她连忙凑过去搀住他。
徐鸣似乎想起了什么,深吸一口气,指着桌上放着的那一杯酒,两点小如豆的眼睛望向身边的周隐:“朕实在是喝不下了,这杯酒……还是让周卿来代吧。”
她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望向陈裕卿的方向,发觉他也在注视着她,眉头间多出一道深邃沟壑。
徐鸣这副神情不像是作伪,那么……大概是她运气不好了。
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是否有对策?如果没有,我该怎样帮他?
她犹豫着,将手伸向那杯致命的毒酒。在她触碰到杯盏的前一秒,陈裕卿突然劈手夺过那盏酒杯,挥手一撒,将内容物尽数倾泻到地面上。
他拍案起身,指着张幼珍呵斥:“陛下乃是真命天子,岂能受你这乱臣贼子的祝酒!”
她抬眼向阶下望去,只见张幼珍一袭青衫立在一片黑甲兵刃之中,竟显出几分寂寥。
他一直用温润如水的目光望着主坐旁突然发作的陈裕卿,似乎看透了一切。突然,他微微一笑,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望向周隐:“明堂,今后怕是没有机会再与你一起青梅煮酒、品论天下。”
他平举双手对她一揖:“后会无期。”
周隐以为张幼珍就会这么离开,陈裕卿在几日之后也会与他会合,履行她在渑川上提出的“拥兵自立”提议。
但是诡计多弯,世事多变,饶是她精通于排兵布阵,也难能透彻淋漓地观察人心。
张幼珍刚刚转身向帐门处迈出一步,她就听见了利刃破空之声,一只羽檄从帐外射出,刺破了那层牛油浸地帐布之后锐力未减,直射入他的后腰处。
鲜血猛地浸透了他的衣服,一朵刺目鲜艳的曼珠沙华在他衣角处绽开,似乎在昭示着他的失败。
周隐只觉一阵眩晕,连忙转头不去直视这番景象。
就在这一转头之际,她看到四方帐布被人几刀砍碎,无数金甲兵士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席间,将张幼珍以及那一群依旧没搞明白情况的将领们团团围住,瞬间控制了局面。
一声轻笑响起。
蔡识立在阶下,满脸得意的放下手中一直握着的那盏银杯,睥睨着倒在地上的张幼珍,甚至忘形地鼓起了掌。
啪,啪,啪。
幕后之人出场了。
他掸了掸衣袖上的尘灰,冷笑道:“张幼珍,投降吧,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周隐用余光去瞄陈裕卿脸上的神色,发现他神情依旧平淡,只是眼神中多了丝悲凉意味。
看来终究是下了一步错棋。
她突然想起自己听闻张幼珍异常举动的地点,正是在蔡识帐外,那地方临近校场,不少士兵操练完毕会经过,探听消息极为方便。
连她周隐在听说重新排坐的消息之后都会心生警惕,而日日与张幼珍共事的蔡识,又怎会不多留个心眼?
只是现在才想到这些,已经晚了。
张幼珍还没有失去意识,他伏在地上,突然笑出声来:“果然……你的心思还是比我细密些……”
他话音未落,周隐突然觉得身旁有一丝风声惊起。
张幼珍突然猛地从地面上跳起来,从袖中摸出一把锃亮的匕首,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腰间的疼痛,飞身一掠,不顾一切地刺向徐鸣的心脏!
只要徐鸣死了,他还能赢!
在这一霎那,周隐感觉自己的血液猛地向头顶冲去。
徐鸣的眼神中射出了如海潮般的惊惶,他的瞳孔骤然紧缩,不管不顾地大喊:“陈卿救我!”
鲜血破空而出,张幼珍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尽管他未曾习武也未曾亲手杀人,这破釜沉舟的一击也足以致命。
这突然迸出的鲜红色另周隐浑身一颤,尽管她努力抠住桌沿,一不留神,还是跌坐到了地面上。
陈裕卿在最后一刻拦到了徐鸣面前,那把匕首刺穿了他的右肩胛处,玄色衣袍经过鲜血的浸染,显得尤为厚重沉静。
看到他血溅当场,她竟微微地颤抖起来,眼眶中泛出了一层薄雾。
张幼珍早已被反应过来的金甲兵士拖到阶下,他在没有了力气,梳着白玉冠的脑袋往旁边一歪,昏迷了过去。
蔡识大声喊道:“张幼珍已经被擒,尔等放下手中兵刃,陛下便可既往不咎!”
被策反的的将领们心中意愿本就不坚定,现在看到计划失败正努力思考后路。其实还没等到他说这话,他们之中一大半的人便已缴械投降。
周隐侧耳听去,一片收刀入鞘之声,这场夜宴终于以两个人的鲜血画上了句号。
陈裕卿注意到了她惊惧的眼神,抽出力气来捏捏她的手掌。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轻声安慰道:“我没事。”
说罢,他挣扎着起身,跪倒在徐鸣面前。本想平举起双手来行礼,但是无奈整只右胳膊已经完全脱力,只能垂手道:“还请陛下容臣去找个大夫。”
徐鸣这才把自己的魂儿拖回来,他意识到陈裕卿刚刚救了自己一命,连忙道:“对,对,蔡识,你快去请军医,哦不不不,再去城里请最好的郎中!”
蔡识看着他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忍不住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一挥手,示意一位黄甲卫士去请郎中。
张幼珍被人拖了下去,陈裕卿也谢绝几名卫士的搀扶,被领向蔡识为他准备好的房间。考虑到今日宴席会酣畅到深夜,徐鸣特准他们留宿行宫,各人的厢房早已安置好。
阶下作乱的将领也被一个一押下,看来今晚又是一个不眠的审讯之夜。
待到这场闹剧被基本清理干净后,徐鸣才惊魂未定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下阶去。行至半途时他突然注意到周隐还跪坐在地面上,便回头与她解释道:“朕……朕去看看陈卿……”
她苦笑一声:“陛下随意,不必特意知会臣一声。”
然后六神无主的徐鸣也迈着酒后不知东南西北的步伐走向帐门处。
其余呆立在阶下未参与变乱的军士也愣愣地站了起来,自觉地在他身后排成一条长队,自觉地离开了转个是非之地。
过了不久,她突然听到朔风呼啸中夹杂了一声徐鸣愤怒的呐喊:“别跟着朕!”
有些好笑,但她暂时笑不出来。
此时帐中只剩郦元琛与周隐二位。
郦将军可谓是今夜唯一一个置身事外之人,他望着周隐,似笑非笑道:“好戏,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