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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雨阳趴在桌上，头压着手，另一只手扣在他脖子上。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给他镶满了毛茸茸的金边，脸上添了许多气色。
老杨笑了笑，又学起老妈子了：“同学们啊，不要紧张，认真审题，遇到不会的先空着，我呢，准备了些小惊喜，考不及格的同学就要小心了，都打起精神来！老师等……”话说到一半，被监管老师给轰了出去。
“得了吧你，磨磨唧唧的，还考不考试了?”负责监考的老师没好气地说道。
“那就这样吧啊，老师等你们好消息！”眼看监考老师又准备轰人了，他自觉地先跑了。
监考老师咳了声，严肃道：“杨老师说的我就不重复了，谨记，不得抄袭，考试期间不能交头接耳，认真作答！”
当试卷传到墨雨阳的时候，前桌的椅子往后翘了翘，墨雨阳已经坐直了，抬眸准备接试卷就看到阮糯把试卷发到他桌上，轻声说道：“考试加油哦！”转身时眼角还带着笑意。
墨雨阳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沉默了会，低头写起试卷。
考试一直从八点考到了晚上九点。
“一整天不间断地考试，累死了都。”
“我屁股都坐麻了！”
“就不能分两天考吗?”
不够累，都还有精神吐槽。
墨雨阳把脸从双手中抽离，困意涌了上来，他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拎着书包走了出去，坐在门口的李洋看到他都没兴趣找他麻烦了，坐在椅子上打盹。
墨雨阳走在那条街上，盯着地面不语，慢悠悠地走着。走到转角时，抬眼就看到不远处一个少年气喘吁吁地靠坐在角落里，三四个人围着他。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墨雨阳，抬头扯了下嘴角，朝他笑了笑。
“……”还能笑得出来，看来问题不大。
他大步向他走去，扫了眼那堆人，一语不发抬手照他脸上就是一拳。
“操！你他妈谁啊你?”被他打的人是个寸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挥了一拳，这会儿还在问候他祖宗。
“说了你也不认识。”墨雨阳看向那个少年，疑惑道：“阮糯?”
“诶……在呐。”阮糯看上去已经疲惫不堪，衣服又脏又乱，还带着些凝固的血迹。他靠着墙，偏了偏头，又对他笑道：“我没事。”
“小屁孩！管什么闲事！”那寸头嘲道。
墨雨阳抬了抬下巴，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你他妈是哪位？来送死的是吗？”另个混混笑着说，“瞅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儿，就嘴还挺能说。”
墨雨阳压根没把他放眼里，径直就要越过那混混朝阮糯走去，混混明显见不得别人无视他，瞬间气上头，揪着他衣领朝他脸上去就是一拳。阮糯跪坐在墙角，吓得激灵了一下，僵坐在地上，想起来却起不来。
突然挨了一拳的墨雨阳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是他故意被打到一样。
旁边的小弟们见此得意的笑了起来。
“笑吧，再笑一会。”墨雨阳抬眼看向他们，不自觉轻笑了一声。
随后一个拳头朝离他最近的一个人挥了过去，那人脑袋挨了一拳，愣是退后好几步才站稳，后面的人也一拥而上。迎面上来一拳，墨雨阳抓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掰。那人啊的大叫一声，又哐当一声被墨雨阳一脚踹到了一旁的垃圾堆里。五人倒了俩，那寸头和剩下的俩混混有点慌了，寸头摸了把口袋，还没动就愣住了。
墨雨阳随手拉起了一个他们的小弟，一把刻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别动。”墨雨阳低声在他耳边说。
他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每次都会无意识在口袋里揣把刻刀。
“我靠！你他妈还拿刀？！”那寸头有点心虚地喊道。
墨雨阳看着他，那死气沉沉的眼睛让人看着非常不舒服。
他的手稍微使了点力，刀已经在那小弟的脖子上有了点印痕。
就凭他这一脸无所谓的样儿，谁都不信他下不去手。
“诶诶，别、别动手！”那寸头也不动了，劝道：“兄弟，把刀放下，我们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墨雨阳收了刻刀，那小弟直接跪了下去，缓了好一会才慢慢站起。
那群混混也不多留，溜了。
墨雨阳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了阮糯面前伸出了手，把他拉了起来。
“谢谢啊。”阮糯道。
“不用。”墨雨阳看着他这还在微微发颤的小腿，没吭一声，直接把人背了起来。
“诶、诶！去哪啊？”刚才的事吓得他腿软站不稳，再加上还受了点伤，也挣扎不动了。
“去我家，给你收拾一下。”墨雨阳道。
“哦……”阮阮糯轻轻把头低在他的肩上，无声笑了笑。
然后二人沉默了一路。
天已经黑了。
到家之后，墨雨阳拿了套新衣服给他，在门口等他换完衣服，伸手把阮糯换下的脏衣服扔进装满水的盆里泡着。阮糯坐在他的床上，沉默片刻，道：“为什么帮我？”
“看你可怜。”墨雨阳果断道。
“总之，”他又笑了笑，“谢谢你。”
“墨雨阳，我们能做朋友吗？”他又道。
“我不需要朋友。”
“为什么呀？”
“因为没用。”墨雨阳撕了一个创口贴，贴在阮糯的嘴角处。“好了，回去吧。等衣服干了我给你带去学校。”
“谢谢，麻烦你了。”说完又扭头朝墨雨阳挥挥手，“明天见。”
“再见。”
因为我没用。
我的家庭会影响到你，我的性格会影响到你，我还没告诉你我有病。
关于我的一切。
所以离我越远越好，趁我们还没了解，熟悉甚至依赖。
你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吗？没有。话还没问，阮糯已经能大概猜出来了。
他的手被包在袖子里，墨雨阳的衣服对他来说还有点大，裤子还有点长。他甩了甩袖子，有点苦恼，自言自语道：“我真的挺想和你做朋友的，我也没有朋友。我想，我们两个大概有点相同之处吧。”
我不敢去和他们接触。
而你却自己主动把自己孤立了。
第二天早上，阮糯就在他的椅子上看到了他的校服。
看不到昨天的痕迹了，这只是一件干净的校服。
墨雨阳……人呢？阮糯看了一圈。
不在班里。
正准备坐下，头发被谁扯着了，头跟着往后仰了仰。
“诶，看见那孙子没？”李洋问道。
阮糯没明白他在说什么，问道：“什，什么孙子啊？”声音弱弱的。
李洋啧了一声，松开了手。过了片刻，道：“真这么怕啊？得了，以后不欺负你了。”
莫名其妙。把阮糯给整懵了。
他不好不回答，于是小声“嗯”了声，匆匆坐下了。
身后一阵拉椅子的声音，阮糯回过头，墨雨阳还像往常一样，一坐下就趴着。随后上课铃响了。
老杨走了进来。
每天的第一节课都是语文课，正犯困的时间，再听听老杨叨叨，完了这，都得睡着。
而今天不一样。每个人都表情凝重。
成绩单下来了。
刚考完就下成绩单，对学生和老师刺激都挺大的。
老师还得通宵改卷。
为的就是让孩子们感受一下学校的温暖。
这感受的很透彻了。
班上哭号的劲儿也没了，一个个认命趴着等成绩单。
老杨也不多说，开门见山道：“成绩单这就下来了，明个儿我就带着我那小惊喜来了。”说完笑笑又道：“这回啊，有个同学出乎我意料，本来想着及格就好，结果整了个年级第一。当然，字再好看点，满分就不远了。”
听到这，众人从震惊中缓过来，又哈哈大笑起来，笑一会，想想自己的成绩又笑不出来了。
“个别的同学依旧很稳。”他把目光移向后面的两人，墨雨阳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仍旧趴着没动静。阮糯也有些心不在焉。
老杨也没在意，又逮着大家的优缺点讲讲，把常考点和易错点统统都理了一遍。然后，下课了。
这学校老师都能讲是真的，学校没良心也是真的。
随后，一个课间，转学生墨雨阳科科第一，总分第一，全是因为书写扣的分，全校都知道了。
“卧槽！不是吧？！”四班年级第二林非叫道。
本来打算看笑话的李洋还没叫，他先叫了。
“他还是人吗？年级第一都霸到这来了？”林非翻了个白眼。
“你个年级第二嚷嚷啥啊？”
“瞅瞅，瞅瞅！咱班女生都跑光了。”
林非也从一中转来的，原因是因为他不想和墨雨阳争第一，他看着墨雨阳那满不在乎的劲又天天霸着第一不肯松手的样都学不进去了。
然后就转到这来了。
没想到，墨雨阳又来了。
阴魂不散啊。
“你也是够倒霉的，转学了还能遇上他！哈哈哈哈……”
“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就为了你转来的。”
“哈哈哈我看不一定，说不定人家就为了气你呢。”
“去去！一边去。先想想自己回去咋给老爷子交代吧。”林非白了他们一眼。
“你也别怂啊，好歹也做了一年的年级第一呐！使把劲，追上去！”林非旁边的一个男生道。
林非不语。心想：你们真当墨雨阳好追啊，一来就跟我拉开三十五分的距离，三十五分这么好得吗？站着说话不腰疼。
几个人挤一堆又说了几句就散了。
门口挤了一堆来看年级第一的人。
吵吵嚷嚷的。
墨雨阳拿校服外套盖住了头。
又过了一会儿，他扯掉外套，抬头看向他们。
众人默契的安静了下来。
墨雨阳抬头的时候，阮糯注意到了他嘴角紫了一块。
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因为他才受的伤。
阮糯轻轻地起身，从门口挤了出去，过一会又从外面挤了进来，拿着条药膏和棉签。
“这么多人围这儿干嘛呐？准备集体造反呐？”外边儿教导处主任一吼，全都散了。
“墨雨阳。”阮糯叫道。
墨雨阳抬起了头，看着他。
“你……的嘴角。”阮糯看着他的嘴角，低声道。
“？”墨雨阳抬着头，看着他。
“有点……破了……”说完不自觉轻轻碰了一下墨雨阳的嘴角。
“疼吗？”阮糯紧张道。
“……”墨雨阳愣了愣，目光呆滞了一会，惊道：“走开！”
阮糯往后退了几步，没反应过来。
墨雨阳，他生气了吗？因为我。
他有点不对劲。
墨雨阳的手有点抖，整个人都在冒冷汗。
“你没事……”这没事才怪啊！
墨雨阳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忽然起身冲出班级。
阮糯也跟着他跑了出去，却没看到墨雨阳的人影。
阮糯跑的有点喘，在原地站了会儿，听到厕所有水声，也不管喘不喘了，连忙赶到厕所。
到厕所门口时，他看到墨雨阳自己蜷缩在最里面的角落里，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手腕。
看到这个场面，阮糯站不稳了，他扶着墙，移开了视线。
第二次了……这个场景。
要告诉老师吗？
可告诉老师有用吗？墨雨阳怎么办？
好多血……
阮糯脱了校服外套，大步走向墨雨阳，把外套盖在他的身上，摇了摇他，叫道：“墨雨阳！”
“啊啊啊！滚开啊！别碰我！”墨雨阳大喊道，他的眼睛不再如往常一样死气沉沉，而是恐慌。他不敢抬头，浑身都在发抖。
“墨雨阳！”阮糯还是第一次叫这么大声。
墨雨阳愣了愣。
他缓缓抬起头，看了阮糯一眼。
然后，抱了上去。
阮糯也愣了愣。
过了一会，阮糯开口道：“你还好吗？墨雨阳？”
“对不起……”
“对不起……”
“没事了。”阮糯轻轻拍着他的背。
两人在厕所待了十几分钟，见墨雨阳情绪好转，阮糯慢慢起身，去了趟医务室借了瓶碘酒酒精和绷带。
他给墨雨阳的伤口消完毒又拿绷带缠了几圈。匆匆跑回医务室还完东西又跑回来。
这次的伤口，比上次深好多。
他跑回来时，墨雨阳已经清醒了。他看着自己的手，正准备拆绷带，阮糯连忙叫道：“哎，别、别拆！容易感染。”
墨雨阳看了看面前这位男孩，沉默了片刻，正打算开口，却被阮糯抢先了一步。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看你的嘴角破了，想给你抹点药，好的快。对不起……”阮糯说着说着就有点哽咽了。
“谢谢。”墨雨阳弯腰捡起被丢在一旁的校服外套，说到：“衣服我拿回去洗，耽误你上课了，抱歉。”
现在阮糯才意识到，他们已经翘了大半节课了。
快下课了，阮糯也没那么着急了，心说等会就给老师道歉去。
墨雨阳顿了顿，再次说道：“谢谢。”然后他走到洗手池旁用水冲了冲衣服上的血迹，血遇到水立刻晕染开来，看着像红颜料沾到了上面。
“走吧。上课去。”墨雨阳刚刚喊过，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
“嗯。”
随后，他们二人走到了教室门口，阮糯敲了敲门，墨雨阳和他一起走了进去。
英语老师正在讲台上讲题，听到敲门声把目光移向后面，问道：“为什么会迟到？”
墨雨阳看着她，答道：“不舒服去医务室了，他陪着我的。”一句话说完他不再多做解释。
“没事吧？”老师问道。
“嗯。”
“回座位上去吧。”说完，她转身继续讲题。
墨雨阳把阮糯的外套塞到桌肚里，又把自己的外套递给他，示意他穿上。刚才墨雨阳抱住了阮糯，血就蹭到了他的背上。
阮糯接过外套乖乖地穿上了。
两人刚坐下没多久，就下课了。
阮糯转过身，正想开口。
“别问了，我以后会告诉你。”墨雨阳似乎早就猜到了他会问，于是强在他开口之前，说了出来。
墨雨阳知道这满不住，但比起他刚刚疯完后解释，他更想以后冷静地告诉他。
经过刚才的事，阮糯已经不敢再乱说话了，于是“嗯”了一声，又对墨雨阳笑了笑，转身回去坐好了。
在他问墨雨阳疼吗的时候，墨雨阳的表情就不对劲了。
墨雨阳那个时候的眼神，是恐慌，害怕。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墨雨阳两眼。
墨雨阳低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
阳光穿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
刺眼。
风呼呼地吹进来，带着它独有的温柔，拂过他们的脸颊。
墨雨阳不知何时起身，把窗给关上了。
“刺眼。”墨雨阳道。
中午了啊，阮糯回过神来，趴桌上睡着了。
“墨雨阳……”阮糯嘴里念叨着。
“？”墨雨阳抬起头，看着阮糯好一会，也趴下了。
中午人都回家了，班上就剩他俩。
折腾了一上午，真的挺累。
第一次吧……这么困，想睡。
第一次，什么都没梦到。
只是，时间过得有点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