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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时的夜晚与后世截然不同,因为没有了一切人造光源,一旦太阳西落,天色就黑的很快,刘辩本不是什么怕黑之人,然此刻只身一人与这山野之间,却还是于这世间十年来的头一遭,心中不免有些发怵,但见前处火光越来越清晰明朗,心头似又踏实了几分。
又行得片刻,前处草堂上的火光已是直冲天际,便是刘辩脚下泥路,也得看清种种模样,恰又闻得耳边喊杀之声纷杂响动,刘辩双足停驻,长长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道:“子丰果然还活着。”
突然又想到唐麒以一敌百,心中又不免焦急:“这些个边地游侠怎地如此蠢笨,既是要行这围魏救赵之计,如何还要只身留在此处,这活生生的一条性命当真就不值钱了呗。”
想到此处,刘辩又是长叹一声,伸手往腰胯之上摸了摸悬在其中的两枚自证身份的小印,终是鼓足勇气,向那凶险嘈杂的水贼当中奔去。
于此同时,这百余水贼却与唐麒战得激烈,唐麒虽说便只一人,然其背靠颍水泊舟之处,一条由岸上船的木桩小道正为其人拿捏占据,加上周遭船只皆得焚毁,水贼们想要下得颍水,从两面船只上发起进攻也是不行,故而想要对唐麒进行攻势,却也只能从正面攻杀,这样一来,唐麒的每一次对敌搏杀便只需面对两人,加之其人本就身材高大,臂展极长,双手各持了一柄环首刀武将开来,实在难叫对敌水贼近身半步,一时之间,双方虽与人数之上有着极大悬殊,却也不过战个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可是身在外围的刘辩却与其中形式全然无知,其人直至奔得距水贼三十步远处方才站定,然既见不到唐麒所在,也于其人安危不得而知,当真是焦急万分,却又无计可施,片刻思索之余,竟是贸然出声喊道:“我乃大汉皇子刘辩,尔等若是为了讨要金银,只管来拿我便是,莫要伤了子丰性命。”
孰料这一番呼喊之下,众人皆是不闻,原来是水贼与唐麒交战激烈,唐麒轮番对战二十余人皆无落败迹象,观者看来当真是精彩纷呈,以至于吆喝呼喊之声此起彼伏,如此一来,三十步之外的一个孩童呼喊,竟是淹没在了这些个吆喝喊叫声中,实在难叫其中水贼有所察觉。
然越是这般情形,刘辩便就愈发焦急,当即又奔走近得半数距离,再次高声喊道:“我乃大汉皇子刘辩,尔等若为钱财金银,万不可伤了其中壮士性命,否则……”
此番却是未及其人说完,便有二十余身处圈外的水贼听得响动,纷纷转过身来,齐齐望向刘辩。
刘辩初为这些个水贼追杀之时,未见其众模样,故而心中所想的绿林好汉,山贼草莽,乃是些满身横肉的粗犷汉子,然此刻借着草堂通天火光,但见这二十余水贼皆是面黄肌瘦,形容枯槁,哪里见的着半分贼人的凶恶形态,惊讶之余,后半句话却也是再难出口了。
“这个娃娃方才说些个啥?”
“我听得什么大汉,又听得什么皇子。”
“大汉皇子?莫不是听岔了吧,那洛中的天子如何豪富,怎会有这般黔首小儿。”
众人议论纷杂,突闻当中一人朝着刘辩喊道:“你这小子方才说些个什么,再个说来。”
刘辩方才两番言语不过是因为担忧唐麒安危,鼓足勇气,方得说话,眼下直面水贼质问,竟是心有一丝恐惧,一时支吾言道:“我乃……我乃……”
“瞧这小娃邋遢模样,能是个啥,怕也不过是乡梓流民,无需睬他。”
“就是,倒是这个高个恶贼实在凶悍的紧,王大兄,依我看,还得由你出面,才好收拾得了这个家伙。”
那当中为人唤作王大兄之人听得周遭水贼这般言说,也是不自主地点了点头,似是自语言道:“这高个恶贼颇有一身武艺,若是由我与其为战,未必便有胜算,只是我等这般车轮战,以多敌少,终究失了些公允。”
“这天底下哪有什么公允,说到那什么皇子,凭什么这小子便可荣华富贵享之无尽,我等黔首孩儿便只得曝尸沟渠,王大兄,依我等弟兄心思,待那高个汉子气力不济之时,你便使出全力将其人一刀宰了,也可显示我等许县弟兄手段,至于这公允一说,又何须计较。”
王姓汉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也罢。”旋即遥遥一指刘辩,言道:“且将这小儿拿了,这般时候了,莫要生出什么古怪。”
周遭数人依言将刘辩提到了王姓汉子身侧,二人对视一眼,竟皆无话,反倒是一齐望向了不远处颍水河畔,持刀奋战的唐麒身上。
唐麒搏杀多时,饶是其人如何英武,此时此刻也有些气力不支,方才双手各持一刀亦变成了两手同持一刀,以一敌二自然也是略显下风,刘辩心下了然,倘若唐麒依旧这般顽抗,便是不能叫这些个水贼一刀杀了,定也难逃气力耗尽,活活累死的下场。正自想着解救之计,却听身旁水贼又是出声言道:“王大兄,我见那恶贼气力已尽,想不多时便要身死当场,此时若再犹豫,那可真是失了立功的大好机会啊。”
王姓大汉依旧是叹息摇头,迟迟不做反应。
说话之人亦是长叹一声,闪出身来朝着王姓大汉躬身一拜,轻声言道:“王大兄,我许县乡梓二十余人,自幼以你为长,昔日太平道起,你不愿我等追随,我等知你心意,自然从你吩咐,至于之后与这些个南顿弟兄藏入颍水为贼,弟亦知实乃权宜之计,亦非兄心意,可是大兄,我等姊妹妻儿亦得吃食活命,若是我许县弟兄再不能博取些功劳,妻子父母不得活命,又有何人能与大兄共谋大事?”
言罢,其人又是一拜,继而扶刀转身,径自往唐麒所在处行去。
刘辩听得这一番言语,竟是有些惊讶,偷偷望向身侧那王姓大汉,见其人双目之中尽是犹疑,心中猜测更甚,只是苦于眼下形式,不得追问罢了。
正自思索之际,突闻耳畔水贼呼喊:“王家老七与那恶贼斗上啦!”
刘辩与那王姓汉子皆是一怔,旋即齐齐望向颍水河畔,但见两柄长刀映着草堂火光,刀影流转,好不炫目,来回数合,竟是难分胜负。
唐麒自也是一惊,想此夜为战近四十人,所敌之人非是颇有肱力,便是身形矫健,然若要论及武艺,眼前这个不过七尺的矮小汉子竟还是第一人,故而刀刃相交之际,不由轻声出言问道:“阁下这般武艺,如何甘于落草,若是投身官军,自当搏一大好前程。”
王老七闻言一惊,足下稍一用力,又是往前逼近一步,唐麒气力已近极限,当即后撤一步卸去王老七进逼之力,轻声出言又道:“今我大汉强军便在颍川,壮士可曾听闻?”
王老七心中更惊,稍一撤力,亦轻声问道:“你这恶贼,竟是何人?”
唐麒顺势收刀,挥起右臂往王老七肩头劈去,待得掌至肩头,忽地变劈为抓,牢牢擒住王老七,低声言道:“我乃大汉皇子司马麾下军侯唐麒,壮士若是心有建功立业之志,可与我协力杀退此间水贼,殿下最是爱惜人才,自当与壮士一个大好前程。”
言罢,唐麒突地变掌为拳,一拳直击王老七胸膛,王老七正自惊疑,未能留意唐麒变招,胸口吃力中拳,重心不稳,不由往后猛地撤了几步,终是不能再踏上木桩小道上半步。
岸上水贼见状,尽皆叹息,须知这许多时候下来,便只王老七一人能将唐麒逼退数步,上得这木桩小道,然即便如此,其人到底不能是唐麒对手,多少叫人觉得有些遗憾,只有那水贼头目见状大喜,呼喊道:“未想王老七便有这般能耐,如此他王老七那大兄,许县王端定能将这贼人擒下。”
言罢,其人赶忙招呼身侧喽啰,往人堆后头去呼唤王端上前,擒杀唐麒。
王端便是那王姓汉子,见这阵仗自然知道自己非上不可了,又是一阵无奈叹息,道了声:“也罢。”旋即从身侧水贼手中接过环首刀,便要那两个喽啰往唐麒处而去。
刘辩早已是心急如焚,竟是不由自主喊住王端,王端回望其人,不解问道:“如何?”
刘辩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直视王端言道:“若是此恶贼难为王大兄敌手,还望王大兄刀下留人,好叫小子亲手杀了此贼。”
“你与这恶贼竟是仇人?”王端微微皱眉,不解更甚,却也就此一问,继而笑道:“这恶贼强弩之末,我若侥幸胜他,已是胜之不武,叫你这小子杀了此贼,却也正好。”
言罢,再不论其他,便随着两个喽啰,径自往前去了,片刻便已到得王老七身侧。
王老七望了一眼王端,又斜眼瞥了一瞥唐麒,栖前半步,挨近王端身侧私语诉说一番,王端面不改色,只是轻笑一声道:“既如此,你且回得我王氏乡梓当中,今日这等奇功,我许县王端,可是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