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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辩根本不在意自个儿在皇帝老子心目中的地位,也不在意前朝公卿对他的态度,于他而言,决议回到皇宫,是需要鼓足勇气的,就像他在永安宫最后对曹节说的那一句话“惧亦为之”。
至于害怕什么,说实话刘辩自个儿也说不清楚,虽然从后世的史料看来,刘辩这小子能平平安安活到十四岁,但是这也仅仅是从史料上来看。史料上王甫王萌死于狱中,可现实呢?不也被阳球当场枭首了吗?说到底,要将自己的性命完全托付在史料记载的自我安慰中,刘辩是做不到的。
更何况现如今自个儿穿越到了这尊身体上,历史走向似乎并未发生改变,可是到底改没改变,谁又知道呢?
小刘辩很孤独,尤其是在和曹节说完话后,这种孤独感变得更加厚重。
于他来说,现世这个高高在上的父亲是很陌生的,起初只是出于后世理解上的鄙视,而现在却是惧怕。至于母亲和舅舅,刘辩更没有什么想法,他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于他们来说不过是维持权利地位的工具人罢了,从前看剧的时候不懂,亲身体验之后,自然就懂了。
这个时空,这个世界,他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过温暖,那就是史子眇,可是如今的史子眇呢?躺在北宫角落一处偏殿的冰冷床榻上,终于在自己所谓的运筹帷幄中成为了高高在上的中常侍,只不过这样的结果在刘辩自己看来,多少显得可笑。
史子眇曾与刘辩说他并不怨,可是他越是不怨,刘辩便越是难堪。他已经许久没有去见史子眇了。
不过话说回来,永安宫一叙,倒是让刘辩吃了一颗定心丸。与曹节达成的统一战线,算是在诛杀王甫的这场行动中收获最大的事儿了。虽然这一战线的建立全靠刘辩身份地位的单方面压制,略显畸形,但是到底还是达成了。
大约是出于对盟友的“保护”,亦或是作为大汉预言家,对阳球的格外偏爱,永安宫后,刘辩第一时间以史子眇的名义遣人于阳球府上说话,此人名唤吴匡,正是昔日史子眇所言颇有几分游侠英雄气,后又藏于永安宫主殿门后的虎贲军士。
“王甫伏诛,此时正当诛杀阉宦,拨乱反正的最佳时机,史常侍竟然要我罢手?”堂内阳球声如惊雷,显然是气极了。
“史常侍如今也是阳公口中的阉宦了,敢问阳公,你是杀也不杀?”吴匡初生牛犊,也不畏惧,声音竟不比阳球的小。
阳球当场语塞,过得半晌方才言道:“史公高义之人,自然是不能杀的。”
吴匡笑道:“阳公口称诛宦,诛宦,焉能诛此宦,却不诛彼宦,试问阳公,倘若曹节,赵忠,张让等人皆为阳公所诛,徒留一个史常侍,天下人将如何议论阳公?”
“如何议论?”阳球稍微镇静。
“天下人自当以史常侍不过曹节王甫之流,而阳公亦不过段熲或夏育之辈,所谓诛宦无非新旧更替,争权夺势而已。”吴匡款款而谈。
阳球只觉身前之人说的极有道理,一时间竟是不能反驳。
“阳公可曾听闻洛中常有人言。”吴匡继续说道。
“所言何事。”
“洛中所言,曹节王甫,夏育段熲虽品行不堪,但或拥立陛下,或为陛下戍守边关,实乃功臣,而史常侍于小殿下忠心耿耿天下皆知,小殿下与阳公交情匪浅亦是有目共睹,如今王甫、段熲身死,夏育贬为白身,阳公若一意诛杀曹节,莫非是起了党附之念,意图归附小殿下?”吴匡不急不缓,娓娓说到。
“此言诛心呐!”阳球大惊失色,到底没有了起初目空一切的神采:“我何尝与小殿下有什么交情?”
吴匡眉头一簇,显得甚为不解:“小殿下手中有一柄环首刀,说此宝刀枭王甫之首宛如砍瓜切菜。难道不是阳公所赠?小殿下可是执此刀放下豪言,他日当效阳公壮举,手刃奸佞!”
阳球连连摇头,不由苦笑:“阳某粗鄙之人,如何能有福气面见小殿下,此刀乃是史常侍所求,想来是其转赠小殿下了。”
吴匡长叹一声:“如此,倒是误会阳公了!”
“足下莫要装模做样了。”阳球无奈苦笑:“如此说来,曹节不当杀了?”
“当杀!”吴匡甚至都不带考虑:“曹节祸国,人人得而诸之!”
阳球愈发不解:“愿闻其详。”
吴匡道:“维今之计,不过效仿唐雎所谓布衣之怒,伏尸二人,血溅五步,阳公亲持仪刀刺曹节于北宫主殿之上,如此亦当身死族灭,玉石俱焚,如是而已。”
阳球心中大动:“如此便可成事?”
“自是不可。”吴匡继续说道:“须有公卿义士效阳公之举,尽屠阉宦,方可成事,只是这天下怕是除了阳公便无第二人敢为此事的了。”
阳球不由叹道:“如你所言,此事依旧不可为。”
吴匡不做应答,站立当场。
“足下若有计谋,请不吝赐教。”阳球拱手言道。
吴匡当即拱手还礼:“天下苦曹宦久矣,若是阳公信重,在下自当行匹夫之举,以庶人之身行刺曹节,阳公则当保留有用之身,以图后续。”
阳球神色激动,竟不能言语,却听吴匡复又言道:“阳公一介士人,图大义,不计生死。在下自幼尚武,自诩英雄,所谓胆气,自以为不逊阳公。何况事若能成,在下当作比荆轲、聂政,永载史册,事不能成,大好头颅,亦不足道。”
此言一出,饶是阳球再是顾念身份,也不由心神激荡,感动不已,当即大拜道:“壮士留得姓名,家中妻女父母,阳球自当养之。”
吴匡兀自一怔,双目似是微红,言道:“无牵无挂,方可成此大事,在下吴匡,字崇义,兖州陈留人士。”
阳球听闻,心中不免歉疚:“既如此,崇义可有所托。”
吴匡长叹一声道:“何太守与我有知遇之恩,若要有所托,不过日后何太守如有所困,望阳公念及在下薄义,不吝相助。”
继而又言:“曹节势强,爪牙遍及天下,在下若是事成,阳公须乘势而下,斩草除根。”
“球自当不负崇义。”言罢再拜。
吴匡扶剑直立,拱手还礼,转身离去。
阳球背手而立,望着吴匡远去身影,久久不能释怀,突闻其人怒道:“前院石墙,明日于我砸了!”
众家仆不明所以,刚待相询,却听阳球叹道:“此墙遮蔽了崇义身影。”言罢,竟跌坐院中,兀自垂泪。
阳球方自出神,却见吴匡去而复返,未至院中,摇手直呼:“阳公。”
阳球心中一阵惊喜,不敢怠慢,奔走向前,二人于院中站定,竟是四手紧握,恍如隔世一般。
阳球首先发问:“崇义可有他计?”
吴匡喘着粗气,摇手言道:“无他,只是阳公,在下方才想到,若要存这有用之身,虚当去司隶之职,如此方可助我成事。”
阳球恍然大悟,谢道:“若非崇义所虑,几勿了大事。”
如此一番,再无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