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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住了,姜斋手在衣袖下还在不停颤抖,宣霁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她不明白,明明出发之前,宣霁还是个冷面阎王,现在却一声一声说着令她面红耳赤的情话。
宣霁先下车,握着姜斋的手扶下马车,自此就没有松开。
山间小路,林荫遮蔽,两人弃车步行,这里山岭绵延起伏,山上松杉清翠,其中藏着一座古朴的寺庙,隐隐露出一方塔尖。
钟声在苍烟暮霭中回荡,便将人代入玉屏清嶂暮烟飞,绀殿钟声落翠微的意境之中。
走在其中,尘世的心灵也如同在圣水中涤净,不知名的鸟满林啼叫,声音清脆好听。
上山的路不算好走,阶梯高矮不一,周围的竹林成片,遮天蔽日,远处山涧、泉池星罗棋布,水质清澈甘冽。
“我每次回来,就会先来这里,庙宇不大,但格外灵验。”宣霁不管姜斋如何挣扎,手就是不松开,自顾自地给姜斋介绍着。
渐渐地,姜斋也不白费力气了,自从宣霁说出那番话后,他就像一头放出笼子的野兽。
寺内突然传来钟声,在林间悠然荡远。
寺庙看起来不大,匾额上写着“净寺”,山门里是一个穿堂。迎门供着弥勒佛。门上撰写着一副对联: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颜一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寺庙建筑群错落有致,气派的山门朝向西方,过了山门便是宽敞的庭院,庭院里植了不少塔松,这种树生长慢,造型却好,庭院里有铸铁的香炉,两座钟鼓楼相对而建,像两尊巨大的护法。
寺内只有一个小僧在洒扫庭院,见到宣霁和姜斋,双手合十,“不知二位施主从何而来。”
“从盛京来。”宣霁、姜斋是盛京人。
“到哪里去。”
“到盛京去。”两人要归京。
小僧再次合十,点点头,好像理解了什么,施手道:“二位施主这边请,”
过穿堂,是一个不小的天井,种着两棵白果树。天井两边各有三间厢房。走过天井,便是大殿,供着三世佛。佛像连龛才四尺来高。
大殿西侧有一个小小的六角门,白门绿字。进门有一个狭长的天井,几块假山石,几盆花,有二间小房。
小和尚将两人带到大殿东边的厢房,双手合十,“方丈,您等的施主到了。”
厢房里传来一声不算苍老也不算年轻的声音,带着些饱经沧桑后的通达,“请二位进来。”
宣霁就要带着姜斋进去,丝毫没有觉得两人牵着手,有什么不对。
两人在堂下暗中用力,到底不想伤了姜斋,宣霁松开些气力,姜斋挣脱出自己的手,指骨周边已经红了。
宣霁还想说话,姜斋已经进去了。
一个额头点着戒疤、穿着朴素的青色道袍的僧人,正看着走近的两人,笑颜逐开,面容慈善,如一尊弥勒佛。
堂下放着两个布垫子,显然是为宣霁和姜斋准备的。
“空慧大师,久等了。”宣霁对着面前的僧人有着非同一般的尊重,言语间可见敬重。
“快坐,我就在这里,算不得等。”空慧大师留着一道胡须,没有尽白,
“这位女施主,信佛吗?”空慧大师笑吟吟地询问姜斋,清明的眸子看上去通达,实际什么都没有,看不真切。
姜斋鼻尖萦绕着香火的气味,虽说自己经历了不可思议的事,但她还是认为鬼神之说虚无飘渺,摇摇头道,“我不信神佛,还望大师勿恼。”
空慧大师一笑,摇摇头说,“我也不信,神佛之说,本就是虚无,信则有,不信则无。”
和尚不信佛,那信什么。
姜斋不明白空慧大师什么意思,只是接着话说,“大师说的是。”
空慧接着说,“女施主,那你信命吗?”
姜斋还是摇头,“不信。”
那双眼仿佛就是一面明月镜,让姜斋觉得,这个隐于深山间的大师,看透了自己的前世今生。
空慧笑着点点头,“姑娘,外面备了斋饭,舟车劳顿,你去用一些吧。”
姜斋起身谢过,施礼出去了。
“这姑娘,跟你当年的回答一样,不错,不错。”空慧捻着胡须,看着姜斋离开的身影,点了点头。
宣霁看着窗外姜斋越走越远的身影,无声的欣喜,还有无与伦比的自豪。
出来后,姜斋打量着四周,大雄宝殿颇有气势,藏经阁后面高高的佛塔似乎建成不久,尚有剩余的砖瓦留在塔下。
气派的山门朝向西方,过了山门便是宽敞的庭院,庭院里植了不少塔松,这种树生长慢,造型却好,庭院里有铸铁的香炉,两座钟鼓楼相对而建,像两尊巨大的护法,北侧有厢房,是僧人信众居住的地方。
方才的小师父给姜斋带着路,“施主,便是这里。”
姜斋双手合十谢过,“多谢小师傅带路。”
这里应该是香客上香休憩的厢房,桌子上摆放着几碟斋饭。
没有急着用饭,姜斋坐下来平复着宣霁带给她的惊诧和翻涌,摸了摸嘴角,还有些隐隐做疼。
若是没有动心,方才在马车上,她绝不会任由宣霁而不反抗,但喜欢到谈婚论嫁,她从心底觉得不可思议。
从来到这里,姜斋第一次感到迷茫,宣霁不是个好招惹的,断然与之交恶,百害而无一利,不知为何,就到此番境地了。
草草用过斋饭,姜斋就到外面消食散步,寺庙修建在茂林修竹间,却仿若与这里融为一体,寺庙内部在大形上,也保持着自己的特色,别出心裁。
走走停停,花草掩映,石阶藏匿其中,草木在此处皆有情。
钟鼎山林都是梦,人间宠辱休惊,只消闲处遇平生。
姜斋站在围栏处,放眼望去,远处盛京已在眼下,皇城的热闹繁华、宫殿屋宇也一并收入眼中。
“吃好了,可还不错?”宣霁不知在姜斋身后站了多久,出声道。
“斋饭十分可口。”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见姜斋不动,宣霁上前直接牵住姜斋的手,“走吧,去了那,我们就回盛京,到时就可以见到你嫂子她们了。”
宣霁循循善诱,像一个拥有十足耐心的猎人。
携着姜斋,宣霁走进一个偏殿,里面什么神佛都没有供奉,只有两盏昼夜不息的长明灯,生生不息地燃烧着。
宣霁不信神佛,却在此处供奉了两盏长明灯。
带着姜斋跪在了菖蒲垫上,恭敬地磕头,看着上首缄默不语。
大殿里格外安静,只有风吹过,带动布帆的声音,以及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这是为我父母供奉的长明灯,每年我都要来这里一次,这几年镇守边疆,已经好久没有来过了。”
宣霁淡淡出声,声音在这所空旷的大殿里有些飘渺,不知觉中听出几分脆弱,没有人能在骨肉至亲前掩饰。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甚至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只有从旁人只言片语中窥得几分他们的样子。”
姜斋跪在宣霁的身旁,能清楚感受到这个在战场上无坚不摧的男人,此时在两盏长明灯面前颤粟。
几次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只是拍了拍宣霁的肩膀,“你……还好吗?”
宣霁斜过头看着姜斋,眼睛勾勒着姜斋柔美的轮廓,半晌才说道:“不太好。”
“也许你的父母只是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活着,他们此时也在想念着你。”比如她,她在从来没有出现的一个朝代,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活着,却没人知道。
“那他们为什么不来找我。”宣霁此时像一个倔强的小孩子,非要向别人得到一个答案。
“他们也许无法离开,也许是找不到离开那里的法子。”
“那你呢,你会离开吗?”宣霁突然定定看着姜斋,铺陈一张大网,仿佛要将姜斋圈住,却又好像,只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姜斋突然噤了声,在此时,她给不了宣霁任何一个答案。
“宣霁,我不知道,”这是第一次姜斋直呼他的名讳,他本该高兴的。
姜斋能感觉到心口处在塌陷,为眼前的这个人。
珉王府
“珉王殿下就要回来了,把屋子都好生收拾出来,粥饭在屉笼里温好,大门擦得能照人,最近都给我小心点,谁在这关头出差错,被卖出府都是轻的。”
一个穿着蓝色滚红边的罗衣的中年男人,脚步不停地四处查看,嘴里不停敲打府内上下。
脸有些方,身材瘦削,眼睛不大,时而迸射的眼神却如同鹰眼一般的锐利。
“大管家,王爷的马车快到府门口了。”一个小厮高声着跑进来,脸上都是喜气。
“快,把府宅里所有人都交出来,侯在门口。”大管家白盛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神色激动地看着大门外的台阶。
府宅之内,雕梁画栋,宏伟大气,处处都打扫得一层不染,花枝绿叶修剪齐整,可见府里上下都是一直有人维系着的。
姜斋和宣霁坐在马车里,跟如今宣霁府宅人人欢欣的气氛可谓判若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