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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表姐珑表姐这才看到徐璐的妇人装扮,也追问道:“表妹你也嫁人了?表妹你才多大呀,及笄了没?”她记得上回地段记布庄见到徐璐时,她也还是姑娘打扮,这才几个月功夫呀?就给嫁人了。
徐璐不怎么好意思地道:“已经及笄了。”
“你也真是的,嫁了人都不通知咱们一声,眼里可还有我这个表姐?”玲表姐嫁得不错,丈夫是福州知府二公子,她就是知府家的二奶奶,也是华家里嫁得最有出息的了。
靠着玲表姐夫家在福州的影响力,华家近两年来,生意越发红火,在华家越发地位超然。
“时间过得可真快,想不到表妹也都嫁人了。”玲表姐感叹不已,向自己的母亲嫂子婆母比划着:“印像中,表妹还只这么高,想不到女大十八岁,表妹都嫁人了。”
玲表姐的婆母眼光独到,看徐璐穿着打扮也不似寻常人家,尤其身后还跟着四名神色稳重的丫头,也热情了不少,“既然是你表妹,那便是姨奶奶了。姨奶奶是泉州人么?”
徐璐没有回答,玲表姐赶紧说道:“表妹是厦门县的人,以前都是住在乡下的。哦,对了,我记得表妹是与文家公子订了亲吧?这么快就嫁人了?文家如今可了不得呢,文家老爷都高升去京城了。”
陈夫人也是知道泉州前任知府文成章高升去京城的消息,闻言双眼一亮,正要说话,但珑表姐拉了玲表妹一把,埋怨道:“大姐也真是的,表妹与文家公子早就解除婚约,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珑表姐的夫婿也是仕途中人,与文家还有些沾亲带故的消息,是以早就知道这事儿了。她瞪了玲表姐一眼,“女孩子被退了婚事,本就难堪了,你这不是在表妹伤口上撒盐吗?”
周围冷寂了一会儿,玲表姐一脸震惊歉疚地对徐璐道,“表妹,对不住,刚才是我多嘴了,你千万别放心上。”
与两位表姐认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外祖母因怜惜她自幼失恃,不免多疼爱了一些,就引得几位舅母表姐对她满心不忿,视为仇人。徐璐也就见怪不怪,淡淡地道:“都已过去了,还提他作甚?”
玲表姐瞧徐璐神色冷淡,想来是不高兴被揭到伤疤,心里越发得意,外祖母在世的时候,眼里心里全是徐璐的身影,哪有家孙女的半分影子?再让母亲天天耳提面命地埋怨,女孩子儿一向体贴娘,自然就站在母亲一边,跟着讨厌徐璐了。
玲表姐的婆母一向善于察颜观色,瞧着自己的儿媳妇以及亲家一大家子对这个所谓的表妹那面和心不和的模样,也就淡了拉拢的心思,说了句:“看到老熟人了,去打个招呼,你们慢慢聊。”她看了儿媳妇一眼,示意她跟着自己一道过去。
玲表姐对婆母还是格外恭敬的,但这时候她满门心思都在徐璐身上,便笑着说:“那母亲就赶紧过去吧,媳妇与多年未曾谋面的表妹相见,很是高兴呢,想多叙叙旧。”
陈夫人有些不爽,不过当着亲家母的面,也没多说什么。
徐璐不欲与舅家的人太过亲近,反正碰上准没好事,外祖母去世后,几个舅妈对她的态度完全是天壤之别,几位表姐更是冷潮热讽不断。当年过年她还特地去华家向长辈们拜年,收了一大箩筐的冷板凳后,便再也没踏足过华家了。
一晃过去那么久,如今陡然相逢,骨子里对亲情的渴望还是占了上风。徐璐原来还挺高兴的,谁知这几位表姐依然狗改不了吃尿,热络的心思也就淡了许多。
“舅妈也是来赵家吃喜酒的么?正巧赵家请了戏班子,这时候过去应该还能占据好位子。”
大舅妈道:“那些戏我在福州也听得腻了,就出来转转,透透气。璐姐儿一个人来么?我那外甥女婿可有一道来?”
这王氏还是瞧出徐璐衣着的不凡,这才特地探徐璐的口风。
徐璐淡淡地道:“不巧的很,夫君比较忙,并未前来。”
一直没说话的三舅妈朱氏也开口道:“这时间可真够快的,转眼间,璐姐儿都已嫁了人。只是璐姐儿呀,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嫁人也不告诉舅舅舅妈,也太不像话了。”
徐璐说:“是璐儿礼数没有周全,还请舅妈恕罪。改日夫君得了空,就带夫君一道登门向舅舅舅妈磕头陪罪。”
朱氏便说,“这还差不多。璐姐儿和外甥女婿是住在泉州城里吧?”
“嗯,就在泉州城,离赵家也不算远的。”
玲表姐笑问:“表妹夫也住在城里么?不知是哪家公子?”
哪家公子?徐璐一时找不到回答,凌峰也并非福建人。说出凌峰的身份,似乎又有炫耀之嫌。以这几位表姐只盼人穷见不得别人好的性子,她又怕说出来会引发不必要的是非。
而徐璐的迟疑犹豫,则让玲表姐认定徐璐的夫家只是普通,或许上不得台面,心下越发得意,拉着徐璐的手亲热地道:“表妹,咱们好久没见过面,可得好生叙叙旧才是。”她与珑表姐使了眼色,珑表姐会意,笑着说:“表妹嫁人也不通知咱们姐妹,这眼里可是没有我们呀。这可是不成的,等会子定得罚三杯酒。”
徐璐连连摆手,“没通知表姐是妹妹的错,妹妹在此向表姐陪罪了。”她朝华家女眷们环福了身子,然后笑着道,“舅妈表嫂表姐远来是客,等会子吃了喜酒,咱们就找间酒楼小叙,妹妹做东,一定罚三大杯酒,可好?”
“酒楼有什么好去的,去表妹府上岂不更好?”玲表姐不怀好意地瞅着徐璐,“就是不知表妹是否方便。”
“方便倒是方便,只是寒舍地方狭小,怕容不下大家呀,若是招待不周,可是妹妹的罪过了。”徐璐并不想把他们带到凌家去。泉州是她的地盘,不招待也不成,但又不愿带他们到家中,她觉得,订一间高档的酒楼,好生招待一番也就尽到礼数了。
一般出嫁女为了显示夫家的雄厚财力或尊贵身份,都是可劲地在家中设宴招待亲友,以示面子。但徐璐却反其道行之,也只有一个解释了,那就是徐璐的夫君很是普通,连个招待客人的地方都没有,也实在够寒酸的。
玲表姐掩着唇笑着说:“表妹也太谦虚了,不过是吃顿饭而已,难道表妹都招呼不起么?咱们远道而来,表妹只把咱们往酒楼里搬,这也非待客之道呀。”
珑表姐也跟着道:“可不是嘛,表妹自幼饱读诗书,难不成连这么点礼数都忘了?”
几位表嫂还算厚道,她们也瞧出了这个表妹似乎嫁得不如意,但两个小姑子这话也太过分了,何必处处戳人家的伤口呢?大家都是亲戚,又不是仇人,何苦穷追猛打的。
于是龙表嫂便说:“既然表妹不方便,那就算了,就去酒楼吧。泉州的酒楼那可是出名的美味,我早就想尝尝了。”
另两位表嫂也如是说,玲表姐这才作罢,反正她已经把徐璐踩进泥里,也没必要再步步进逼了。
徐璐说:“好,那就这么定了。等吃了赵家的喜酒,咱们就到酒楼里聚聚,由我作东,也算是对舅妈表嫂还有两位表姐的陪罪。”然后又对身后的沁香吩咐,“持爷的贴子,去望月楼,订最好的包间。”
“另外,你回府一趟,告诉爷,就说我娘家亲戚来到泉州,今晚我在望月楼招待亲戚,若是爷得空,就去一趟望月楼。”
沁香恭身领命,朝众人福了身子,立即转身去了。
众人这才瞧到徐璐身后的四个丫头,心下不以为然,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还带这么多丫头出门,还真是打胖脸充胖子。
徐璐又笑着对华家女眷道,“时辰也不早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去前头了?”
大舅妈颔首,“也好,那就去前头吧。”她亲热地拉着徐璐的手,边走边道:“虽说华家根在福州,但在泉州还是认识些人的。璐姐儿等会子随我过去,我给你介绍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夫人,对你夫家也是有好处的。哦对了,璐姐儿,我到现在都还不清楚,我那外甥女婿究竟是做什么的。”大舅妈也很想弄明白徐璐的夫家是什么身份,干什么的。
刚才她还没注意到,如此近距离之下,这才发现徐璐头上戴的,身上穿的,无不精致名贵,又提起了心思。
玲表姐插话道:“表妹,大家亲戚一场,肯定要相互帮忙的。表妹夫若是经商,等会子我就与你介绍些商场上的朋友给你认识。若是从政,那就更好了,等会子随我一道去见见客人。”顿了下,又说:“你表姐夫虽说并无半分官职,不过有功名在身,给你介绍几个当官的也不在话下。”
珑表妹说:“得了吧你,姐夫好歹也是举人了,借着亲家老爷的东风还有咱们家打点,下个月就能去惠安走马上任,那就是标准的官老爷了,谦虚也不是你这种谦虚。”
珑表姐白她一眼,“你还说我,三妹夫的成就可比你姐夫好多了,还来取笑我。看我不拧死你。”说着姐妹二人就要干起来,被二舅妈三舅妈制止住了。
大舅妈嗔道:“都嫁了人,还这么的小孩子心性,也不怕人笑话。”
二舅妈也跟着道:“就是,这儿可不是咱们自己家,还是注意点身份。”
玲表姐珑表姐吩吩吐吐舌头,“娘,我和妹妹那是闹着玩呢。”
玲表妹对徐璐道:“表妹,表妹夫是做什么的?你先与我透个底,我才好给你安排呀。”珑表姐也跟着道,“表妹夫是做何营生?若是有关盐引和采矿方面的,我倒可以给你留意留意。当然,若是在官场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尽管说,你表姐夫别的本事没有,提携下亲戚还是绰绰有余的。”
珑表姐的夫家身份不若玲表姐高,但夫家也是有名的皇商,吴家专司盐务矿业,富得流油。虽说珑表妹的夫婿只是吴家旁支偏系,但捞到手头的几项差事,也是分毫不差的。与好些当官的都打着交道,在官场上的能量,并不比玲表姐夫家差半分。所以才会有这么高的底气。
徐璐点头,“多谢珑表妹,有珑表妹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珑表姐心情大好,“大家都是姐妹嘛,在能力范围内,帮助提携亲戚,那是责无旁贷的。”
一旁服侍的赵家下人都看不下了,这两个蠢货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家凌夫人不过是客气两句,你们就真以为凌夫人不如你们,凌夫人认识的不管是官夫人还是商夫人,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甩出你们几十条大街。安国侯世子夫人,督抚夫人,不管哪一个身份,都足以让你们顶礼膜拜了。
徐璐也不跟华家人一番见识,华家姐妹本就是出了名的显摆得瑟,与她当年一个样,一小半壶水就叮当响。如今嫁给凌峰后,倒静心屏气,低调起来了。大概是身份不同了,心态也就不同的缘故罢。
她也理解两位表姐得瑟的心态,这完全是人之常情。但她不同,凌峰已经身处高位,若再这么张扬,迟早会给他惹来麻烦。越是身份尊贵之人,越是要低调行事,这已是官场生存最普遍的法则。
所谓满招损,谦受益。处在凌峰的位置,有雄厚背景,能力又强,如此年轻就身处高位,本就会惹来一大片的嫉妒,再不知收敛,那肯定会引发众怒的。官场上有嫉妒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轻重的张狂惹来一片妒忌,那才麻烦。
徐璐看了天色,说:“时辰也不早了,咱们也去入席吧,也给赵太太省些事儿。”
华家女眷没有意见,也就往饭厅走去,但她们仍是去迟了一步,偏厅里早已坐满了人,四处望了望,也就几个角落还有些位置,玲表姐不怎么舒坦,虽然她不是泉州人氏,但好歹也是福州知府的儿媳妇,这赵家未免太托大了,连个好的位置都不留着。
举目望去,发现自己的婆母也未坐到首桌,甚至离首桌还有好大一段距离,心里更加不爽,可当她瞧到首桌上坐的那些夫人后,满肚子的不满全化为云烟,心里则暗自惊骇:想不到这赵家还真厉害,区区商贾之家,嫁个闺女也能让这么多位高权重的官夫人前来贺喜。看来以后还得多与赵家走动才是。
徐璐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同桌的妇人她也不认识,含笑打了招呼后,便入了座,豆绿夏荷服侍她净手用餐,同桌的客人瞧她动作娴雅,不似普通人,于是便笑问:“这位奶奶好是面生。”
徐璐浅浅一笑,“夫家姓凌。”
“哦,原来是林夫人。”心里却纳闷,泉州姓林的多了去,坐的位置又如此偏远,大概也与她们一样,都是不怎么起眼的人家吧,也就没了别的想法,因没了压力,反倒在饭桌上与徐璐相谈甚欢。
华家的几位舅母因为有事要求着赵家,倒也不敢挑剔,随便找了位置坐了下来,因各个桌子都只空着一两个位置,华家三位舅母以及三位奶奶全都各自就坐。反倒是玲珑二位表姐,特地叫来赵家丫环,问:“泉州同知夫人坐哪一桌?”
丫环朝另一边指了指,果然那边有几张搭了红绸桌布的桌子,坐了一色雍容华贵的官夫人,这些席面附近的座位还空着好些个位置,于是姐妹二人便一道去了铺了红绸的席面坐了下来。
官夫人都自恃身份,看了这二人年纪轻轻,却与自己同桌,一位夫人笑问:“两位奶奶很是面生,是哪家的奶奶?”
玲表姐笑答:“福州陈家。”
珑表姐回答:“福州吴家。”
官夫人相互望了眼,另外一位夫人迟疑地问道:“可是福州知府陈家府上?”
玲表姐笑容越发谦逊。“夫人好眼力,奴家正是。”
然后这位夫人又问珑表妹,“福州吴家,倒是如雷惯耳,可是皇商吴家?”
珑表姐不好意思地道:“承蒙上头瞧得起,吴家在福州还有些名气。可惜我们只是吴家旁支,可不敢代表整个福州吴家。”
话虽如此,但珑表姐一脸的雍容贵气,在座诸位官夫人,就算自恃身份,也不敢轻忽大意,纷纷小心客气道:“原来是陈家奶奶和吴家奶奶,我夫家姓李,外子是泉州刺史,叫李长河。”虽然当官的都高人一等,在商人面前自有优越感,但福建商人如织,因靠着上千公里的海岸线,培养了不少巨贾大富,个个根深叶茂,与各大世家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止在商场能呼风唤雨,在官场上能量也不小。一些无背景无后台的低级官吏,还得反过来巴结这些人呢。
李长河乃泉州刺史,也是正五品的官位,在泉州地界,也算是佼佼者了,但福州知府陈国威,皇商吴家,可是不能得罪的。身为官夫人的李夫人,就算不陪笑脸,但也得客客气气的。
玲珑两位表姐凭着强大夫家背景,在全是官夫人的这一桌很快就打开了局面,这桌全是清一色官夫人,有泉州刺史,县丞,同知,通判,州同知等,二人互望一眼,心里也满是兴奋。虽然这些人的丈夫品秩都不高,但都是实权人物,交好了,自然是有好处的。
这些官夫人在姐妹面前,也存心卖弄,于是又说起了督抚夫人。
“今日督抚夫人也来了吧,怎么不见了呢?”李夫人四处望了望,又朝首席桌面望去,没有瞧到徐璐,很是纳闷。
同知夫人也四处张望了下,说:“怪了,刚才都还看到了。”
县丞夫人不屑地道:“估计是躲起来了吧,刚才在大厅里,我远远就瞧到凌夫人被一个不知打哪来的商贾妇人缠着说了老半天的话。我瞧得很是清楚,凌夫人不喜欢那妇人,偏凌夫人年轻面浅,不好开口打发那人,便借口尿遁了。估计也是怕了那人继续缠她,躲起来了吧。”
李夫人不屑道:“是何人如此放肆,凌夫人也敢去缠?”
“有何不敢的,凌夫人年轻面浅,没见过世面,拿不出督抚夫人的威仪打发人也是情理之中。”然后又叹了口气,“到底年轻了呀,若换作是我,早就一记冷眼射过去了,让那妇人滚得远远的。”
玲珑姐妹互望一眼,督抚夫人很年轻么?这倒是件好事儿呢。
年纪轻的官夫人,自然面子浅,脸皮薄,又不怎么见过世面,很容易就让人哄了去。如果这督抚夫人真的年轻,那倒可以好生结交。
无论是官场还是商场,都有着较为一致的原则:那就是与其花费巨力去讨好世故老道的老太君们,还不如去巴接那些年轻的奶奶夫人们。
几位夫人说起督抚夫人的话题,就收不住尾,又纷纷赞扬督抚夫人是少见有谦逊守礼,毫无一省最高长官夫人的架子,平易近人,温和优雅。
玲珑两位表姐相视一笑,她们与多个官夫人打了不少交道,早就明白一个道理,没有哪个官夫人是平易近人的。那些官夫人表面看似随和,实则一堆堆的规矩,不与平民白丁往来,在商妇面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这与生俱来的天堑鸿沟,是永远磨灭不掉的。再是平易近人的官夫人,也都有着其骄傲和高人一等的架子。
如果真的毫无架子,那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丈夫在清水衙门里当官,要么出身不高。
玲表姐有意引着话题,倒也套了不少有关督抚夫人的信息,这位督抚夫人确实年轻,确实温和无架子,主要是身世太低微了。父亲也不过是建州五品刑厅,还是托了女儿的后福才得的差事。
听了有关督抚夫人的介绍后,玲表姐珑表姐越发加强了要与督抚夫人结交的心思,哪还有心思吃饭,早早就离了席,叫来一个赵家的丫环,询问起督抚夫人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