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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过半,王季拖着疲惫的身子向自己的宅子走去。
上半夜他在周伯昌的灵堂里守灵,而下半夜则换做吴仲。
周伯昌的死是出乎王季的意料之外的,按照他的想法,纵然将来他无法说服大哥加入那边阵营,可若是蜀王大势已去,大哥未必会负隅顽抗,再做无谓的抵抗。
况且那位大人只是为了将军而来。
巴州由谁来做王上,王季根本不在乎,所以当那位大人劝说他加入他们的阵营之后,王季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再者说了,那位大人的背后,才是这个天下的正统。
无需那位大人许诺什么,王季自己心里清楚,将来自己未必没有机会统领一城人马,甚至坐镇一方也是很有可能的。
更何况,自幼孤苦伶仃的他,对于巴州本就没什么归属感可言。
可周伯昌的死,还是让他感到了愤怒,因为在他心里,周伯昌比将军要亲得多。
在王季的心里,吕一平将他们几个带大,不过是为了培养他们几个为自己效力。
他有一个很能说服自己的理由,那就是吕关雎。
无论如何,吕一平是不会把吕关雎嫁给他的,这就是区别。
王季很想找那位大人问一问,为什么要对大哥动手,为什么这次行动不事先告知于他。
推开院门,王季心中一惊,忙转身将门栓插上。
一个人静坐在院中石凳之上,正是他想见之人。
待王季走近之后,笪守典站起身来说道:“有什么话,屋里去说吧!”
原本还带些怒意的王季见到笪守典之后,便什么怒意都没有了。
因为他不敢。
屋内亮起灯光,笪守典示意王季坐在靠窗处,而他,则拉了张椅子,坐在了里面的位置。
如此一来,从外面看去,只能看到王季一个人的身影。
落座之后,王季刚要开口,却被笪守典伸手制止。
“周伯昌之死非老夫所能决定的,此事你就无需再问了,况且人死不能复生,就算你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呢?”
王季沉默了,笪守典说得对,他连质问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况且,质问一下又有何用,只会惹得眼前这位大人不喜。
笪守典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抛向王季,“这是青玄功的修行秘籍,答应你的事,老夫自是不会食言的。”
王季猛然一抬头,将那本小册子抓在手中。
“这是老夫亲手所书,我笪守典学到的青玄功是什么样,这本秘籍上就记载成什么样,绝无藏私的可能,你尽管放心去练就是了。”
看着小心翼翼地将书捧在掌心,轻轻翻动的王季,笪守典缓缓说道,“前面的功法我也记载下来了,你与吕一平教你的内功相互印证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差别。”
王季点点头,扫了几眼前面之后,就迫不及待得向小册子后面翻去。
笪守典继续说道:“一些练功需要注意的地方,我已经在旁标注出来了,有此秘籍在手,再加上此前你已经练过青玄功,凭你的根骨,剩下那部分,你很快就会炼成的。”
“此话当着?”
王季惊得站起身来。
“不错!”
笪守典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几日每天晚上我都会过来,助你将此功练成。”
王季面露喜色,忙单膝下跪道:“王季谢大人栽培之恩。”
“你起来吧!既然你已是我们的人了,老夫自然不会藏私,况且过几日还有重任要委派于你,你的功力提神了,我们成功的可能性才越高。”
笪守典轻笑了一下说道。
“重任?什么重任?”
王季连忙问道。
“此事不急,等你青玄功练成之后,我再告诉你也不迟。”
笪守典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意主大人那里,我给你说了不少好话,这次任务乃是大人计划之中最为关键的一步,若是此事能够顺利办成,以后你王季自然会成为一方大员,何至于像现在这般,给他吕一平当狗腿子?”
王季神色微动,随后笑道:“那就多谢大人美言了,日后我王季定当铭记大人之恩。”
说完之后,他斟酌片刻,略带犹豫般问道:“大人,能不能告诉我是谁……”
见笪守典看了自己一眼,王季便住了口,没在继续问下去。
“不该问的就别问,时机成熟之后,你自会知晓。”
说完,笪守典向王季的卧房走去,边走边说道:“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该亮了,事不宜迟,你抓紧练功,老夫去你的床上歇息,若是有不解之处,暂且记下了,一个半时辰以后,老夫再与你解惑。”
“是,大人!”
说完,王季拨了拨灯芯,将灯台放于地上,就地盘膝而坐,开始翻看手中的小册子。
荆州,春水城内。
一名少年面带愧色,走进一家客栈。
少年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妙龄少女。
“陈岁岁,你倒是说句话啊,都走了一路了,你一声也不吭,我又没惹你生气!”
虽然这少女身着男装,还梳了个男人的发髻,却并未刻意掩盖自己是女子的身份,声音婉如百灵鸟般动听。
已走到楼梯口处的陈岁岁猛然一转头,盯着安小刀看了片刻,依然没有开口,而是转过身去,沿着楼梯向上走去。
安小刀看得出来陈岁岁满眼都是怒火,略微低头避开陈岁岁的目光,她轻吐了一下舌头,眼见陈岁岁向楼上走去,她忙说道:“陈岁岁,陶先生那里我就不过去了,我在大厅里等你就好了。”
陈岁岁回头看了安小刀一眼,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客房那边走去。
哼!
安小刀冲着陈岁岁的背影扮了个鬼脸,也上了楼去,寻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招呼伙计先给泡上一壶好茶,安小刀随手丢出一小块儿碎银子,告诉伙计,先拿着,待会儿还要点些酒菜。
将银子抓在手中,伙计卖力地擦了擦桌子,忙不迭得去沏茶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伙计便将茶水端了过来,除了茶水之外,还有两碟干果,两碟果脯。
挥挥手示意伙计退下,安小刀给自己倒了杯茶,抓了把瓜子,慢慢地磕着。
她知道陈岁岁为何会生自己的气。
可此事真的不怨她。
佘睥龙会射出那一箭,她事前可是并未知晓此事。
两军交战,这等大事,其实她一个小丫头能知晓的?
就算她是安修的女儿,盛录浩的侄女也不行。
能让她来到春水城,已经是她爹爹格外开恩了。
不过安小刀能够理解陈岁岁的心情,毕竟巴州那边的统帅答应与他一个毛头小子一较高下,已经是赏光于他了,而他陈岁岁这边却还有人放冷箭。
来到陶先生所居客房门前,陈岁岁犹豫了片刻,还是敲响了门。
“进来吧!”
陶先生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陈岁岁推门而入。
“岁岁,他们不是抓你去当劳力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以云上城的兵力,应该不会这么快拿下来才是!”
正在提笔写字的陶隐看了眼陈岁岁问道。
“先生,我不想在军中待着了!”
陈岁岁走到陶隐书案旁,低声说道。
将笔搁在一旁,陶隐笑着摇摇头说道:“你说不想就能不想了么?难道你忘了我们是如何到了这春水城的么?”
佘睥龙一行人是在武陵城找到陈岁岁与陶隐的。
令陈岁岁不解的是,被佘睥龙一行人找到之后,陶隐并未多言,便带着陈岁岁随佘睥龙离开了武陵城。
陈岁岁曾问过陶隐,以他与陶先生的身手,何至于如此。
陶隐告诉陈岁岁,在离开陶家堡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除非是离开荆州,不然的话,要想过上些安宁的日子,还是随他们去了会更好些。
至于为何会先到武陵城走一遭,陈岁岁却是明白。
陶先生是为了见一见车三千此人。
眼见陈岁岁默不作声,陶隐问道:“我记得初入军中的时候,你还是很兴奋的,这才没过了多少时日,怎么就不愿意留在军中了呢?别告诉先生你是怕死。”
“自然不是!”
陈岁岁转身走到桌前,倒了杯茶水,刚想喝上一口,想起先生还在,便又倒了一杯,将茶杯端到陶隐身前,待陶隐接过茶杯之后,他才返回桌前,将茶水一饮而尽后,继续说道:“先生,那个叫佘睥龙的不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我不愿与这样的人为伍。”
“哦?为何会这样说呢?”
陶隐的确有些不解。
然后他又想起一人来,问道:“安小刀那个丫头呢?怎么没跟你一同回来?她爹爹叫老夫给她做先生,可这个丫头一点也不叫人省心,有事儿没事的就往军中跑,万一她有什么闪失,倒是老夫之过了。”
听陶隐问起安小刀,陈岁岁轻哼了一声说道:“她在大厅呢!”
见陈岁岁这般态度,陶隐嘴角微扬,“怎么?你与她闹别扭了?别忘了,她可是你的师妹呦!”
眼见先生跟自己打趣,陈岁岁将头扭向一旁说道:“要不是她,我也不会犯下如此之错!”
“犯错?你犯了什么错?”
陶隐面露凝重之色,看向陈岁岁说道:“岁岁,你不会是犯了军法,从军中逃出来的吧?”
“没有,没有!”
陈岁岁连忙解释道:“我是奉盛副帅之命送师妹回来的!”
说完,他将自己与巴州那边叫做魏天罡的统帅之战对陶隐叙述了一遍,包括佘睥龙射出来的那支冷箭。
陶隐闻言,叹了口气说道:“岁岁,这就是战争,只要能取得胜利,就没有什么所为的仁义道德。”
“兵者,诡道也,佘睥龙那支箭,就是一种诡道。”
“莫非先生也觉得佘睥龙这般做法是对的?”
陈岁岁没想到先生会说出这番话来。
“非也”
陶隐摇了摇头说道:“有很多事情,并非对或是错两个字就能将之概括的,身为武者,我们自然会认为公平一战才是光明磊落,可你说说看,你与那位敌军统帅一战,是武者之间的切磋么?”
“两军交战,哪一方统帅不是希望自己这般兵强马壮,人数越多越好?”
陈岁岁低头想了想,然后小声说道:“可我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那是因为你还并未将自己完全当做一个军中之人,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战,岁岁,这个问题先生希望你能多想一想,把这个问题想明白了,你若是真的不想待在军中,那便离开就是了,相信盛副帅还会给先生几分薄面,不会为难于你的。”
“嗯,先生!”
陈岁岁点点头说道。
“我倒很是好奇,何以那位身为一军之统帅,会出来迎战你一个毛头小子?”
陈岁岁抓了抓头说道:“盛副帅用了一计,亲自扮做先锋出战,敌军不知盛副帅真实身份,便有一个叫做魏元白的将军出来迎战,被盛副帅给擒了,这魏元白好像是敌军统帅魏天罡的儿子。后来盛副帅又派我出战,点名要魏天罡出来迎战,他便放了魏元白。所以才……”
“原来是这样,看来这盛副帅倒是精通兵法,不过他却是占了魏天罡不识他面目的便宜。”
说完他一招手,“走,咱们出去喝上几杯!”
子阳城内,只有千人兵马留下来守城。
蜀王范立业亲率近两万人马前往云上城,而吕一平也带领自己那五千人马速速向平南城赶回。
范立业知道,这一仗,他不能输。
他若是输了,这天下便再无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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