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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前,秦王府。
柳常青嘱了门童留着门,询问萧尹无事之后便回了厢房歇息。门童坐在门屋里点着脑袋,昏昏欲睡。门外敲过两声梆子,他站起身,打了个哈欠朝外头望了一眼,嘀咕道:“这魏先生怎地还不回来,困死我了……”
话音刚落,就听门被敲响。门童不敢怠慢,急急跑了两步嘴里喊着:“来了来了。”
一开门,果真是魏贤回来了。平日里魏贤和萧尹都是极好相处的人,萧尹因是军营出生不自觉的就严肃端正,相较起魏贤书生气质更加平易近人。门童关了门,打着哈欠道:“先生又如此晚归,害的小的好等。”
魏贤也不在意,从怀里摸出个热包子丢给了门童,笑道:“说的好听,先生何时亏待过你?”
门童捧着热包子瞌睡一扫而光,笑嘻嘻的道:“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魏贤走了两步又停住道:“萧先生可睡下了?”
门童咬了口热包子,烫的哈气,含糊不清的道:“怕是还没,管事说了,萧先生再等您回来呢。”
魏贤点点头,走时提醒道:“可别叫别人看了去,不然明个儿管事找你麻烦,我可不帮你。”门童一口包子噎在喉间,憋的满脸通红一边还焦急的朝四周望望是否有人瞧见了。等他回过神来时,魏贤早已没影,知晓自己是上了当,免不得又嘀咕两句:“魏先生人是好,就是一肚子坏水,这三更半夜的,哪有人瞧的见……”
乘着夜风魏贤一路来到了书房,秦王府的书房可比将军府的大的多。魏贤跨进门抬眼就看到正中央那个位置,一下就出了神。这书房全是苏凡烟按照柳卿云的喜好来装饰的,乍一眼看去就跟在将军府的差不许多,只宽敞了些许。可本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如今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便是石沉大海入水时也能溅起个小浪花,那位爷倒好,至今仍生死不明。
萧尹在批着文书,听见响动戛然而止不禁抬头望了过来,就见魏贤定住了一般直勾勾的望着那个主位。他瞧的出,魏贤没有别样的心思,那双疲倦的眸子里满是担忧与失望。
他咳嗽一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魏贤回了神,颇有些尴尬的走近了来。萧尹打趣道:“难得见先生竟会如此思念一个人,我还以为,除了酒先生从不知思念为何物。”
魏贤向来不拘小节,知萧尹打趣也不恼,反而道:“何止是我,这府中上下谁不思念着爷,盼着爷早些归来?”
说到此,萧尹轻叹一口气,变戏法似得手中多了一壶酒,他道:“这可是老将军私藏多年的陈酿,连爷都不知道,你可得省着点喝……”萧尹话未说完,酒壶就被魏贤一把夺了去,拍开酒盖仰头就灌了一大口,惹的萧尹直呼后悔。
“哈哈哈。”魏贤抹了一把胡子,笑道,“军师何时听过喝酒有省着喝的道理?”
萧尹淡淡一笑,也不与他多辩,这书生总是有许多歪理。见魏贤喝畅快了,他才开口问道:“你这般晚归,是从何而来?”
魏贤仰头又灌下一口,好笑道:“人都说风流才子,才子风流。轮到我这可得把这风流二字给去咯,整天跟个老头子处一块儿,能有什么风流可言。”说罢,不等萧尹回话,他又道,“爷走时嘱我随着相爷,当真不是因为亲家关系?”
萧尹瞪了他一眼,温怒道:“你这书生也忒口无遮拦,把爷当成什么人。”见魏贤嬉皮笑脸,他缓了口气,“若说当朝有谁能与亲王抗衡,怕也只有他了。”
魏贤收敛了笑意,放下酒壶,摸了摸多日没有打理的胡子渣,叹息道:“只怕老相爷也是有心而无力了。”
“此话怎讲?”萧尹双目一瞪,似是猜测到了不安的东西。
魏贤的话仿佛就是为了肯定他的猜测,他道:“今日皇上召我与相爷进宫,相爷与皇上大吵一场,惹的龙颜大怒,这几日我怕是都去不了太傅府了。”
萧尹一愣,猛然问道:“皇上把太傅怎么了?”
魏贤见他神情严肃,忽然一笑,起身拿起酒壶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别过于紧张,只不过禁了老相爷的足,这段日子在家清修闭门不见客罢了。”
萧尹松了口气,有点愤愤的望着他,这书生果然一肚子的坏水,竟拿这等事来与他说笑。忽然萧尹一怔,仿佛幡然醒悟一般,急切的问道:“他们争吵所谓何事?”
魏贤叹了口气,眉头紧皱,又灌下一口酒,这才道:“这后宫,要出大事了。”萧尹没有出声,等着魏贤的下文。
魏贤渡了一圈回来,坐下面对面的望着萧尹道:“若是爷在当场,怕是没有禁足这么简单了。他要是知道皇上纳霍红颜为后,必然会君臣反目。”
萧尹起先是一惊,皇上竟想纳霍红颜为后!?为何来的这么突然!紧接着才反应过来魏贤最后那句话,登时就拍桌而起,也不顾夜深静谧之时,怒吼道:“魏贤你放肆!”
两人自在府中处事以来,魏贤从未见萧尹发过这般怒气,刚到嘴边的酒壶愣在了半空,呆愣的望着萧尹。两人对峙一阵,魏贤垂眸,放下酒壶,轻声道:“军师为何动怒。”
萧尹缓了心境,压着怒火,严肃道:“这种话,日后不可再有,特别是在爷面前。”顿了顿,又道,“你平日如何疯癫我都不管,唯独此事,你可记得了?”
魏贤点点头,接着抬头一笑,道:“先生,萧先生,萧军师。你可否敢说,你在心里不曾有半点非分之想?”魏贤站起身,手臂一张,又拍了拍胸脯道,“我魏贤,寒窗苦读,心怀抱负,不图名利,从小就敬仰老将军,想着有朝一日能如同老将军一般为民请命造福苍生。”他一挥手,“可你看看我现在,追随的主子下落不明,江山眼看着就要落入一个妖妃之手,而我……”他拿起酒壶,喝了一大口,“只能在此独饮空叹,百无一用是书生,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空有一腔热血,无处可施。萧尹摇摇头,竟也笑了起来,他喃喃道:“如此江山……”他忽然能明白柳卿云说此话时,心中无限的苦涩了。
魏贤把酒壶递到萧尹面前,萧尹抬眼望了他一眼,接过酒壶,也灌下一大口。两人对望一笑,忽的窗外有破空声,萧尹神色一变,魏贤已奔出了屋外。待他回屋时,手上多了一只海东青。
鸟儿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羽翼上还披着霜露。爪子冻成了青灰色,几乎都站立不了,在桌子上扑腾。萧尹心疼,毕竟是柳卿云一手养大的,府里总共就两只,见到海东青就犹如见到了柳卿云。
海东青爪子上绑着竹筒,还未拆,魏贤就激动的瞪圆了眼,声音微颤道:“萧先生,爷是不是还活着?”
萧尹瞅了他一眼,不答话,抽出了竹筒的信笺。他离开疆州时带着柳卿云的衣冠冢,任凭对谁都是说,我家将军已成定局。只他心中仍尚有一丝期盼,没见到爷的海东青,说明爷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就着昏黄的烛光两人盯着信笺上几个字老半天,屋里能听见寒风刮来的声响,两人几乎忘了呼吸。半响,萧尹先开口道:“这……不是爷的笔迹。”
魏贤早已看出,他在文书方面与柳卿云接触的比萧尹多。可这信笺的口气,看起来就像是柳卿云吩咐的。萧尹也疑惑了,知道府中有第二只海东青的人极少,况且海东青只听柳卿云的话,鸟既然回来了,那必然是受了柳卿云的命。
可为何要人代笔?这代笔之人又是谁?
两人大眼瞪小眼,均是聪明之人,竟都被一张小小的信笺给难住了。魏贤喃喃道:“人归魂不在……”他碰了碰萧尹,“萧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萧尹皱眉,抬手把信笺烧了,道:“让我担忧的是后一句,琳琅命旦夕。”
“琳琅是说的琳琅姑娘罢?她不是去了疆州寻爷么?这人尚未归,我们也不知她在何处,便是命旦夕了又如何救?”魏贤一拍大腿,“这爷也忒会给人出难题了,朝堂的事还没想出法子来,又来这么一出。”
萧尹喝了一口酒,定了定神道:“眼下得把朝堂的事缓一缓了,若这真是爷,那当务之急是先救琳琅姑娘!”
酒过三巡。
魏贤似有些醉意朦胧,他望着对面的皇甫太轩,听完方才他那一番话几乎要笑出声来。多日的疑惑,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王爷,您可来的真是时候。”他笑道。
皇甫太轩有些不明所以,皱眉道:“先生此话,从何说起?”
魏贤一杯酒下肚,手指一摆,竟唱起了花腔:“就从那佳人回眸一笑说起……”
皇甫太轩登时目瞪口呆,他不解魏贤这是何意,心道莫不是喝多了?可魏贤的酒量远不如此。他不知,魏贤在府中愁的头发都快掉了,再毫无消息,他就要带着府兵上大街去搜人了。
“依在下看……”魏贤凑近了一些,意味深长的盯着皇甫太轩笑道:“王爷可是爱慕佳人已久?”
面对魏贤,皇甫太轩自觉无需隐瞒,便面色微红的笑道:“先生,果真好眼力。”
“眼下有个机会,王爷可得好生把握,在下就只能帮到这里了。”魏贤微微一笑,倾身附在皇甫太轩耳边,说道了一番。
听罢,皇甫太轩愣了半响,问道:“先生此举是为何?”
魏贤故作姿态,笑道:“自然为佳人。”
这时皇甫太轩才猛然醒悟,张大了嘴惊讶道:“莫非那女子是……”
魏贤不语,只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