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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宋挽想起沈千聿的话时,太阳已落了山。
她自商蓉寝宫出来,便急着往来仪阁赶。
蘅芷见她焦急,便轻声道:“承徽不必急着赶回去这时候还未到晚间,太子殿下应当不会来得这般早,且若是殿下到了来仪阁未见到承徽,也定会派人来寻。”
白日太子并未说要在来仪阁用膳,想是不会这样早便到。
轻声安慰宋挽几句,二人方渐渐缓了步子。
宋挽慢下脚步时也觉自己有些过于小心,这时辰怕是太子还未忙完政事。她朝蘅芷淡淡一笑,二人往来仪阁回。哪儿想刚走到来仪阁附近,就见里头灯火通明分明是太子已经到了的模样。
宋挽一惊,忙走了进去。
沈千聿正坐在屋中的美人榻上批折子,不远处便是遮了帷幔的拔步床,但他并不敢多看一眼。
将身子背对那令人遐想颇多的地方,他百无聊赖翻着手中折子。
这上头大多都是些没用的东西,看得多了难免让人心生火气。
“宋承徽。”
见宋挽进屋,鸾笺轻轻唤了一声,沈千聿抬起头急忙下榻将又要跪拜的宋挽扶了起来。
“你们都退下吧。”
屏退众人,他指着自己对面空出的位置道:“坐。”
“不知殿下来得这般早,若妾身知晓下次定……”
沈千聿摇头,语气温柔:“挽儿,你不必如此。”
“你莫要将我当做天子看待,你将我……当寻常男子看待便成。”
沈千聿耳尖微热,见宋挽听了他这话眸子瞪得圆圆的,他不由略有些腼腆:“先前我隐瞒身份在先确实不对,可我很喜欢你那般平常心对我。”
他自幼为质,无人教他洒扫应对等事。沈千聿自觉能活到今日,一来凭借得是他命够硬,二来便是他向来凭借本能行事。
在还未知晓自己心慕宋挽的时候,他便已经生了将此人护在身边的心思,如今他看清自己内心,更是希望二人早日情意相通。
他的挽儿是个聪慧的女子,若一味欺瞒哄骗只会让她心生戒备,倒不如将自己所有心思倾吐个干净。以他对挽儿的了解,便是对方如今不中意他,也不会因此而对他心生反感。
以宋挽为人,他待她以诚,必会收获她之真心。
沈千聿从身后拿出一包刘记酥糖,缓缓推到宋挽面前:“这……一位友人知晓你爱吃,我今日买了送你。”
宋挽看着眼前的刘记酥糖,有些不解他话中含含糊糊的意思。
知晓她喜欢吃这酥糖的,不就是她阿兄?
“我帮你打开。”
伸手剥开酥糖外面的油纸,沈千聿继续道:“你我二人先前也算相识,你知晓我的性子我对你亦有所了解,既你如今已经入了东宫,日后我也必会以后位待之,那我们……”
“便做对寻常夫妻好不好?”
宋挽猛地抬头,实在是……从未听过这种话。
“你不必急着回复我,你先听我说。”
沈千聿抿着唇,略思索后道:“自古以来,帝后情感多半不合,是因其参杂了太多算计,可我知挽儿心性,你必不喜这些。”
“我自幼生长于外,见识过太多人心险恶,终不想往后余生还要于睡梦中提防枕边人。”
“挽儿,你我二人都知真心难得,可真心这东西总要有一人先展露出来,若我能以真心换得你心,那我愿先将其抛出任你察验。”
从油纸包中拿出一块酥糖递给宋挽,宋挽愣愣接过捏在手中。
沈千聿也不急着让她表态,只默默等着。
他的挽儿又聪慧又善良,若知晓了他人善意她也定会报之以歌。
果然,宋挽垂着眸,许久后方柔声道:“其实我不是很中意这酥糖。”
她的笑容温柔缱绻,语气也带着淡淡的舒缓:“小时候总爱吃这些东西,阿兄下了学常会给我带一些,可后来我……”
宋挽抬头,目光平静地看着沈千聿:“后来我嫁去城阳侯府,便许久未曾吃过了。”
沈千聿道:“挽儿不必如此小心试探,若我有低看你二嫁之心,便不会接你入东宫。”
他的直白让宋挽有些招架不住,忍不住带着些羞窘转过了脸。
沈千聿也不急,只正襟危坐在她对面,静等待宋挽对他敞开心扉。
“侯府孀居时候吃得大多清淡,少肉无酒,时日久了便也连带着觉得这酥糖过于甜腻。”
这是沈千聿第一次听宋挽说出她不喜、不愿这种话。他喜得无可无不可,甚至一时有些坐不住,只得不停调整坐姿。
他的挽儿对他说不喜这酥糖!
“你若是不喜什么,日后要同我说。”
宋挽看着沈千聿,笑着点头。
往日她不说这些,是因为她实在觉得这等无关痛痒的小事不值一提,说一句喜欢能让送礼之人开怀,她亦高兴有何不好?可不知为何,听沈千聿说那句想同她做一对寻常夫妻时,她实在是忍不住心生神往。
做一对寻常夫妻……
她曾也生起过这念头,只是不知这样的心思何时淹没在人心难测中。
宋挽想了想,低声道:“我不知寻常夫妻是个什么样子。”
无论她同江行简亦或沈千聿,都注定做不得寻常夫妻。
可她想试试。
不论日后她二人如何离心离德,眼下她想试试。
寻常夫妻大概就是过着男耕女织,有商有量的日子。她不必防心他会坑害于她,她亦不用时时谋划要如何在他身上寻求好处。
若是此刻开始,她二人可携手同心真诚以待,说不得他们就可以像市井中寻常夫妻一样,相互扶持度过碌碌一生。
“我亦不知。”
沈千聿一手按着跳动如雷的心口,一边强行控制着快要咧到耳边的唇角道:“便先从你一点点告诉我你不喜什么如何?”
宋挽唇边带着点点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沈千聿见状哆哆嗦嗦伸出一只手,磕磕巴巴道:“我……我要拉你的手了,若是你不喜便告诉我。”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掌附在少女柔软皙白的手上,原本日日使用脂膏护手的手背伤疤已经淡去很多,但眼下两只手相衬在一起,沈千聿仍旧觉得自己那因常年受伤而骨节略有变形的手,难看到刺目。
难看到抚在宋挽掌心上,好似亵渎了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