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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方回到老宅, 急匆匆进了老爷子的书房。
等回到家,面对葛珍珠的追问, 淡定道:“让他明天来家里一趟。”
这是答应了?葛珍珠一喜。
“你知道的事,别到处乱说。”李方忍不住叮嘱妻子, “江家之前和我们合作, 出事的工程也是我们介绍的, 如果被人知道,我们李家成了什么人。”
岂不是说他们李家故意陷害江家, 夺了他们的家产。
“你放心, 我不会乱说的。”这么一说,葛珍珠也明白了当中的厉害。
李家又不是小门小户,如果放出这种黑料, 以后谁还敢跟他们合作,特别是那些商人,岂不是全跑到吴家或是沙家去求庇护, 那他们还赚什么。
李方满意的点点头, 心里想的却是自家老爷子给他的吩咐。
司徒庆如约而至,可是却抛下惊人之语, “我跟令媛,并不熟。”
不,不熟, 李方勃然大怒,这是想把李家一脚踢开的意思吗?
相反,司徒庆愿意拱手让出三成干股, 可是条件就是,李家不干涉公司的经营,也不干涉他的婚姻自由,联姻这种把戏,他不玩。
听到这句话的田清清,犹如五雷轰顶,声嘶力竭的喊着,“司徒庆,你不得好死,不是有我帮你,你怎么可能有今天。”
“好啊,那你出去说,说如果不是你做帐,江家的钱,是到不了我手里的。”司徒庆挑眉看着她笑,迷倒无数女人的所谓的邪魅一笑,此时却只让田清清心头发凉。
别说田清清不敢赔上自己去自首,就是李家人也不可能让她这么做。
司徒庆一走,李方便警告她,“别作妖,你还能在李家好吃好喝,要是敢作妖,别怪我们不客气。”
田清清就算气得发抖,痛苦的大把大把掉头发,也不敢逆着李家的意思。她去自首,别人有事没事先不提,她自己就得先坐牢。
她不敢想像自己落到坐牢的地步,更不敢想像坐牢出来后,她还能干什么?
苏金娜悲惨的遭遇就在不远的前头摆着,她好歹还有个儿子不会让她饿死。可是她田清清怎么办,她无法想像,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在家里大骂司徒庆没有良心。
“她怎么这么傻呢,她可是财务啊,把钱攥到自己手里,司徒空不想跟她结婚,也得跟她结婚吧。”
叶悠悠再见辛墨浓,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他在那边整整呆了三个月,才回到京城。
而这边江家的瓜早就吃到连瓜皮都掉了,关于司徒空的事外人不知道,但有消息灵通的吴新业在,又有她隐约知道的内情,左右那么一分析,哪里瞒得过她。
想到这两个人没能凑成一对,叶悠悠就觉得十分遗憾。
今天是大年初五,他们忙活了一个鸡飞狗跳的新年,准备就在家里窝上一天,好好尝尝懒散的滋味。
“相信司徒空这种人,有这样的下场一点也不奇怪。”辛墨浓摸摸下巴,“他比江家可要强得多。”
壮大之后,必然是他们的大敌。既然是敌人,当然是早点干掉比较好。
“要说睡懒觉这种事啊,如果天天干,也不觉得多有意思,要是只有偶尔试试,简直就跟被施了魔法一样,美的不行不行的。”包括现在宅在家里也是一样,叶悠悠晃着自己的脚丫子,思绪早就发散到了天边。
说着说着,打了个哈欠,又有点迷糊了,头微微一点,靠到了辛墨浓的肩膀上。
辛墨浓伸手把她圈入自己怀中,外头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洒下来,让人熏熏然想要沉迷在这慵懒的气氛中,再也不想醒来。
凡尘俗世哪有鸳鸯成双来的逍遥快活,这小小一方四合院,更是象一方世外桃源,将一切烦杂都隔绝在外。
当他们再次醒来,窗外天色擦黑,勉强能看清屋内的陈设,外头安静的就连风声都停止了。寂静而又昏暗,一天当中的这个时刻,代表的是孤独和寂寞。如果只是一个人,甚至会产生你已经被全世界抛弃的错觉。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因为前世曾经无数次的感受过。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他的手触摸到她的脸颊上,怀里的人嘤咛一声,渐渐转醒。
“天呐,我是睡了多久,你怎么不叫醒我。”叶悠悠赶紧不敢相信,自己睡了懒觉起床,然后又睡了一个下午加傍晚。
“看你睡的香,不想叫。”事实上,他也睡着了,但他现在不想承认。
“肚子饿死了。”叶悠悠叫喳喳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来,虽然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却瞬间让这座房子充满了生机。
“出去吃吧。”家里的东西虽然多,但是懒得动弹,辛墨浓拉着叶悠悠出了门。
出了门看到处处关闭的大门,这才傻了眼,恐怕不到正月十五,这些饭馆是不会开门的。
“吃烤鸭。”辛墨浓倒也没耽误,这是京城的招牌,现在肯定开着呢。
八六年初,旅游还没形成规模,这个时候的烤鸭馆子里,还是本地人居多。一年上头,不管有钱没钱,总要吃顿好的。特别是有钱人多了,也愿意在外头消费,这几年大大小小的饭馆一个接一个的开,只要味道不错的,生意都不差。
这几天开门的少,开门的饭馆生意就更好了。
辛墨浓坐下来点了烤鸭和两个菜,叶悠悠捧了一杯热茶喝下肚,“这叫唤醒我的胃,让它准备好战斗。”
“就你这点饭量,也能叫战斗。”辛墨浓毫不留情的嘲笑她。
“饭桶。”叶悠悠嗔了他一眼,又怪他,“从蓝田玉家门口过,为什么不把他们捎上。”
一块出来吃饭呗,也热闹。
辛墨浓这几天热闹够了,只想和老婆单独相处,闻言一本正经道:“他们吴家的亲戚多,一直走到正月十五都未必走得完,这会儿肯定不在家。”
“真的吗?”叶悠悠半信半疑,但看辛墨浓表情正经,这才信了。
“明天咱们去看看夏老。”原本早就应该去的,但夏老的性子这几年越发古怪了,不喜欢过年的气氛,初三之前不肯待客,所以他干脆晚一点,就只当是拜访,不提过节。
既然不提过年,叶悠悠就拎了水果和几斤牛肉过去,让辛墨浓陪夏老聊天,自己去厨房给他们做饭。
白萝卜炖牛肉,扔几颗干辣椒和花椒,又辣又鲜。卤好的牛肚用青辣椒一炒,软糯咸香,除此之外,便是几个素菜,凉拌的清炒的,看上去青青翠翠,可就是不入夏老的眼。
“这两个菜放我跟前,其他的离远点。”毫不客气的把牛肉汤和牛肚扒拉到自己跟前。
倒是辛墨浓极喜这几盘青菜,大过年,到处都是大鱼大肉,青菜反倒难得。
“软,烂,香。”夏老一连说了三个字,显然是极为满意。
“您喜欢就好,辛墨浓一出去就是几个月,回来又赶上家里忙,这不是一直没机会来看您吗?他心里可愧疚可愧疚了,吩咐我好好做顿饭讨好您。”叶悠悠把姿态放软的时候,嘴不是一般的甜,是特别甜。
“他吩咐你,看不出来,家里地位很高啊。”夏老似笑非笑。
“对,有外人的时候,是挺高的。”辛墨浓点头,至于没有外人的时候,呵呵,男子汉大丈夫,谁还没个能屈能伸的时候。
这顿饭把夏老吃满意了,他们俩也没有没眼色的去提什么过年的喜庆话,这让夏老更加满意。
“中午我得眯会儿,下午要来个人,你们帮我先接待着。”夏老吃了饭,下了两盘棋,便去例行午睡。把他们两个人扔在客厅不说,还让他们待客。
“会是什么人。”客厅的报纸和杂志不少,叶悠悠倒也不愁打发不了时间,如果不是顾忌到夏老在隔壁睡觉,他们还可以聊天,绝对不会无聊。
辛墨浓一点头绪都没有,完全凭空猜想,这范围可就太大了。不过,他隐约觉得,来人应该和他们有一点关系,不然怎么会让他们待客呢。
就在叶悠悠翻遍了杂志和报纸后,准时下午两点,勤务兵引着一位中年男人进了门。
勤务兵将人带给他们,随后便退了出去,客厅只留下他们三个人。
辛墨浓和叶悠悠几乎是同时站起来迎客,辛墨浓对他伸出手,“夏老在休息,吩咐我们等着贵客上门,我去叫夏老起来。”
“不用不用,我等等就好,千万别影响夏老休息。”来人既然坚持,他们也就相继落座。
“还没请教两位是?”
“辛墨浓,这是我爱人叶悠悠,我们是夏老的晚辈。”工作关系是保密的,索性用晚辈模糊过去。
“你们就是……”来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激动起来。
特别是紧紧盯着叶悠悠看过去,辛墨浓也没有任何不悦,甚至眉眼间还带着淡淡的悲伤的情绪。
叶悠悠不知所措,这个人知道自己的名字?他是谁,如果见过,她肯定不会忘记,她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
可是,她从未见过这个人。
“我,我是柳满江。”柳满江说话的同时,声音都在颤抖。
“柳满江。”叶悠悠下意识的重复一遍,然后眼睛攸地睁大,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你是柳满江。”
“是,我就是柳满江。”柳满江眼眶发红,看着叶悠悠用手比划了一下长短,“我走的时候,你才这么大。一转眼,一转眼……”
一转眼,已经这么大了,记忆中小小的婴孩已经长大成人,嫁为人/妻。
“他就是你舅舅,柳满江。”辛墨浓扶住惊呆了叶悠悠,他当然是认识柳满江的,所以刚才第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只是,柳满江比他记忆中早出现了十几年,他不知道这是蝴蝶效应,还是有别的外力所造成的效果。
“舅舅。”叶悠悠其实不是在喊人,只是在重复辛墨浓的话,一时间对于柳满江的出现太过震惊了。
“二妞。”柳满江却以为她在喊他,用了小时候他常用的名字。
“我现在叫叶悠悠。”她不愿意再听到二妞的名字,这代表着叶二妞在叶家过的悲惨而又短暂的一生。
“好,好,悠悠,你爸妈,还有你姥姥好吗?”
千头万绪,叶悠悠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张嘴。
“你姐姐和你妈现在都挺好,他们就在京城,知道你回来了,他们一定非常高兴。”辛墨浓冷静的替叶悠悠回答道。
“是,姥姥和妈妈经常提起你,姥姥从来都不相信你死了,连衣冠冢都不肯给你立。”叶悠悠此时才回过神来,接上了辛墨浓的话。
柳满江咧开嘴笑了,可是眼眶却更红了。
“你们这么多年,过的好吗?”柳满江追问道。
“现在大家都挺好的。”叶悠悠不想再提过去的事,但是柳满江的眸色一沉,显然明白这个现在所代表的意思,就是以前过的不好。
如果他没有离开这么多年,肯定能照顾到家里,可是自己当初一时任性,跑出去再回来就难了。
这一次回国,如果不是夏老派人接触他,他可能还不敢回来。他当年离开的中国,和现在的中国,已经完全不一样,但是外头的人,并不知道这些深刻的变化。
只是在别人家里,也不适合说这些事,柳满江忍了下来。
“是不是客人来了。”夏老的声音在屋里响起,辛墨浓进去,将他抱进轮椅,抱的时候才发现,夏老轻的象纸片一样,不由心中一沉。
将夏老推出去,柳满江才知原来威名赫赫的夏老就是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干瘦老人,不过他没有半点轻视之心,反而一个箭步上前,半蹲下来激动道:“谢谢您。”
如果不是夏老,他在外头得到的错误消息,恐怕一时半儿还不会回来。
“坐吧,回来了就好。”夏老声音轻缓,“是不是该跟大家伙解释解释。”
为什么忽然失踪,又为什么不回家。
柳满江垂下头,不甘道:“我不是自愿离家的。”
叶悠悠一脸惊诧,不是自愿离家,还能有人绑他不成。
“当年,我父亲也就是悠悠的外公被撞身亡,人人都说是意外,只有我觉得,这不是意外。可是这只是我的直觉,说出去又有谁会信我。所以我跟踪了那个撞人的司机,他不是本地人,是事发的前一天,才到沐东市。”
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也正因为这样,当年大家才更接受这件事是意外。因为司机是第一次到沐东市,根本不认识柳大令,更不可能蓄意将他撞死。
“可是,他会到沐东市,不是因为调动,是陪一位领导到沐东市检查工作。因为达成和解,司机没有判刑,我一路跟着他到京城,我甚至偷偷溜到他们家里,你们猜我找到了什么?”
他没有等大家的回答,继续说道:“一千块钱,整整齐齐用油纸包住,然后贴到床板的下头。封条上,还有银行柜员的印章和编号。”
一千块钱正好是一百张大团结,银行的纸钞到了一百张就会用白纸条扎起来,上头盖上员工的名字和工号。内部通流的时候,比如出入库的时候,出现问题,这个员工是要负责任的。
当然,放到外头不会有用,柜台当面点清,过时不候。
柳满江用尽一切办法,打听到这个工号和人名,直接找上了门。
“我当时干的事,的确不地道。”柳满江罕见的有些脸红,不过也总算问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毕竟在当时,一次性取出一千块钱的人,绝对是凤毛麟角,相信工作人员怎么也该有点印象。
银行员工的确有印象,因为这笔钱是某个政府机关的会计取的,不是私人帐户,是公家帐户。
“这个司机是正是这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而他是跟着他的领导一块去的沐东市,这个领导姓李,名叫李伟忠。”
李伟忠是李方父亲的名字,也是李家真正的掌权人。
叶悠悠抓紧自己的衣领,感觉有许多的事扑面而来,好似要融汇到一起,但却始终还差一环,扣不到一起去,急得她直冒汗。
这个扣不用她自己系上,柳满江继续开口,“我一个莽夫,查到这个地步,偷了司机的钱,打劫了银行员工,中间还冒充修电器的去政府机关打听人名。在我以为自己可以找到证据的时候,被人打昏,扔到了偷渡的船上。”
当时,船上的人得到的命令是到了公海就把柳满江扔下去。但没想到,船遇到风暴,这反而成了柳满江的机会。
他和船上剩下的人,登陆到了另一片天地。
个中凶险柳满江不想再提,但是这一回的九死一生,彻底将他的凶性激发出来。他站在岸边发誓,他一定会混出人样回到国内,手刃仇人。
一开始的日子很苦,苦到他不敢光明正大打电话回去,他要怎么跟他妈说,父亲不是意外死的,然后他还被扔到了国外,饭都吃不饱,回国只能靠游泳。他妈要怎么办,哭死吗?
而且,父亲死亡的真相,他怎么敢告诉家人。他们但凡露出一点知道真相的口风,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他不敢想像,更不敢把危险带给家人。
时间一长,等到他可以打电话回家时,国内的形势巨变,听说如果家里有海外亲戚,是非常危险的事,他只好又按下联系家人的心事。
这一等就等到如今,“这几年国内传什么的都有,说的话还是不大好听,我担心连累你们,不敢直接回国,正在纠结之中,夏老派人找到我。”
知道可以回家,他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飞回来,飞速安排好公司里的事,用最快的速度回国。
没想到,夏老都安排好了,他一来就见到了外甥女和外甥女婿。
叶悠悠还是不明白,“李伟忠跟外公有旧仇?”
这一点就连柳满江都不知道,他还没查出李伟忠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就被发现,后头的调查也无从谈起。
“因为李伟忠的名字曾经在特殊的场合被你外公见过。”夏老这段时间可没闲着,他要利用自己人生最后的时间,给辛墨浓铺路,而柳满江就是最坚实的那块砖头。
这下就连柳满江都死死盯住夏老,他先来夏老这里,就是因为夏老说,会告诉他父亲死亡的真相。
什么场合外公会见过李伟忠的名字?叶悠悠完全没有头绪,辛墨浓和柳满江也是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
到底是辛墨浓掌握的消息更多一点,试探道:“您是说,山上。”
夏老点了头,“是,山上的土匪拿到了委任状,还有金条,这些还不够,还有一颗定心丸。这颗定心丸就是李伟忠可以和他们里应外合,而柳大令当时身为土匪头子的军师,自然是听过这个名字的。”
甚至于,去送委任状的,可能就是这个司机也不一定。
为什么夏老能够联想到这么多,是因为这座山里的土匪,几乎全部处以死刑,一个无期的都没有,而这么做的背后,有着李家的影子。
一个谎言需要千百个谎言去圆,而做过的事想要了无痕迹对于夏老这种人来说,绝不可能,就是一阵风吹过,他也得抓住研究研究再扔。
而这些合在一起,也就不难想像,李伟忠看到一个原本该死的人却活着,该有多么震惊。当时不顾一切,就下达了命令,将柳大令灭口。
而李伟忠的年龄,也完全符合当时能够在监狱下达屠杀命令,并且身居高位的条件。
再加上木匠一直和李家保持着距离,直到他确认自己在夏老那边已经无力伸手,一转身就投靠到李家,而李家也很给面子的接纳他,甚至让他立刻荣升副厂长。当时不觉得有问题的事,如今再细细想来,其实是有内在联系的。
“木莲小姐就是李伟忠。”除了柳满江,剩下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叶悠悠怎么也没想到,木莲小姐有一天会和外公的死,舅舅的失踪扯上关系。而原本是替夏老复仇的事,最后变成了替夏老和外公复仇。
“这件事交给我们男人就好,悠悠,你知道便好,暂时不要告诉你妈和姥姥。”柳满江最害怕的就是连累家人。
他的手按到了叶悠悠的肩膀上,一脸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