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瑰月忽然眯眼笑了,道:“以后我鳏你寡,我们可以回风走城去重操旧业开客栈,你打杂是一把好手,客房里的家具被你收拾得很干净,虽然笨了些,但我不会嫌弃你。”
阿瓷等了半天等得这个答案,差点一口汤喷他脸上,她咬咬牙,恶狠狠道:“可是我嫌弃你。”
瑰月悠悠然夹起一块雪白的鱼肉,放到阿瓷碗里,道:“不过我方才想起,即便是于小公子不在了,你还有孙先生,你不会缺人陪。”
“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做?”阿瓷将鱼肉放进嘴里,转移了话题。
瑰月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从下山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十年了,这十年所经历的一切,因柳儿的去世,竟让我觉得如一场梦一般,梦醒来最终什么都没有了,除了脖子后的刺字,什么也没留下,而我也该继续我刚下山时所要做的,继续寻找我师父。”
阿瓷怔怔地看着他,瑰月又继续道:“哪怕她是死了,至少也让我寻到她的尸骨或是一片衣冠冢呢?”
窗外忽的一阵风,吹得窗棂哐当作响,瑰月垂眸看着手中的酒杯,透明的酒液荡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隐隐映出他苦笑的脸。
这一顿饭吃完,二人回到医馆,于英正挣扎着要下床,看到阿瓷回来,立刻展颜一笑,只是那苍白的脸色已经出卖了他,阿瓷快步过去扶住他,轻喝道:“你干什么?不怕摔着了?”
身后的瑰月皱眉看着这两人,其实他理解阿瓷,也理解于英,于英虽然年纪小,但其实很早熟,看上去脸皮厚比城墙,其实自尊心强的很,你让他成日成日像个废人似的在床上躺着,还不如一到一点伤害。
他叹了口刀给个痛快。而阿瓷则如同当初照看柳儿的他自己,事无巨细都要操心着,生怕于英在受气,转身离开,于英坐在床上,垂眸看着绣有碧绿修篁的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阿瓷将从酒楼里打包回来的菜分到碟子里,又去厨房盛了些粥过来,端到于英面前,道:“来吃点东西吧。”
舀了一勺粥递过去,于英张了张嘴,却忽然偏过头,阿瓷急了,又将勺子送过去了些,“阿英,你快吃呀,你吃了才能快点好起来!”
于英强忍住那股呕吐的冲动,张开嘴,阿瓷喂了一勺,见于英吞下去了,腾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乖,你一定会好的。”
于英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阿瓷夹起一片鱼肉送到他嘴边,于英没忍住,身子偏到另一边去狂吐了起来。
本来就没吃什么,吐到最后全是血,阿瓷扔了饭碗去找孙弦寂,孙弦寂过来,以银针封住了于英的穴道,好歹将他安稳住了,颓然走出房间,阿瓷正坐在台阶上,无力地靠着石柱,听到孙弦寂开门的声音,她抬起头,红着双眼睛看着他。
“孙大哥,阿英他现在活得这么痛苦,我真的不忍心……”
孙弦寂没有说话,只沉吟着看她,阿瓷抱着膝盖像个小孩子似的嘤嘤哭起来,孙弦寂见不得她哭,在她旁边蹲坐了下来,抚了抚她的后背,但是依旧没有说话,他安慰不了她,于英已经药石无医,他只能像现在这样陪着她罢了。
阿瓷哭得累了,抽着鼻子,眼睛红肿得像只兔子,她站起身,道:“我去给他做点吃的,他吃不下我也得让他吃。”
孙弦寂皱眉看她,道:“医馆里没有人参了,我去附近药铺看看。”
阿瓷嗯了一声,转身便走,其实阿瓷这几天想的都是如何让于英吃东西,但是眼见着他日渐一日消瘦下去,原本有些肉嘟嘟的脸蛋现在都凹陷了,她咬着牙,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着了手指,身后传来苏陵陵清清冷冷的声音:“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走上前来,自然而然地接过阿瓷手中的菜刀,将那根剩下的胡萝卜切成薄薄的一片,又切成了细细的丝,阿瓷几乎忘记了痛,惊讶道:“你刀功居然这么好?”
苏陵陵白皙的脸上染上了些微的桃花粉,但声音依旧没有波动,淡淡道:“我入达摩派的时候,和师兄们在厨房做了一个月的素斋。”
阿瓷还是头一次听说少林达摩派是这么练功夫的,不由觉得新奇,苏陵陵微微偏过头道:“你的手指还是快去包扎一下吧。”
阿瓷恍然想起,笑了笑道:“无妨,我想看着陵陵姐做菜。”
苏陵陵愣了愣,道:“你还担心我在饭菜里做手脚不成?”
阿瓷急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菜是做给阿英吃的,陵陵姐你不晓得阿英的口味,阿英本来就吃得少吃不下,如果不合口味就更加不好了。”
苏陵陵心中叹了口气,道:“那你便看着吧,你身上可有帕子?还是先把手指包一下。”
阿瓷闻言从袖中掏出一块丝帕出来将手指包住了,苏陵陵继续将一小根胡萝卜切完,起灶架锅,苏陵陵虽然不喜欢做事有人看着,但阿瓷现在这情况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任由她。
做了两个小菜,厨房里一直备着药粥,阿瓷盛了些出来放在食盘里,端着给于英送过去。
苏陵陵跟在阿瓷身后,忽然听到敲门的声音,阿瓷顿了顿脚,将食盘递给苏陵陵,又从怀中掏出那张人皮面具带上。
现在他们在这青曜王都,几人都是通缉犯,不敢见外人,一旦见外人必定要戴上面具。阿瓷复而接过食盘,苏陵陵也将面具带上了,去开门。
敲门的是两个孩子,脸上脏兮兮的,只露出一双乌黑晶亮的眼睛,眼巴巴看着苏陵陵,苏陵陵心里一颤,让他们稍等一下,回到厨房拿了几个煮鸡蛋和馒头给他们,又从自己头上取下唯一的一朵银簪递给他们,那两个孩子说着谢谢,拿着东西跑开了。
阿瓷吁了口气,道:“最近来医馆乞讨的孩子挺多的。”
苏陵陵诧异抬眉,阿瓷道:“昨天前天都有,前天还来了好几个,这王都怎么这么多小乞丐?怪可怜的。”
“这青曜国怕是气数要尽了,现在太后已死,新皇年幼,朝中争权之势愈演愈烈,这样的国家是不长久的。”苏陵陵淡淡道。
阿瓷端着食盘愣愣地点了点头,她并不担心青曜国气数尽不尽的问题,她只希望于英能好受一点。
几日过去,天气忽然变得恶劣起来,大风刮得门窗哐当响,天空阴沉得仿佛要掉下来,孙弦寂从外面回来,外面披着件玄色的衫子,脸色苍白嘴唇乌青,甫一进门便体力不支直直跌了下去,苏陵陵急忙过去扶住他,扯开他的外衫,一道刀伤贯穿了他的整个后背,苏陵陵伸手要去碰,孙弦寂抓住了她的手腕,干哑着嗓子道:“别碰,有毒。”
苏陵陵眼中流露出心疼,“青衣前辈呢?”
“我和他兵分两路,我们找到嫣婆婆和芍药小桃了,他们等会应该就可以回来了。”孙弦寂垂着头,说完一句话便气喘不止,苏陵陵又问:“你现在怎么样?”
“我无事,背后的伤我自己也处理不得,你去叫一下瑰月。”
苏陵陵扶着孙弦寂进了屋中,转身便要去找瑰月,瑰月却已经到了门口,不复之前那懒散的神色,道:“我来帮忙。”
瑰月提着药箱走了进来,孙弦寂将上衣脱下来,露出精瘦挺直的后背,瑰月将药箱打开,问道:“我该如何做?”
孙弦寂从药箱中拿出一柄银色小刀,放在火上,火舌舔舐着银色的刀刃,孙弦寂又拿出一根布包裹着的小棒,将银色小刀递给瑰月,道:“将腐肉割下来,小心别碰着了,伤口有毒。”
瑰月接过小刀,深吸了一口气,“你忍着些。”
孙弦寂的后背伤得很深,隐隐可见黑色皮肉中露出森然白骨,饶是瑰月见了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将银色小刀在伤口上比划了一下,孙弦寂虚弱笑道:“你痛快些,不然我会更痛苦。”
语罢,他将刚才拿出来的布棒塞入口中,咬住,瑰月狠了狠心,小刀划下,割下一块黑色血肉,孙弦寂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又是白了一层,宛若抹了层青霜,额角冷汗岑岑,瑰月有些不忍,但还是继续将剩下的黑色血肉割了下来。
孙弦寂呼呼喘着粗气,拿开布棒,用粗哑得如同砂罐的喉咙道:“再撒上药粉。”
瑰月从药箱中拿出一个黑瓷瓶,孙弦寂点了点头,瑰月拧开那红色瓶塞,将药粉洒在孙弦寂的后背上。
“这样便可以了?”瑰月将药瓶放回原处,却没听见孙弦寂的声音,显然已经痛晕过去。
瑰月叹了口气,拿出绷带,帮孙弦寂将伤口包扎好了,提着药箱站起来出了门。
外头纷纷扬扬下起雪来,明明几天前天气还很好,瑰月心里算了算日子,已经十一月了,再过一月,便是大年。
苏陵陵一手拿着汤婆子,另一只手上搭着件厚披风,站在门口,见瑰月出来,便道:“弦寂他如何了?”
瑰月看了眼她手上的东西,道:“已经歇下了,我只是按他说的帮他处理了下伤口,治疗还是得等青衣前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