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一件衣服

南山有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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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治九年,沐休日已过,今日是大朝会。

    其实明朝很少放假的,朱元璋是个很吝啬的皇帝,官员工资低的可怜,整年里只有冬至、过年、皇帝的生日这三个沐休日,每个沐休日只有可怜的……一天假。

    在老朱同志面前,官员们是敢怒不敢言,工作虽然辛苦,但是相对而言,自己这条老命更重要一些……

    后来到了朱棣时期,元宵节放十天长假,冬至是放三天,但是能真正休息那么多天的官员其实并不多,因为他们大多都要坚守自己的岗位,假期的时候反而是他们最忙碌的时候。

    张鹤龄将沐休的制度稍稍调整了一番,将值班的任务分配下放,尽可能让官员们都能过个安生年。

    今日,百官齐聚奉天殿,高呼万岁,然后,依然是太子朱厚照和靖王张鹤龄分坐龙椅下首两个位子,弘治九年的第一次大朝会正式开始。

    紧接着,谷大用走上前来,宣布弘治九年朝廷颁发的诏令。

    第一条诏令,在三年一次的科举之外,增设吏员考试,通过便可为吏,与此同时,为了照顾一些已有功名的读书人,朝廷亦给予了一定优待,所有秀才,可以不经考试,直接录取为吏。

    大多数的秀才,除了免除徭役,给予一定的小特权之外,一旦考不中举人,中不了进士,从此再无前程可言,这天下谁都热衷做官,偏偏许多人考试水平不够,根本就过不了那几十万人上百万人争抢几千个不到名额的独木桥,而如今朝廷在考试方面可开了源,这就意味着大家做官的机会更大,将来做官,再不是看谁做的文章更好,而是谁的差事办得更好。

    第二条诏令,颁布新的吏法,对于吏员做了很详细的解释。

    在新法之中,将吏与官结合起来,在九品的官员之外,增设十品官衔,便是吏员,名称上虽然以吏为称呼,其实从本质上,吏已经纳入了官的范畴,或者说是官员的预备队,虽然暂时做的还是打杂的工作,但是,其身份已经有了根本性的转变。

    读书人最在乎就是身份,之所以不愿为吏,是因为吏的身份低贱,寒窗苦读十年,结果成了个打杂的,心理落差太大,因此,如果当不上官,宁愿去当个教书先生,或者去市面上摆摊练字,也不愿意为吏。

    现在好了,吏成了十品官,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众臣的议论之后,谷大用清了清嗓子,宣布第三条诏令,募军制,军户屯田改为招募。

    三道诏令宣读完毕,群臣顿时哗然,有人欣喜,也有人担忧。

    欣喜的是,大明多年的弊政终于有人敢动手去整治了。

    担忧的是,如此激进的手段,特别募军制,直接动了那些世袭武官的利益,不怕他们造反吗?

    其实,由军户制改为招募制,这一条是张鹤龄与内阁几位大学士商讨之后的结果,大明现在已经焕然一新,劳动力至关重要,以往那些被束缚在土地上的军户,实在是对人力的浪费。

    大明开国初期,军户屯田保证了军队给养出于军队而不劳民,对于增加生产和粮食储备起到了积极作用,为此,朱元璋自夸道“朕养兵百万,不费民间一粒米”。

    可是,时代是在发展的,现如今数百万军户可谓凄惨到了极点,他们终生被束缚在土地上,名义上是军户,其实就是佃农,饱受武官们的盘剥,而且子承父业,别说这辈子,就算下辈子都没有脱籍的希望,一旦遇到了战事,又不得不强征出战,九死一生,可是朝廷的犒赏,却大多都落到了武官的腰包。

    若是从前,至多就当自己的佃农也就罢了,反正给地主种地也是种,给武官种地也是种,只是这两年,工坊的大量出现,大家都知道务工的收益更大,于是大量的佃户涌入作坊,这就使得地租越来越低,乡绅们为了留住佃户,不得不给佃户一些优待,盘剥渐渐减轻了许多,使得乡间的佃户的负担减轻了不少。

    佃户随时可以放弃土地,去作坊务工,但是军户们却不行,这样一来,他们的生活就显得更加凄惨了。

    对于这一项弊端,内阁几位大学士也很清楚,问题是军户制是朱元璋定的,谁敢改啊?

    退一步说,如果真的进行改革,那些世袭武官必定强烈反对,甚至可能造成兵变,因为这些人的利益遭到侵犯。

    所以,张鹤龄想了个“阴险”的办法,首先是增加武官和士兵的军饷,让军户流失没那么严重,同时,提前谋划,暗地里更换武官人选,从原来夷洲卫、锦衣卫等卫所提拔新的武官人选,将原来的顽固派逐一剔除,等到公布诏令的时候,很多武官已经换人了。

    清除掉那些顽固派,剩下的一些,就算咋呼几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很快就会被掩埋在历史的浪潮中。

    对于这个举措,以刘健为首的内阁成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靖王的手段大家见的多了,只要结果是好的,至于过程……不重要了。

    其实,内阁之所以能够默许,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大明朝从来不缺聪明人,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敢于进行改革呢?

    因为阻力大啊,首先,定制度的是朱元璋,任何改动都有违祖制之嫌,当下的受益者是武官和士绅,除了皇权之外,其他的权力全部集中在这两个群体手中,所以,谁都不能得罪,那……受苦的是能是最底层的百姓了。

    今天开了这个头,改的好了,百姓称颂,改出问题了,呵呵,那也是你靖王背锅,我们这些臣子只是听命办事的,跟我们没关系……

    在百官的议论声中,刘健清了清嗓子,说道:“老臣以为,时过境迁,今日的大明与当初大不相同,这三条诏令直指我朝当下弊政,若是能顺利推行下去,乃是天下万民之幸。”

    内阁先表态了,说明这件事已经有了定论,百官心中都明镜似的,当下便跟着称颂一番。

    按理说,朝廷百官出才是最大的士绅群体,如此改革,势必会影响到士绅阶层的利益,但事实却是……风平浪静!

    随着商业和手工业的进一步发展,社会生产力已经有了明显的提升,虽然士绅手底下佃户少了,但是依靠耕牛、良种等,地里的收成却没减少,而且,农产品的价格也在逐年上涨,所以,一连串的举措并没有对士绅阶级造成影响。

    作坊、贸易、股票……一桩桩新的产物出现,使得士绅阶层原本就积累的资本可以进一步受益。还有就是,现在官俸也改了,以前是发粮发物,现在直接发银票,较之以前可怜巴巴的俸禄,涨了数倍不止,拿去钱庄就能兑出白花花的银子,使得士绅阶层对土地的依赖性越来越淡化。

    因此,一系列的改革措施出台,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刘健也松了一口气,自从靖王辅政,自己这个内阁首辅真是不好干啊,这家伙从来不按套路出牌,每天都能搞出点新花样,幸好局面还能控制的住,否则,自己这个首辅也不干了,回家炒股票去得了。

    最后,谷大用宣布:“今日朝会到此为止,接下来,太子殿下和靖王殿下大宴群臣,还请诸位移步光禄寺。”

    有人请吃饭,众人当然不会拒绝,到了光禄寺一看,除了群臣,还有各国的使臣。

    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殿下,微臣有事要奏。”

    这时候,站出来一人,却不是汉人,而是吕宋都司议员李相宇。

    吕宋都司采取议会制,议会由七位议员组成,分别代表七大家族,李相宇便是马尼拉李氏的代表。

    张鹤龄问道:“说话的可是吕宋都司的李议员?”

    张延龄就坐在张鹤龄下首,此时正不动声色地去夹土豆丝,手腕却有一点颤抖。

    他定了定神,稳住夹菜的手腕,将土豆丝放进嘴里。

    “微臣正是吕宋都司李相宇,”李相宇一手端着酒,说道,“自吕宋归入大明版图以来,百姓安居乐业,万民有赖,在此,臣敬靖王一杯,恭祝大明永世昌盛!”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要敬也是先敬陛下,来,我们一起敬陛下一杯。”

    李相宇却说道:“皇帝陛下重病在榻,朝廷大事全靠殿下主持,应该敬殿下!”

    张鹤龄面色有些不善,道:“如今陛下染疾,太子监国,本王只是辅政,先敬陛下。”

    李相宇仍是没有明白这番话的意思,坚持道:“不,不,应该先敬殿下才对!”

    “来人!”张鹤龄沉下脸来,冷冷道,“将此人叉出去!”

    “殿下……我就是想给您敬个酒啊殿下!”

    一片哀求中,李相宇被锦衣卫拖了出去。

    众人纷纷侧目去看,十分不解,什么情况啊?敬个酒咋还把自己给敬出去了?

    “传令下去,此人终身不得踏入京城一步。”

    看到靖王动怒,众臣一个个噤若寒蝉,赶忙埋头吃菜,以缓解尴尬。

    张鹤龄也没有再说什么,酒宴还在继续。

    趁着众人不注意,张延龄侧头看向一旁,使了个眼色。

    不多时,谷大用前来禀报,说南山书院的学子为靖王专门做了一件衣服,并遣代表送过来。

    “什么衣服?”

    张鹤龄有些奇怪,这些人不好好读书,搞什么鬼?

    谷大用说道:“奴婢看过了,只是一间寻常的衣衫,但是,上面有几百名书院学子的签名,为了报答靖王创建书院之恩,礼轻情意重嘛。”

    张鹤龄点点头,如果是这样,这份礼应该收下。

    “让人进来吧。”

    随后,一名年纪约十七八的青年手捧着一件叠好的青色长衫走进来,到了张鹤龄面前,先行叩拜之礼。

    “学生张士涛,拜见太子殿下,靖王殿下。”

    朱厚照吃的满嘴都是饭粒,哪有心情招呼他……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你,你是医学院张六阳的弟子?”

    “回殿下,正是。”

    “今日前来,有何事?”

    “南山书院为殿下所创办,殿下更是书院的院长,为答谢殿下的栽培,书院数百名学子全部在这件长衫上签了名,送给殿下,留个纪念。”

    一旁的官员们眼睛都直了,这是啥,政治资源!

    有靖王这座靠山,这些南山书院的学子们日后还愁找不到出路?

    想自己一个个都是寒窗苦读十余载,经历千辛万苦才有今日,而这些年轻人走的是捷径,前途一路光明,羡慕啊!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好啊,既然大家有心了,谷大用,拿过来。”

    谷大用将长衫拿过来,张鹤龄看了看,果然,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签名。

    “这件礼物,我收下了,定会好好保管。”

    “多谢殿下!”张士涛又说道,“殿下可以试试,合不合身?”

    张鹤龄愣住,这件衣服不是纪念品吗,怎么还……合不合身?

    “这礼物……十分珍贵,我还是保存起来吧。”

    张士涛说道:“殿下不知,这件长衫上不仅有大家的签字,更是所有人动手,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如果殿下能够试穿一下,学生会去后,跟大家也有个交代。”

    张鹤龄乐了,看来南山书院推行的素质教育见效了,书生都会做针线活了。

    不错,这是个良好的开始。

    既然如此,那就试穿一下,只是,这衣服的布料比较奇怪,怎么感觉比寻常的料子厚的多……

    “不错,很合身!”

    张鹤龄穿好以后,还转了个圈,大小刚刚合适,如量身定做一般。

    “殿下,这件衣服还有个小秘密。”

    “哦?”张鹤龄又来了兴致,“什么秘密?”

    “领子前面有一根线,是可以抽出来的。”

    张鹤龄也注意到了,衣领旁边一条硕大的粗线露在外面,本以为是这些书生针线活不利索,不小心留下的,但是听道张士涛这么说,心中好奇,便拉住线头,使劲一扯!

    刷!

    顿时,金光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