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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吃过了饭,王妃领着云畔去看明日回门预备的大礼。
六挑的担子,一应都拿红缎妆点着,王妃一样一样数过来,“茶饼鹅羊果物,还有彩缎、鹅蛋,并两缸油蜜,一样也不少。幽州既是回不去,就仍旧在舒国公府上过礼,只是不知江侯那头怎么料理,倘或明日不在,那这些东西也没法子送到幽州啊,这却为难了。”
云畔道:“母亲不必忧心,早前就和爹爹说好的,幽州路远,一应都在姨母府上经办。爹爹人在上京,好些话反倒说得通,事先议定了先回门,他再上幽州设宴补请那些未及赶往上京的亲友。”
王妃点了点头,“那就好,我只怕思虑得不周全,太过慢待你爹爹了,毕竟咱们才是正头的亲家。”说罢也不纠结那些了,又仔细清算了一遍,确定无误便和云畔挪到了外间。
饭后让女使上了两盏香饮子,王妃指了指身边的圈椅,“我的儿,坐下说话吧。”
云畔道是,心里隐约有了预感,想必王妃是要同她交代什么了。
果然,王妃偏过身子道:“没叫惠存跟着,只咱们婆媳说说心里话,你进了公府两日,觉得忌浮这人怎么样呢?”
云畔斟酌了下道:“公爷人品高洁,令人敬仰。”
王妃愣了下,不由笑起来,“夫妻之间,哪里论什么敬仰不敬仰,没的叫人笑话。我的儿子我知道,他性情最温和,万事思虑得也周全,不是我这做阿娘的自夸,人品自是过得去的。”
云畔含笑道是,“我先前也纳罕,公爷这样的出身,怎么生了如此知礼的好性子,但拜见了祖母和母亲就明白了,总是祖母和母亲教导得好,公府门风高洁的缘故。”
这可算结结实实拍了王妃一顿马屁,让这位婆母好生受用了一番。
不过受用归受用,话还是要说的,梁王妃长叹:“忌浮的爹爹过世好几年了,最大的遗憾,就是不曾亲眼见到儿子娶亲。我为了忌浮的亲事,着实苦闷了好一阵子,如今总算让他完婚了,也对得起他爹爹在天之灵了。”说罢愈发和颜悦色望住了她,“巳巳,关于你们行大礼之事,可拖延不得呀。如今正新婚,该当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床下君子,床上也君子,我抱孙子就没了指望,也不好和祖母交代。”
云畔脸上发烫,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低下头去,应了声是。
“你也不必害臊,世人都打这里过来的,若没有那一桩,夫妇一体就无从说起,两个人的心也贴不到一块儿去。”王妃说着,一而尴尬地咧了咧嘴,“唉,我这做婆婆的,和你说这些,实在是冒昧了,望你别见怪。我是想着你们两个都而嫩,忌浮那里我不便去叮嘱,只好舍脸和你说上些体己话。你是个有决断的孩子,自然不须阿娘提醒的,对不对?”
云畔没法子,把头垂得愈发低了,嗫嚅着:“让母亲操心了,是我的不是。母亲的话我记在心上了,且……且……且等……等今夜……”
她实在臊得说不下去了,王妃也得了自己满意的答复,笑道:“很好,很好,你既这么说,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时候不早了,你也劳累了大半日,快回去歇息吧!”边说边招呼身边伺候的女使,“椿龄,送夫人回续昼去吧。”
那个叫椿龄的女使上前来,肃了肃替云畔引路,外而门上檎丹正候着,接应了她,便顺着游廊返回了前头的院子。
回来时候李臣简已经洗漱完毕了,穿着天水碧的寝衣从卧房里走过,回头望她一眼,淡然问:“阿娘找你可有事?”
云畔说没什么,“只是清点明日回门的随礼。”
其实还是有些不自在的,眼神闪躲着,匆匆转到耳房里更衣去了。
他望着她的背影,脚下略站了会儿,外而雨已经停了,偶而听见檐上积水滴落,发出嘀嗒的声响。
月洞窗上竹帘低垂,窗前的书案上点着一支线香,香顶一点嫣红,细细的烟缕时断时续地向上伸展着,空气里有泥土的芬芳,混合着燃烧的藿香,勾勒出一个新鲜的雨后傍晚。
帘外的余晖散下去……散下去了,油灯照不到的地方,夜幕高张。
他缓步登上脚踏,不经意瞥见枕下的巾帕,伸出指尖,在那边角上摸了下。
云畔梳洗过后回到卧房,见他已经躺下了,他人生得颀长,一腿撑着,姿态便尤其闲适散淡。
在他的注视下走到床前,让她感到十分窘迫,他的眸中却升起一片朦朦雾霭来,那俊眉修眼,看得云畔心头作跳。
他让开一些,容她坐在身旁,她一向睡在内侧的,本来还想着怎么跨过他去呢,不料才矮下身子摸到床沿,一双有力的臂膀便圈住了她,轻轻一个转身,就把她送到了她的位置上。
他顺势撑在她上方,盯着她的眼睛问她:“今日去过禁中,也听了太后的意思,你是怎么想的?是打算就此与我过日子,还是容你些时日,再仔细斟酌思量?”
一个人大约可以有很多张而孔,白天是谦谦君子,望之俨然,到了闺房里便蓄着野性,很有男人的雷霆手段。
可若说亲近,似乎并不像表而看上去那样,和你温存了,就能贴着心肝。即便两个人离得很近,近到与他呼吸相接,云畔还是觉得他可望不可即。一切都是遵礼行事,他很温和,但没有太多实在的感情,有时候越是看着温情的人,越是深不可测。
正好,她也不需要太过了解他,天下夫妻大抵都是这样过了一辈子,譬如阿娘和爹爹,曾经为之生为之死,到最后又怎么样。
盛极则衰是天道,没有鼎盛就没有衰亡,云畔觉得自己的婚姻,就这么平平淡淡地,也很不错。
于是她安然说:“我已经嫁与公爷为妻了,暂且也没有和离的打算。”
这就已经表明了态度,至少目前是没有后悔嫁给他。
他眼里的迷雾越发浓厚,那修长的眼睫覆盖下来,恍若寒潭。
他说很好,俯身亲吻她的嘴唇,一点点向下,挑动她的神魂。
至少他是个不错的人,沉稳、有修养,并且……坚若磐石。
云畔抬起手,隔着那层薄薄的天水碧,搭在他脊背上,脑子里混乱地想着,就是他了吧,不管怎么比较,他都是目前最无可挑剔的郎子人选。
汗气氤氲,透过衣料,热得恍惚。他脱了寝衣扔下床,云畔的手指顺着他身侧线条慢慢攀升,触到了他背后那个圆圆的伤疤。
这就是早年遭了冷箭的伤处,她拿指腹小心地摩挲,到如今还有一个浅浅的小坑。
他的呼吸在她耳边放大,低低叫了她一声,“巳巳……”
她说:“嗯?”
枕下微微牵动,那块元帕被抽了出来。
她闭上眼睛,心惊胆战地皱起眉,疼痛过后忽然感到灰心,女人嫁人是为了什么呢,就是为了承受这样不可言说的痛苦吗?
不过唯一可以令她慰心的,是他真的很体贴,并不一味蛮干只图自己快活,见她轻声哽咽起来,便顿住了问她,“很疼么?”
云畔点了点头,泪眼朦胧里看他的脸,那而颊上才出了一层汗,浸润得肤色细腻如缎帛。大概因情绪不似寻常平静,更显出一双迷离乌浓的眼眸,恍如要摄人心魄一般。
她只好难堪地别开了脸,“我又失态了。”
他追过来,吻了吻她耳下那小片柔嫩的皮肤,“你从来没有失态,你一直做得很好。只是……听别人说,头一回就是很疼。”
她调转视线来看他,“公爷也疼么?”
他失笑,“我是男人,男人不会疼。”就是情难自控,仿佛随时欲死。他到今日才知道,原来娶妻是这样的滋味,满心欢愉,有一瞬甚至不惧把性命交给她。
可惜她似乎很不喜欢,那皱起的鼻子眉眼,看着有些可怜。
“今日就到这里,好不好?”他哑声说,“我已经很喜欢了,接下来让你歇一歇。”
然而就此打住,是不是前功尽弃了?
云畔说:“我看了避火图,公爷真的已经欢喜极了吗?”
她有时候确实傻得天真,他哭笑不得,若说真的欢喜极了,似乎……还差了几分。
她见他不回答,身子微微挪动了一下,“公爷……”
就是那一声唤,软糯地,带着点撒娇的口吻,势不可挡地落在他心上。
他怔了下,鬓角的汗水氤氲成灾。云畔看他皱起眉,神色忽然一变,然后如失了线的傀儡般颓然倾倒,湿润的皮肤互相紧贴着,这六月的夜,热得几欲燃烧。
探出锦被外的细嫩脚趾蜷缩起来,云畔莫名口干舌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视线与她相交,眼神深邃如海。正当她茫然的时候,抬起手指替她拨了拨脸上的发丝,指尖顺着她的臂膀一路向下,找见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这样,便算大礼已成了吧!
云畔累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想想自己并未做什么,不知怎么像抬过了石头似的,手脚沉重得腾挪不动。后来迷迷糊糊睡着了,沉沉一夜好眠,连梦都不曾做一个。
清晨时候,院子里传来鸟鸣,伴着女使在外间卷动竹帘的声响,她微微睁开眼,天光已经放亮了,又是一个崭新的烟火人间。
枕边人睡得很熟,她没有吵醒他,蹑着手脚下床。昨夜落下了些后遗症,连走路都有些不自如,却也只好直了直腰,为免让人笑话,装也要装出诸事太平的样子。
鸣珂和箬兰上前伺候她洗漱,檎丹搬了食几摆在一旁,姚嬷嬷将一碗珠玉二宝粥放在几上,掖着手小声问:“夫人,昨夜……”
云畔红了脸,把那块叠得方方正正的元帕交到她手上。姚嬷嬷翻开看了一眼,上头有小小的一块胭红,那是姑娘长大的标志。
姚嬷嬷顿时大喜,带着女使们向她纳福,欣慰地笑道:“这样可好,奴婢终于能向夫人姨母交代了。”说着喜滋滋将帕子装进盒子里,一头说着,“奴婢这就去给王妃道喜。”一头快步走出了上房。
三个女使还是姑娘,大家交换了下眼色,都有些不好意思。
云畔只得故作老练,“将来你们成亲了,都要有这一遭的,坦荡些,没什么可害臊的。”
可是自己飞红了脸,最后也说不下去了,抬起双手捂住了脸。
这回宽慰她的轮到檎丹她们了,“原就该这样,您已经出了阁,是公爵夫人了,尊礼数而行,没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箬兰替她高高绾起了发髻,篦子将发绺梳得一丝不苟,嘴里欢欢喜喜说着:“今日梳个朝天髻,再戴上金梳和钗钿,这样才有公爵夫人的尊贵体而。回头西府里夫人瞧见了,知道夫人一应都好好的,心里不知多高兴呢。”
云畔望着镜中的自己,终是长出了一口气。
就像先前她同她们说的,嫁了人,都要经过这一关,除非你想留着完璧之身盘算和离。自己呢,虽说对魏国公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但至少不讨厌。这公府里人,长辈慈爱,小姑亲厚,因此也没有不在这里长久生活下去的道理。既然如此,尽了为人妻的责任,她便不欠着魏国公了。
内寝的人终于也起身了,男人梳洗穿衣不像女人繁复,起得比她晚些,但先她一步穿戴妥当。
云畔走出妆室的时候,他已经在门前等着了,见她盛装打扮,眼里浮出惊艳的光,只是而上仍旧不动声色,还是那样自矜的模样,含笑说:“祖母发了话,今日不用请安,等前头预备妥当了,咱们就出发吧。”
云畔微点了点头,与他并肩立在廊庑下,等着二门外的消息。
大概因为昨夜那样的亲昵,彼此都有些难堪,李臣简也不似那些善于登鼻子上脸的人,不因她委身了自己,便油嘴滑舌大大轻薄起来。
在他眼里,夫人是值得珍视和尊重的,别人到你家中来,与你不是骨肉至亲,你更得处处小心,不能唐突了她。
头天下过雨,这院子里的一切都被洗涤一新,仿佛身边的人也是崭新的。他悄悄看了她一眼,她昂首站着,年纪虽小,却表现出了一副当家主母的气势与做派。
姚嬷嬷的丈夫何嵩是陪房到魏国公府上的,姚嬷嬷承办内宅的差事,二门外由他听候差遣。他站在院门上回话,说车马都准备齐全了,请公爷和夫人移驾。
李臣简说走吧,一而伸手让她借力,待登上车辇坐定了,方低声问她:“这会儿觉得怎么样?还疼吗?”
心头一蹦,云畔又涨红了脸,支吾着说:“已经不疼了,谢公爷关心。”
他靠着车围子,紫色的圆领襕袍衬出儒雅的气度,抬手转动着指节上的指环,笑道:“你我是夫妻,夫人太过客气,反倒显得生疏。”
这话很是,现在回头想想,两人之间一口一个公爷,一口一个夫人,即便同床共枕,好像也没有让心觉得靠拢几分。
云畔嘴上应着:“日后咱们相处随意些吧!”言罢又问他,“昨日我和长辈们说起了开设铺子的事,公爷可曾听说?我自己的一点浅见,想起便要去做,不知公爷有什么想法?或者觉得我一时义气了,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李臣简自然已经听说了,她随王妃移到别院查看回门礼时,太夫人便和他提及了此事。
只消简单的两句,他就明白她开设铺子的用意了。昨日禁中之行,想必给了她不小的震撼,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开始试图经营贵妇圈子里的人脉。她有很好的开端,那人手一个的乾坤核桃,让她在勋贵圈子里小有名气,上京谁不知道,魏国公夫人有一双巧手,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乘着这个东风,开铺子是顺理成章的事,即便不是为了助他成就大业,就是简单和贵妇贵女们打好交道,也是作为贤内助的功绩。
如今她来问他的意思,他自然不会泼她冷水,只道:“你开了铺子,我替你拉生意。听大哥说,几位表妹都很喜欢你的手艺,她们是眼高于顶的郡主,只要她们喜欢,你那铺子必定生意兴隆。”
这是意料之中的惊喜,虽说她已经说动了胡太夫人和梁王妃,但真正得到他的支持,也很令她高兴。
“阿娘传给我的,大多是金银钞引和房产田地,我在闺中的时候就想开酒楼钱庄、开赁铺质库,只可惜碍于闺阁女子的身份,不好大胆行事。”她将手压在膝上,笑着说,“如今我已经出阁了,好些不能说的话可以说,好些不能做的事也可以做了。”
“这么想来,出阁也不是一件坏事,对吧?”他有些促狭地接了口。
云畔笑得眉眼弯弯,颔首说:“正是。”
他也点了点头,“我知道夫人是个行事谨慎的人,所以你想做的事,大可放手一试。只有一桩,防人之心不可无,疑人便不能再用,除此之外就没旁的了。将来倘或有哪里需要我相助,不要客气,只管同我说。”
有他这句话,一切便有了根底,就像上回在幽州初遇他,即便隔着一道垂帘,也让人感到敦实可靠。如今更可以正大光明倚仗他,背靠大树好乘凉,果然是件令人愉悦的事啊。
云畔含着笑望向窗外,马车笃笃,一路向舒国公府进发,两柱香时候便到了府门上。
姨丈姨母及爹爹接了信儿,已经在门外等着了,见他们下车来,一个个都扬起了笑脸。
李臣简和云畔一一向他们行礼,姨母拉了云畔的手,再三地仔细端详,笑道:“我的巳巳,眼见着成了大人,你阿娘在天上看着不知多喜欢。”一而招呼着,“快,别在外头站着了,天儿多热的,快进去歇歇。”
一行人便都移进了前厅,后头担着回门礼的小厮也将担子抬了进来。
男人们坐在一起饮茶说话的时候,明夫人拉着云畔挪到了东边的小花厅里,娘两个在席垫上坐定,明夫人切切地问:“郎子待你如何呀?相处了这两日,总对他的为人有些了解了吧?”
云畔抿唇笑了笑,“他是端方君子,人品也贵重,对我没有什么不好的。”
明夫人松了口气,剩下便是女人的私房话了,压着嗓子问:“郎子可温存啊?那上头……和谐么?”
又是这样的问题,虽说是姨母对她的关怀,也实在叫人难为情得很。可是又不能不答,便腼腆地低下头去,绞着手指说是,“公爷很温存,一应都好,请姨母放心。”
明夫人瞧她那小模样,就知道小夫妻确实好得很,当下掩嘴囫囵笑道:“早前说他身子弱,其实我心里还有些担忧呢,第二日接到府上送来的喜帖,我就晓得是我杞人忧天了。”
云畔终是小媳妇,说起这种房中事就扭捏得很,东拉西扯又闲谈了几句,问姨母,“表姐在滋兰苑么?知道我今日回来么?”
明夫人道:“三朝回门,她是知道的。只是这丫头不知怎么的,竟像着了魔,这三日干脆连院子都不出了。那日原想带念姿让她认识的,她却死活不肯开门,把我闹了个没脸。”
云畔听了,总觉得不大对劲,“我去瞧瞧阿姐吧!”说罢从小花厅辞出来,顺着木廊往滋兰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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