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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畔惊诧于她的突发奇想,也知道她病急乱投医,便笑道:“姐姐快别闹了,这种事岂是开玩笑的。”
“真的,不是和你闹着玩,我是说真的!”梅芬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急急道,“不是你说的吗,如今人人盲婚哑嫁,日后去谁家过日子都是一样。既然如此,魏国公府门第不算低,那个李臣简我也见过,生得一副周正模样,绝不会辱没了你。你同东昌郡公府的婚事不成了,横竖将来要定亲事的,何不许了魏国公?如此既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你自己的婚事也有了着落,这样两全其美的法子,妹妹就应了吧。”
她说得言之凿凿,绝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一面说着,一面拉着云畔的腕子就要起身,“走,咱们去见阿娘,请阿娘替我想办法。”
云畔简直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后挫着身子顿住脚步,慌忙说:“阿姐……阿姐……婚姻不是儿戏,哪里有说换人就换人的道理!魏国公府是瞧准了姨丈在朝中的威望,才定下这门婚事的,并不是谁家的女儿都能嫁进魏国公府。况且我上回入上京,就是得魏国公相助,人家早就见过我,也知道我的根底了,你想糊弄他,万一人家追究起来,一状告到官家面前,那咱们两家的脸可丢尽了,还不知道要毁了多少人的前程呢。”
梅芬原本兴致盎然,结果听了这番话,不由萎顿下来,失魂落魄地瘫坐在罗汉榻上,眼泪流了好几缸,照旧喃喃自语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然而这替嫁的念头一动,又好像怎么止都止不住。无论如何想试试,便不顾云畔的劝解挣扎,一气儿把她拉到了明夫人跟前。
明夫人看梅芬一脸迫切的样子,不知道她的盘算,奇道:“你拖着你妹妹做什么?看看这满头满脸的汗!”
梅芬顾不上其他,把云畔往前一推道:“阿娘,让巳巳替我出嫁吧!只要爹爹和阿娘认巳巳做女儿,巳巳就是舒国公府正经的嫡女,作配魏国公正相宜。”
明夫人被她的天马行空弄懵了,好半天才斥了声胡闹,“你不愿意嫁,就叫你妹妹来顶替你,这么大的事儿,是咱们一家之言能定夺的吗?”
云畔也被她弄得慌了手脚,红着脸道:“阿姐,你这样,可是让我在府里呆不下去了……”
“巳巳别听她胡说,她这是得了失心疯,竟不知长了个什么脑子,能想出这样的馊主意来!”明夫人气得直瞪眼,“各人有各人的姻缘,哪有你这样乱点鸳鸯谱的。你妹妹是因你姨丈糊涂才到咱们家来的,你倒好,比你姨丈更糊涂!这话快不许说了,看让你爹爹知道了,非打你不可!”
梅芬大觉失望,这个想法没有得到任何人的赞同,不由觉得悻悻然,最后气急败坏地一甩袖子,回滋兰苑去了。
明夫人一下子瘫坐下来,捶着桌子道:“这可怎么好,我瞧着梅芬,心思有些不正常似的。”
云畔想起梅芬先前说的落水经过,追问那个姑母家的表兄,明夫人到如今还觉得是梅芬看错了,只道:“何啸是个知进退的孩子,早前我们带着梅芬去她姑母家,何啸对她很是照顾,常妹妹长妹妹短问个不休。可那回梅芬偏说是何啸把她推下水的,这件事却闹得咱们很对不住何啸,叫人家受了委屈。”
父母有时候就是这样,忙着替儿女打圆场,却并不在意事情的本质。
“万一阿姐说的都是真的呢?”云畔试探道,“该是多叫人惧怕,才令她十年不肯迈出府门,姨母想过吗?”
明夫人怔了怔,但很快便甩掉了那股念头,“她那时候才六岁,慌乱之中看错了也是有的。要紧一宗,何啸这孩子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一向循规蹈矩,从没做过一件出格的事,如今更是名动上京,连宰相都上赶着宴请他,要说是他推了梅芬,那我也是万万想不通的。”
所以刻版印象有多难更改,从这件事上就可见一斑。别说梅芬心灰意冷,就连局外人的云畔,也深深感觉到求告无门的绝望。
明夫人这一整天,着实被梅芬闹得一个头两个大,有时候心里恼恨起来,越性儿想不管她了,看她怎么样。只是连累云畔跟着陀螺一样转,自己觉得很过意不去,唯恐孩子投奔到这里来,被梅芬弄得身心不自在。
“往后你姐姐的事儿,你就别管了,我原还想让你帮着劝解,现在看来她是入了魔,任谁都劝不醒她了。不过她有一句话说得很是……”明夫人和蔼地望着云畔,温声道,“认你做女儿,好让你长久留在咱们公爵府里。你不知道姨母多心疼你,自你到了身边,越发不能让你受一点委屈。”
一个被自家拒之门外的人,听见这样的话,心里那份暖意真是无法形容。
云畔红了眼眶,低头说:“好在我有姨母,纵是自己家里没了容身之处,还有姨母疼我。”
可一旁的姚嬷嬷却打趣:“夫人错了,就是认作女儿,也终有嫁出去的一天。要想长久把云娘子留在府里,唯有配了咱们公子,横竖外头表兄妹做亲的多了去了,放在咱们家,也是一桩美谈。”
云畔先前的感动,被姚嬷嬷这几句话生生吓了回去。她难堪不已,结结巴巴道:“嬷嬷快别……别说笑,大哥哥是自己家里哥哥,我万万没有这样的心思。”
姚嬷嬷是明夫人的陪嫁嬷嬷,倘或不是事先得知了明夫人的意思,也不敢随口这么说。
明夫人见云畔惊愕的样子,含笑道:“嬷嬷和你闹着玩呢,你别当真。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和你哥哥打了这半天交道,瞧你哥哥人品怎么样?”
要说向序的人品,想必是没有什么挑拣的。日久见人心这句话固然不错,但行止是否端正,有时候只消一个眼神就能甄别。
然而有了姚嬷嬷打前站,反倒让她不便评价了,斟酌了一下说很好,“大哥哥很照顾我。我阿娘只生了我一个,我很羡慕梅表姐,有这样一位至亲的哥哥。”
既是至亲的哥哥,可见确实没有别的意思,明夫人是聪明人,听见便会意了,不过有意无意地向她说起,“你姨丈是武将出身,多年征战落了一身病,并不愿意让你哥哥入军中历练。合序又喜欢读书,现如今在国子监谋个差事,等再过上一年半载必要入朝为官的……”见云畔茫然看着自己,忽然觉得荒唐起来,失笑道,“罢了罢了,说这些做什么!你从外头回来,连口气都没喘上,陪你姐姐闹了这半天,想必累坏了,快回去歇着吧。她先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等她刹了性子,我再狠狠教训她。”
云畔道是,敛裙肃了肃,从上房退了出来。
眼见女使扶着她向院门上走去,明夫人望着她的背影喃喃:“听她的话头儿,似乎对序哥儿没那个意思。”
姚嬷嬷掖着手道:“女孩子家面嫩,况且又是候府千金,纵是江侯糊涂些,她自小受县主教导,自然守礼得很。”
明夫人一手搭在矮几上,大有看穿了红尘的味道,喃喃说:“头几年我确实想着替儿女觅一门好亲事,不说日后有助益,就是保得富贵不散,也就足了。可你瞧这事儿被梅芬闹的,争如要拿她下油锅似的,虽攀了这样的门户却没法交代,也是愁煞人。我才刚细想过,郎主的爵位于外姓来说算是做到头了,序哥儿要入仕,也犯不上求别人帮衬,自己家里略走动走动,没有不成的。将来还是由他挑个自己喜欢的吧,一个梅芬已经让我愁出白头发来了,再加上一个序哥儿,我还活不活了!”
再说开国侯府的门第实则不低,嫡女也是百家求的。刚才在滋兰苑,看向序盯着云畔身后的垂帘直愣神,明夫人就瞧出端倪来了。自己心里也有了成算,江珩再混账,总不见得舍弃亲生女儿。来日云畔回去,前脚走后脚就下定,在家略呆几天立刻迎回公爵府来,一则免于她再受腌臜气,二则名正言顺得个可心的孩子,多好!
只是明夫人这个想法未及和舒国公说,舒国公得知开国侯府办了丧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天上朝晤对了幽州的灾情,散朝后众臣从大庆殿退出来,穿过宽绰的中路直出宜德门,舒国公迈着八字步走在后头,江珩就走在前面不远处。
其实今天一直憋着,想瞧瞧江珩会不会主动告知云畔的“死讯”,谁知等了半晌,等到将要各自登车,也没等来江珩的一句交代。
战场上征战过的人,眼睛里头不揉沙子,舒国公终于忍不住了,一句声如洪钟的“江侯留步”,引得众多同僚纷纷侧目张望。
江珩自然也嗅出了火药味,他回身望向舒国公,拱起手作了一揖,“镜清兄,不知有何吩咐?”
舒国公皮笑肉不笑地踱到跟前,“听说玉藻兄府上前几日办了丧仪,怎么不知会咱们一声,好歹亲戚一场嘛。”见江珩脸上讪讪,又长叹了一声,”这回的天灾,叫多少人家遭了难啊,没想到贵府上也……不知罹难的是哪一位啊?如此从简,想必是如夫人。哎呀,上年县主辞世,今年又送走一位,府上接连损失人口,实在令人痛心啊。”
向君劼是什么人,江珩哪能不知道,他平时从不爱过问那些琐碎,今天阴阳怪气说了这一大套,看来是有所耳闻了。
江珩不免一阵惆怅,说起巳巳他就伤心,但这是家事,外人没有责问的权力,便振作起精神道:“我正要告知镜清兄呢,上回地动……遇难的是长女巳巳。原本我是打算派人上贵府报丧的,可正如镜清兄所言,上年县主病故,今年巳巳又出了事,我也担心长姐过于悲痛,伤了身子,因此把消息瞒了下来。”
“这么说来,倒是为内子考虑了。”舒国公掖着笏板道,“可玉藻兄也别忘了,县主临终前曾托付长姐照看巳巳,如今孩子出了意外,玉藻兄连知会都不知会一声,怕是忘了孩子还有姨丈姨母可依靠吧!”
江珩心里不耐烦起来,又不便发作,勉强拱手道:“没有立时派人通禀,是我的疏忽,实则是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我已无暇他顾了。镜清兄是明理之人,想必不会因这事同我计较。”
舒国公脚下慢悠悠转了两圈,哂笑道:“计较自是不计较的,可我有一桩想不明白,如何一个妾室说什么你都信?倘或有人借着地动之名谋害了巳巳,你又不在家,巳巳岂不走得冤枉?”
江珩护妾的这份心,真可谓日月可鉴了,只见他变了脸色,勉力按捺着,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向公爷,家下遭逢大难,已经够不容易的了,你又何必无中生有,挑起事端。”
结果舒国公拧着眉头打量了他半晌,最后撇了下唇道:“很好,既然江侯一口咬定巳巳已经不在了,那就没什么可商量的了。想必巳巳的户贯已经消了,那往后她的一切再不和江侯相干,我府上正愁人口少,来日就给孩子改名叫向竹芬,我看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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