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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小翠石滚呀滚到了三尺外。他追上去,又来一脚,娴熟的力道,预备的身姿,好像不是在踢一颗石子,而是在蹴鞠。
宽数无言,看他追着石子在庄重威严的皇宫大道上,活蹦乱跳,乐此不彼。这要是被来往的大臣看见成何体统……罢了罢了,他家主子自出生至此,在大众面前就没有形象可言。
“主子!”
宽数的惊呼晚了一秒。
那翠色石子在闻栖辞的一脚“东风”之下,踢中了一人的锦靴,又被弹回到他的脚边。
诧异的目光随之上移——此人浓眉黑眸,五官刚正,束发整冠,姿态昂然,工部侍郎袁怒是也。
他尚未开口,袁怒先唤了他一声:“闻大人。”
闻栖辞笑道:“袁大人好。”
袁怒呵呵笑道:“本官若没记错,闻大人不是被禁止蹴鞠么,刚刚是在……”
闻栖辞哈哈一笑,一脚踢开方才还玩得尽兴的石子:“袁大人好眼力,本师见路边有个杂石,顺脚把它清扫罢了。哈哈哈。听说今年的新科状元是袁大人的表侄,真是后生可畏,本师还没来得及去拜访,届时还请袁大人引荐引荐。”
袁怒皮笑肉不笑:“引荐就不必了。闻大人想认识的人还能有跑得了的?”
闻栖辞心道还真有,忽而,一声冰冷的“闻彧”破空划来。
三人身躯一震,心脏都随之颤抖了一下。
闻栖辞阴郁极了,怎么到哪儿都能遇见她,这回又是什么事?
袁怒远远瞄到苏青时的脸色,眼看情况不太妙,立马后退一步:“闻大人,苏相这是叫你呢,袁某先行告退。”
没人见过苏青时这样的脸色。
即便是惩治罪大恶极的重犯,即便是被人书信侮辱,即便是与百官为敌无法自处,她那张不染纤尘的冰山脸上,也不会出现这样炙热的——怒火。
她负光而来,看在闻栖辞眼中,好似背了一把九尺钢刀,要将他挫骨扬灰。
闻栖辞牵了牵嘴角,想笑,却笑不出。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的脸都被这股气势震僵了。
好在,她立于二尺外,只是冷冷的问:“你刚刚,踢的是什么。”
那模样好像下一秒就要将他剥皮削肉似的,闻栖辞规矩答:“呃……一颗石子。”
月人跳出来,愠怒道:“闻大人,你可知那是什么!”
什……么,能是什么,不就是一个石头么?但见这副模样,肯定不是一颗石头这么简单,闻栖辞立刻道:“我马上去找回来!”
“不必。”
苏青时的回答很快。
但闻栖辞的速度更快。他几乎是一边掉头一边说完那句话的。
大概是踢在这边的花丛里了。本想着辞别袁怒以后把它捡回来,所以没踢太远。
毫不顾忌形象栽进花草堆里,可怜那些个娇艳欲滴的粉花绿球,被他粗鲁地翻来覆去,携着雨露结束了凄美的一生,叭!坠地——那是个什么宝贝么?竟能让苏青时破空发怒,怪也奇也!
正寻着,一旁也传来摸摸索索的声响。他起身看,正是方才大怒的苏丞相!
她拧着眉,冷声道:“不用你找。”
即便是面对有谋逆之心的乱臣贼子,面对阴险狡诈的敌国细作,面对众人大惊大骇之事,她惯常以风轻云淡的表情和姿态去迎接,而如今……平静,绝对称不上和缓的脸色,轻淡,绝对算不上和善的语调,在苏青时身上难得一见。
闻栖辞越来越好奇那是个什么宝贝。
“数子,赶紧来帮苏相一块找。”
侧目,月人站在一旁,揪着宽数的领子,闻栖辞郁闷:“你不帮你家主子找,怎么还把本师的人也抓着?”
月人道:“闻大人,您出来。这物件旁人碰不得。”
闻栖辞俊容一顿。好罢,既然是你们不让他找,那他也不在这露水花丛中逗留了!
转身之际,眼角闪过一抹亮光,嗯?并非阳光折射的微光,而是它自身散发出的光芒。石头不可能发光,是谁遗落的夜明珠不成?心想着,便捡起一看,竟然就是之前在他脚下原本平凡无奇的石子。
月人惊:“主子!”
苏青时的目光扫过来,幽蓝色的眸子如暗海中的漩涡,紧紧盯着他,冷意直逼上来。像矫健的猎豹盯着狡兔——但不知到底是盯着手中的石子,还是盯着拿石子的手。
闻栖辞没拿一会,想起方才月人说旁人碰不得的话,再被苏阎王深不可测的冷眸盯着,立马松了手——啪,石子掉在脚边。
三人的表情俱时一变——宽数是诧异,月人是惊疑,苏青时的眉头则可以夹死一只蜜蜂。
闻栖辞忙解释:“本…方才在丛中见到一抹光亮,以为是谁遗落的夜明珠才捡起来,实在没想到这颗石子竟然会发光,否则我决不会碰的。”
苏青时冰着脸走过来,对上他的眼眸,阴沉道:“让开。”
如此接近的距离,对方谈吐的气息洒在他的脸颊,闻栖辞心头一跳,连忙跳出花丛,一边有些担忧的盯着自己的手——她苏青时再位高权重,也没有能力要了他的手吧?
要不了他的手,会不会从此以后针对他,天天督察他背央兰律法?
又或者,制造一些子虚乌有的罪名扣到他头上?如今圣上这么信任她,说风就是雨,颠倒黑白不在话下啊!
……
苏青时把那颗石子擦了又擦,无比珍惜地紧紧捏在手中。随后,面无表情从他身旁走过。
闻栖辞感到身旁掠过一抹凉风,比冬日的飓风冷,比雪山的深处寒。骇得他一抖。
原来踢了半天的小石子竟有这么大的靠山。
宽数伸手在他发愣地眼前晃了晃:“主子,咱回吧?”
步伐是有生以来最沉重的一次,“宽数,苏青时是个君子吧?”
“苏相在百姓眼中是再世的包青天,深受敬仰,在朝中,苏相似乎没有和任何一个官员交好,反倒是……”宽数压低声,“被很多大臣视为眼中钉,虽说孤立无援,但苏相看起来也不是需要倚仗旁人的女子。所以……”
“所以,太可怕了。”他忘不了苏青时几次抓他,以及御前状告的悲惨经历,“宽数,提醒本师以后小心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