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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嘱与无惑商议之后,取得了大部分人的同意,开始安排勇者上山查探水源和采取药物。
离忧还在养腿伤,沒有办法强跟上去。
初时,她心中十分担忧,南嘱打算将戚山彻底探查一遍,不知溟远的小竹屋是否会被发现。
于是每每等南嘱回來,她第一句问的并非有无探到水源,而是他们是否有碰到十分异样的事情。
南嘱以为离忧只是关心大家遇到毒障或是误食了什么,于是都会将白日的事情仔细同她讲,并将陌生的草植采集些样本与她。
一连三日,并无什么异样,离忧才放下心來,并暗自笑笑,心想溟远是什么人,怎会让他们如此容易寻了去?
时间荏苒,春过三暮,离忧已经能离开拐杖走路了。
诚如溟远的承诺,那日午后,他便來寻她。
格晴见了溟远,尚还记得他的样子,于是领了他进内院。
“你算得倒准。”离忧笑了笑。
溟远说:“动身吧!还能赶到日落前送你回來。”
离忧颔首,便准备往外走。
南嘱特意嘱咐过格晴,要她无须限制离忧的行动,只要小心看护便是。
于是她细心的问了一句:“你们要去哪?若是远,我可以驾马车相送。”
溟远偏头回了一句:“马车太慢,我们自有办法,不然真难赶到天黑前回來了。”
话毕便带着离忧走了出去。
格晴站在原地,想了半晌也想不出,在理国,到底还有什么比马车更快?
溟远带着离忧绕到僻静的地方,他见四下无人,掏出怀中的一个小哨子,然后放在唇中吹了两下。
离忧沒有听到声响,讶异的望着他。
溟远反倒拣了块石头坐下來,顺便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离忧也过來坐坐。
离忧无奈,坐到他的身旁,却见他目光落在半空中。
“你在看什么?”
溟远笑着说:“在等‘啾啾’。他最近一定是吃得更胖了,过來得慢了一些。”
离忧更是云里雾里。
过了半盏茶时间,天空突然一黑,离忧抬头,只见两扇巨大的翅膀遮了头顶云日,一只三人高型如大鹰的鸟儿正缓慢落下來。
离忧瞪大了眼,指着那鸟儿问:“这就是‘啾啾’?”
溟远笑了笑:“它是只鹏鸟,‘啾啾’是它的名字。”
离忧吐了吐舌头:“果然很肥。”
啾啾似乎能听懂人话,它有些不悦的别过头,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溟远做了个手势,啾啾很听话的蹲下身。
他跳上去,又朝离忧伸出手:“上來吧!”
离忧高兴的爬上去。
啾啾的羽毛很顺滑,黑金色相杂,十分好看。
“方才你吹的那种不会响的哨子就是为了将啾啾唤过來的吗?”
“不是不会响,而是凡人听不见而已。”
“哦。”离忧轻声应了一句,再次理解了自己与他们的不同。
溟远沒有发现她的失落,他轻拍了一下啾啾的背,它立刻展开翅膀。
四周无风自起,一振之下竟直接腾到了空中。
离忧有些紧张的环住啾啾的脖子,那家伙竟轻蔑的偏头瞅了她一眼,似是嘲笑。
溟远安慰她:“你莫要怕!有我在,自是不会让你跌下去的。放轻松,看看自己的脚下。”
离忧点了点头,试着向下张望。
临空俯视脚下山河,山岚雾雨,理国的黄土点缀着胡杨,倒像一副古旧的画卷。离忧心惊于这些景象,迅速将恐惧抛到了脑后。
溟远轻声说:“鹏鸟乃鲲鱼所化,一跃可至千里。只是啾啾化鹏渡难之时遭了九头蛇攻击,能力有些受损,但也是一跃百里。”
“那时,是你救了它吗?”离忧问。
溟远笑了笑:“之前就有同你说,我会不得法术,哪里可能救得了它。啾啾是墨逸路过救下的。他想到我无法驾云,于是送予我來当坐骑。”
提到墨逸,离忧心中一晃,现下才清楚的知道,她这是要去见他。
不到半盏茶功夫,啾啾已经开始降落,拨开雾气,可以见得一个小竹屋。
啾啾依旧蹲下身,离忧跳了下去。
溟远打了个手势,啾啾便欣喜的往屋后走。
他笑了笑:“沒出息,不过一坛子酒就将你喜成这样!”
话毕,他踏上台阶,推开竹屋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离忧怔了怔,立刻跟了上去。
屋子不大,站在堂中便能一览无余。
离忧见到了那个人,他躺在里屋的榻上,表情平静,似乎只是睡着了一般。
她轻步走过去,却在快要靠近之时止了步子。
近乡情更怯,她蓦地想起了这个句子。
溟远坐在榻边,替墨逸把了脉象,半晌,他摇了摇头。
离忧心中一颤,立刻问:“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吗?”
溟远叹道:“不是不好,是不能改变。如此下去也不知道还要守多久才能等着他醒來。”
“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溟远回首望着她,却想起墨逸再三叮嘱过的话。
这个傻子铁了心要护她安稳的一辈子,明明有情却不坦露。
于是到了如今,将她拱手让给了他人。
“你喜欢墨逸?”溟远不答,反而问。
离忧一愣,却知道这个问題沒有办法回避。
她清清静静的回答:“喜欢。却也明白道不同,不能在一起。”
“你已经有了夫君。”溟远提醒她。
离忧颔首:“我全部记得。所以,我只是來看他,只要知道他好好的便足够。”
溟远又笑:“礼义廉耻什么的向來不在我眼里。明明喜欢却又硬逼迫自己远离,哪有这种道理?”
离忧垂下头:“我的夫君对我很好,我不能负他。”
溟远沉默。
半晌,他朝离忧招了招手,她终于靠近了一些。
溟远将墨逸的左手臂翻开给她看。
那里有一个可怕的伤口,像被活活削掉了一半的皮肉。
“这个伤口你可知道?”
“知道。”
溟远继续说:“前尘之事我也不愿多提,但只一点,希望你明白。你这凡间肉身和血液乃是墨逸所给。他曾为了你下到黄泉,过了忘川水,削肉凝血,一直默默护你到现在。”
离忧低头望着他的伤口,仔细回想溟远的话,心中一抖。
那是如此的情谊才能做到这里?
以往的关于他冷漠的委屈和辛酸倏然化净,变为更加汹涌的情感。
只是晚了,一开始便晚了。
他一心回避,她一心惆怅,两人面前有千万道坎,最终将那些情感牢牢锁住,化作彼此之间的相顾无言。
良久,离忧低语:“虽无法回应,可是听到这些我心里也是高兴的。溟远,我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吗?”
溟远说:“也许真的只有你才能唤醒他,这也是我想等你养好伤再带你來的原因。你的血乃是他精血所化。他现下虚弱不得醒來,若是反用你的血,应当会有些作用。”
离忧闻言,立刻掏出随身所带的匕首,然后压在自己的手腕上,问:“要多少?”
溟远按住她的手,匆忙说:“不可操之过急。每月一次,一碗血足够。”
离忧点头,然后将手腕划开,取了一碗血给溟远。
溟远从囊中取了些药粉,然后抹在离忧的伤口上。
很快的,血被止住,就连那伤痕都再看不到了。
离忧淡淡笑了笑,瞅了瞅渐晚的天色,然后说:“剩下的便拜托你了,一月以后我再來。”
溟远颔首,陪她行到屋外。
啾啾已经食完了酒,正卧在屋前瞌睡。
溟远轻声击掌,啾啾振翅站了起來。
“我让它送你回去。以后每个月的这个时候,我便会让啾啾在那地方等你。这家伙懒,但是也守时,若是不听话你便告诉我,我会罚它半月不能饮酒。”
啾啾听到此处,身子一抖,委屈的叫唤了一声。
“那我便不客气了。”离忧笑了笑,爬上了啾啾的背。
啾啾得了指令飞起來,很快便远的成了一个点,再也看不见。
溟远弯起了唇角,低声说:“客气?从上辈子开始你便沒有对我客气过。”
回到家的时候,南嘱已经候了她许久。
可是依旧,他什么也沒有问,只是见她气色不好,让格晴熬了些补气血的汤药。
南嘱与离忧聊今日的进展,他们已经寻到了水脉,接下來便是如何引水下山的问題了。
离忧心中有些忐忑,她一直惦记着南嘱会问些什么,可是却总也等不到他的质问。
其实,南嘱并不是糊涂,他比谁都要清醒。
他知道,初初來到理国时,她的枕下便一直放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他明白,那并不是为了防他而准备,而是为了对她自己所用。
理国虽小,情报取得上却也算是一流。
娶了离忧以后,他曾派探子将离忧在未国发生的一切予以禀报。
探子自是不敢亲身找紫玉,只得找了他身边亲近的人下手,如此便将目光转向了紫玉最得宠的妃子,华凌。
误打误撞,反而取得了许多宫闱中的线索。
南嘱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大概多少懂了紫玉与离忧的牵绊。
据说宫中还有密传,说朝阳公主懂些歧黄之术。
南嘱当时便想笑,他朝夕与离忧相对,自然明白她并不懂那些。
只是戚山突然被杀死的猛兽,她能穿越毒雾而不侵身的能耐,一步步显示,她身边有隐世高人相护。
只是纵使如此,她还是从未国逃出來。
简单的说來,她抛弃了所有,若是一日让她心灰意冷,决了她最后的一点念头,那把匕首也许真的会插入自己的心房。
紫玉肯放她走,莫不过是这个道理。
人称红颜祸水,其实最无奈的怕是红颜自己。她做不出选择,一步步退让,步步身不由己。
南嘱明白,离忧就像手心里的水,越是想要捏紧,越是会一滴也不剩。
相反的,若是小心翼翼的捧着,她反而会心甘情愿的呆在他的身边。
离忧以为他是大度,其实这才是真正的自私。
只有这样,因为内疚,她才不会离开,相反,他若是先违背了承诺,才是与她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