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怎不相思

倾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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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玉有些迷糊。

    他的身后是一池湖水,他面前的她的眼里也是一池湖水。

    波光粼粼,夕色尽染。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心里抛弃了一些东西,同时也多了一些东西。

    但究竟是什么,他有些说不出。

    禄全回了倚恩殿,声音越发哭得大起來。

    颜皇后从内殿走出來,见自家孩儿的鼻子青肿,左腿也一瘸一拐。

    她立刻严肃了脸,寻了宫人过來询问:“你们是怎么照顾太子的?都活腻了吗?”

    宫人们立刻呼啦啦的跪了一地:“不...不是我们...是朝阳公主打了太子,求皇后恕罪!”

    “朝阳公主...”颜皇后的眉头堆到了一块。

    沒想到,这华茕的女儿竟有这番胆子。以前还觉得她性子浅淡,不争不抢,不想竟是藏掖了那凶性。

    这子女教养自是父母所为,离忧今日敢这样,怕是受了耳濡目染。

    华茕,今日休怪我对你狠心!

    颜皇后拦了准备替禄全上药的宫人,立刻拉了他,只往瑞帝的书房行去。

    打铁趁热,倒是要叫瑞帝來看看这伤势,让他还他们母女一个公道。

    蕊儿寻到了离忧,将事情了解了七八分。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小祖宗,你打谁不好怎能打太子呢!今日这种状况,怕是连华妃也难以维护你啊!”

    “我会承担!”紫玉急忙说道。

    离忧不高兴的瞥了他一眼,狠狠踩了他一脚:“我打的便是我打的!不许你多事!”

    紫玉咬了咬唇,只得不再坚持。

    蕊儿叹了口气,只能先把这皇子和公主带到华妃处,看看还有沒有什么回天的法子。

    华茕知道了起因结果,心里也是一阵烦乱。

    自己从來都是小心为事,这才与颜皇后保持了表面上的和平共处。

    而离忧的这个祸事几乎捅破了那层纸,颜皇后怕是要以此來给她们母女生些事情出來。

    华茕抬眸望向窗外,心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不如干脆翻脸,大家都把事情摊到明面上來说,或许尚有转机。

    于是,华茕查看了下紫玉的伤势,嘱咐他说:“大皇子,呆会见了你父皇一定要说明是太子首先动手!虽然此举有些险,但陛下还是会顾忌些父子情面,到时我们尚有开脱的可能!如若不然,怕是我也会受了牵连,难保离忧无事!”

    紫玉拱手回答:“紫玉明白!定当把三分可怜说成五分,将五分疼痛说成八分!”

    华茕点了点头:“那么,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过去吧!”

    等不及备轿子,三人疾走着到了瑞帝书房前的小厅。

    不想堂中,颜皇后已经坐了下來,正悠闲的品着茶水。

    宫人们早已前去禀报,只是瑞帝尚未出來。

    华茕见禄全站在一边,想要关心下他的伤势,却被打了手。

    颜皇后笑了笑:“朝阳公主那样凶狠。看來真是得了武将世家的传承。我看华妃你的手也不见得能轻了多少,禄全身子骨弱,还请手下留情才是!”

    华茕立刻想要辩解,颜皇后却已经撇过脸,不愿再去搭理她。

    离忧紧咬着牙,眼里有一丝恨意。

    她向來大度,却最见不得自己重要的人受一丝委屈。颜皇后这样咄咄逼人,离忧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娘亲外表光鲜却着实过得很累。

    “你们怎么都來了?”瑞帝在此时从书房走了出來。

    颜皇后冷冷的瞥了华茕一眼,面对瑞帝时立刻笑颜如花。

    “陛下,你可要为禄全做主啊!这孩子乃是我身上的一块肉,平时教养虽严,却也是含着怕化了,不敢以行罚约束。只是如今,有人见我儿本性纯良,就要故意欺负一番!你看,他的鼻子都快被打弯了呢!”

    说完,她将垂头站在一边的禄全拉了过來。

    “哦?竟有此事,快让我看看?”瑞帝的面上明显有许多焦灼。

    华茕觉得胸闷,接下來怕是要逆了这宫内格局的时刻。

    谁知,瑞帝哈哈一笑:“你们这是來逗我一笑的吗?禄全好的很,倒是比先前胖了一些。”

    离忧倏地抬起头,只见禄全的脸上光鲜干净,哪里还有自己方才留下來的‘罪证’?

    颜皇后也是一惊,又拉了自己的小儿仔细查看,结果还是一样。

    她怔了怔,不知为何。

    华茕不禁偏头往厅外看去。

    门口除了立着三两候着的宫人,哪里有半点人影?

    “好了,皇后。这玩笑也开过了,我还有公事要处理,你带着全儿下去吧!”瑞帝面露疲态。

    最近南边总有小国來犯,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停在处理公文之上,连睡眠时间都少了许多。

    颜皇后心有不甘,但今天的情形着实可疑。

    华茕定不会认账,瑞帝又心力憔悴,如果自己要与他们死磕,只会让瑞帝生了厌烦,自己也讨不到任何好处。

    于是,她狠狠瞪了一眼禄全,要他不再呱噪,拉了他同瑞帝告了安,恹恹的离去。

    瑞帝揉了揉额角,抬眼望着剩下的华茕,离忧和紫玉。

    沉沉问道:“你们又是有何事?”

    危机瞬间化解,华茕顿时沒了主意。

    正当她还在脑中寻着说辞的时候,离忧已经挤上了前去。

    她挽着瑞帝的手臂,娇声说:“父皇,忧儿就是想你了嘛!你难道不想忧儿吗?”

    瑞帝旋即喜笑颜开,面上的疲惫也淡了些:“这几日事务繁多,本想过几日再去看你!路上湿滑,仔细冻着。”

    离忧捧了瑞帝的手,往他手心里呵着气:“我不冷,反倒是父皇的手是凉的,忧儿替你暖暖!”

    瑞帝大笑起來,直赞她乖巧。

    他望向华妃处,本想夸赞她教育得好,去见紫玉不发一言的站在一旁。

    “你怎么也來了?”

    紫玉沒想到瑞帝会问他,本只想简单说明,自己是來告安,碰巧碰到了华妃母女而已。

    离忧却拦了他的话头,淡笑着说:“父皇您不是让我去学堂学习吗?哥哥他的学问厉害,对忧儿可是有问必答。方才我同娘亲过來的时候,恰巧见到哥哥在附近,便拉了他一起來。呆会,我还要他教我认字呢!”

    “哦?”瑞帝眼里有一丝疑惑。

    他知道紫玉的学问不差,但是同禄全比起來,似乎还是有些许差距。

    “最近都在读些什么?”瑞帝发问。

    “《补笔谈》。”紫玉毕恭毕敬的回答。

    瑞帝微眯起眸,那本书乃是记载了如何将工程利用在农业和攻城防卫上的轧记。紫玉不到七岁,对于他來说,的确是深刻了一些。

    “那么,你倒是说说,若是农田傍海依山,应当如何开垦?”瑞帝打算考考紫玉。

    “大海之水,朝生为潮,夕生为汐。农田开垦不可逾越潮线。若山为缓坡,土地柔软,可以梯形开垦,交错种植相生物种。”紫玉回答的十分的快。

    “退潮线而开垦,岂不会浪费地方?”

    “可在潮线内圈养水草及薄壳类海生物,潮涨时养,潮退时便可收获,用于喂养牲畜。”

    瑞帝眼睛睁得大大,他方才已经因紫玉熟读了书上的知识而惊讶。

    而这最后的问題,书上并沒有说到,他随口一问,也沒祈盼过紫玉能回答出來。

    谁知,他并未思索什么,几乎是脱口而出,这里面所体现的才华和努力可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

    他仔细的看他,自己的这个孩儿从小便失了母爱,他也并未多他有过多的照拂。

    但是,他长大了,不仅朝着好的方向,甚至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期许。

    瑞帝沉沉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也有需要检讨的地方。

    但终究是近乡情更怯,那些关心的话语已经说不出口。

    他转为看着离忧,笑了笑:“忧儿肯学习自是好的。若是无事,你便经常邀你哥哥去你母妃处坐坐,毕竟是有血脉关系连着,你们走得近一些也不会有人责怪。”

    “忧儿遵命!”离忧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瑞帝又转为嘱咐华妃:“紫玉的娘亲去得早,你离他较近,平时便多费些心思照拂。”

    “是。”华妃半蹲着身行礼。

    紫玉心头一热,他明白这是朝阳公主的好意。

    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在为他设想。首先让父皇对他另眼相看,然后又想着法子给自己全了些庇护。

    如果说他是智勇双全,那么离忧便当真是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

    “好了,”瑞帝冲他们摆了摆手,“无事你们便退下去吧!我若是再不回书房,批不完那些奏报,那群老头子便又该骂我昏君了。”

    离忧掩唇笑了笑,同华妃和紫玉行礼后退了出去。

    离瑞帝的书房远了一些,紫玉刚要道谢,却见离忧和华妃都是心神不宁,左顾右盼的样子,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他想起方才的那一幕,心里也是疑惑丛生。

    禄全的伤他是亲眼所见,怎会凭空消失了呢?

    若是说这是天理报应,紫玉自然不信。

    这世间的凡人这样多,纠缠恩怨对错如此复杂,若是有神明,也定然管不到他这里來。

    缓缓行到了一个路口,华茕见紫玉的宫人已经候在不远处。

    她紧走两步上前,嘱咐了两句。

    紫玉听不真切,但看见那宫人毕恭毕敬的样子,心里已经明白了华妃定是为自己的生活起居嘱咐了些什么。

    半晌,华妃朝离忧招了招手,示意她过來,毕竟露华殿同紫玉的方向并不在一处。

    离忧跳着走了两步,忽而又止了步子回头。

    她歪着头笑了笑:“哥哥,你身上的伤口回去后要先用冰水敷一敷。等过两日再将淤血揉开。离忧先走了,路滑,你小心些。”

    紫玉立在原地,望着她小小的身影挤到华妃的跟前,渐远,消弭。

    他突然想了起來,原來,他心里抛弃的乃是‘求全’,多出來的却名为‘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