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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里,朱厚照背着双手,在房间里踱着步,眉头紧锁,听着王公公的汇报。
“王公公,这么说,这个晴儿有问题,很可能是接应刺客的内应。可是你有什么证据?”
“皇上,老奴现在的确没什么证据。不过,这个晴儿身上有很多疑点,让老朽百思不得其解。”
“哦!说来听听。”
“从昭宁寺回来后,老卢特意查了一下晴儿的底细,这个晴儿祖籍河北霸州,原姓张,叫张晴儿,档案上写的是她家里原是霸州信安龙泉寺经营寺产的庙祝,不知什么原因破了产,被卖到了当地一个叫作张茂的财主家里。”
“呃,王公公,这看上去没什么奇怪的呀!”朱厚照有些不解。
王玉从怀中掏出一份密信,继续说道:“皇上,问题就出在这个张茂身上。前段时间,老奴派出暗卫去当地查了一下,今天才得来消息。这张茂表面上是当地的一个地主,实际上是霸州最大的马匪头子,专门打家劫舍,无恶不作。他收买了当地的官员,其中还有河北巡抚替他掩饰身份。所以这么多年来才逍遥法外。”
“什么?官匪勾结,竟有此事。这些狗官该死!”朱厚照双眼喷火,右手握紧了拳头。
“皇上,这还不算骇人听闻,更匪夷所思的是这个张茂,竟然和御马监统军太监张忠是邻居,还是结拜兄弟,正是通过张忠的牵线搭桥,张茂才结识了河北巡抚吴范,以及寿宁侯。辗转将晴儿送进了宫里面。老奴怀疑,这个晴儿身份不简单,很可能就是白莲教圣女。”
朱厚照咬牙切齿:“怪不得,当初刺客能够冒充司礼监太监潜入乾清宫,轻易靠近父皇身边行刺,原来是宫中藏有内鬼。哼,御马监太监张忠,慈安宫尚仪晴儿,这些白莲教徒隐藏的可够深的。王公公,你去传旨,先把这俩人拿下。”
“皇上,万万不可。”王玉赶紧阻拦,面对着朱厚照询问的目光,王玉解释道,“老奴担心这些人还有其他内应,如果公然拿人,很可能会引起连锁反应,说不定白莲教隐藏的党羽会狗急跳墙,放火焚烧大内,制造混乱。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嗯,还是你考虑的周道。”朱厚照考虑了一下,点点头说道,“这样吧,你去禁军指挥使,让戚景通协助你,先秘密抓捕张茂以及河北巡抚等一众官员。至于秘密抓捕张忠和晴儿,朕让张永去办。”
“老奴遵旨。”
……
白莲教是唐、宋以来流传民间的一种秘密宗教结社。渊源于佛教的净土宗,相传净土宗始祖东晋释慧远在庐山东林寺与刘遗民等结白莲社共同念佛,后世信徒以为楷模。北宋时期净土念佛结社盛行,多称白莲社或莲社。
南宋绍兴年间,吴郡昆山僧人茅子元,在流行的净土结社的基础上创建新教门,称白莲宗,即白莲教。经过长期流传,白莲教的组织和教义在元代起了变化,戒律松懈,宗派林立。一部分教派改奉弥勒佛。
至大元年,朝廷忌白莲教势力过大,下令禁止。经庐山东林寺白莲堂主僧普度奔走营救,白莲教才在仁宗即位后恢复合法地位。及至至治二年,其活动又被限制。
此后许多地方的白莲教组织对官府抱敌对态度,外加其信徒多为下层群众,故当元末社会矛盾激化时,一些白莲教组织率先武装反元。
红巾起义领导人韩山童、刘福通、徐寿辉、邹普胜等都是白莲教徒,他们以明王出世和弥勒下生的谶言鼓动群众,产生很大影响。大明立国以后,明太祖朱元璋深知白莲教的危害,从来就没停止过对白莲教的镇压。
明初就严禁白莲教。洪武、永乐年间,川、鄂、赣、鲁等地多次发生白莲教徒武装暴动,教义、仪轨颇多歧异,信奉的神极为繁杂,有天宫的玉皇、地狱的阎王、人间的圣贤等等,最受崇奉的是弥勒佛。各教派撰有自己的经卷,称为宝卷。明朝的统治者认为这些不同的教派实际上仍是白莲教,民间也笼统地称它们为白莲教。
御马监太监张忠就是一个白莲教徒,他出生在一个白莲教世家,父亲在教中有一定的地位,成化年间一次民变中,死在官军的围剿之下,一家三口只剩下了他和自己的妹妹晴儿。
霸州张茂其实就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同样也是白莲教中人,为了报仇,张忠自阉入宫,从一个小太监做起,渐渐成为了掌握御马监军马的一个掌军太监,晴儿也成了宫中的女官。
其实他的任务是潜伏在宫中,以待时机。刺杀弘治皇帝,是他不得已而为之。事情来的突然,永安公主朱秀英无意中撞破刘保山克扣小太监的口粮,逼迫新来的小太监成为信徒的事情,钟鼓司管事太监张德不得不杀刘保山灭口,没料到被东厂厂督孙洪看破,不得不垂死挣扎,最终死于枪下。
事发以后,张忠害怕自己暴露,便派出了唯一的知道他身份的张德弟弟张轨前去刺杀皇帝,想引起宫中的动乱,把水搅浑。即使不成功,同样也是杀人灭口,除去了张轨。
果然一切都按照他的设计,全部都实现了。刺客死了,没有了知道内幕的人,弘治皇帝也驾崩了,朱厚照继位成了正德皇帝,一切重新开始。
时过境前,近一年来没有任何动静。张忠认为自己已经安全了,这才放下心来,安心自己本职工作。所以这一年多来,他一心一意的在御马监训练麾下的官兵,算得上是兢兢业业。
今天也不例外,张忠高坐在校场一侧的点将台上,看着下面的操演的兵卒,心中志得意满。张忠心中颇有些得意,自己神不知鬼不觉掌控了这支大明最强悍的军队,右营部分军官被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换成了教众,都是他的亲信。一旦天下有变,自己也可以飞龙在天,为父母报仇。
正在张忠浮想联翩的时候,掌御马监太监张永带着几个内侍匆匆赶来,见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张忠赶紧迎了过去,躬身行礼道:
“卑职参见张公公。是什么风把张公公吹到咱这小庙来了,卑职未曾远迎,请公公恕罪!”
张永益拍着他的肩膀,大大咧咧的说笑道:“哈哈!老张,咱俩都姓张,五百年前是一家,客气个啥?咱家无事不登三宝殿,奉皇上的命令,调御马监右营前往西山警戒,万岁爷要去西山巡狩,你马上集结右营兵马出发。”
张永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了调兵的印信,递了过去,这是必要的调兵手续。张忠查验过后,立刻一抱拳,行了一个军礼。说:“卑职遵命,马上集结队伍出发。在下公务在身,就不敢陪公公了!请公公多多包涵。”
张永笑眯眯的点点头,说:“行了!你先忙吧。回来后咱们再喝上几杯。好了,我也还有其他公事,我先走啦!哦,你待会把队伍带到徐家坳子,就在那里安营扎寨,我会带人马和你汇合。”
“卑职遵命。”
张忠又行了一个军礼,这才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御马监右营想起了一阵阵的哨声和队伍集合的脚步声。
张永在营门口看了一会儿,眼睛里精光四射。看了片刻,张永这转身下令:“我们走,去禁军。”
所谓的禁军,实际上是东宫六率改编过来的御林军禁军,除了皇帝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调动。这才是朱厚照真正的王牌部队。
……
正德二年四月初五,北京城里依然熙熙攘攘,显得非常的平静。
崇文门内的东城根,原是一块闹中取静的地方,始建于元代的昭宁寺,就在这里的一条小街上。这条街就叫昭宁寺街。
街的南边叫沟沿头,稍北叫闹市口。自沟沿头往东各胡同,靠南边的叫毛家湾,再靠东边的叫抽屉胡同,再往东叫神路街。抽屉胡同的南边叫盔甲厂,北边是马匹厂,再往东是宽街。马匹厂的西边有梅竹胡同。
从毛家湾往北叫一眼井,再过去是铃铛大院。闹市口的东边叫苏州胡同下坡,与之毗连的是箭杆胡同,从那里往东叫铁匠营和豆腐巷。单从这些地名就大略知道,住在这一带的人,大都是些贩夫老卒、佣工匠役、皂隶火夫等三教九流的下等人。
各府州县进京揾食的流民,也大都聚居在这里。说它闹,是因为每日这里熙熙攘攘的人气。说它静,是因为比之棋盘街、灯市口那些寸土寸金的商业街衢,这里又要逊色许多。
但是,这里也有一个去处,不但在京城,就是在全国也名声极大,那便是位于苏州胡同下坡与箭杆胡同中间的窑子街。成化年间,一个在京师混了多年并已混出个路路通的河北霸州人,在这里盖了几间土坯房,弄几个丐女做皮肉生意。多少年过去了,窑子一家接一家开张,这里便成了花柳一条街。
街并不长,但三十多家门面,没有一家干别的营生,齐齐儿开的都是窑子。这些窑子里的妓女,少则十几个,多则几十个乃至上百个不等。妓女的来路大致有三:一是从乡下诳骗来的,二是从人口市上买来的,三是收容的丐女。
光顾窑子街的嫖客,是各色人等都有,但多半都是身列贱籍的市井小民。眼下正是春雨绵绵的梅雨季节,上午那场雨,窑子街凸凹不平的泥土路,更加的泥泞。
行人走在上边,若不小心,不是溅得满身是泥,就是踩一个坑里跌破趾头流血。这时候酉时刚过,只见有一个人迎着,从苏州胡同下坡方向东张西望走进了窑子街。
历来窑子的生意,都是在太阳落土之后,眼下这时分就有客来的确有些少见。走进街来的这个人,看上去约摸二十三四岁年纪,生得虽然白净,但身形单薄弱小,嵌在扁平额头下的一双小眼睛,正色眯眯的东张西望。
不过没人注意到,他的两颗眼珠子黑漆漆时不时冒出骇人的精光十分凛厉,如果有人对视,肯定会觉得毛骨悚然。这气势与他这副小身板显得极不相称。
此时他穿了一件浆洗得干干净净的青色夏布直裰,脚上蹬一双半新不旧的布鞋,手上还转着圈玩着一把折扇,但是,打从吴汉山一踏进窑子街口,顿时一条街都兴奋了起来。不为别的,就为他这副“相公”的打扮。
来窑子街的嫖客,通常是赤膊上阵臭汗熏天,甚至瘸子瞎子罗锅乞丐都有,何曾见过这等一袭长衫遮到底的白皮后生。立时,站在各家窑子门前拉客的徐娘小厮,都忙不迭一窝蜂地迎了上去,招揽生意。
“哎呀呀!少爷,你高抬贵步,脚下有一道暗沟。”
“相公,你往这边靠着走,屋檐下可以避避雨。”
“哟,好一位爷,瞧一眼,比喝碗甜醪糟都舒坦。”
“嗨,大贵人来啰,我们家的小娘子,个个都眼皮子跳,爷,就这儿,您留步。”
面对这一片叽叽喳喳的奉承,吴汉山的黑漆漆眼珠子转得比陀螺还快。他双手往后一背,两个指头玩着折扇,一副不屑的神气,听得那个徐娘要他留步,他总算站定了,一开口就听得出来是外乡人打的京腔:
“喂,那个谁,你是这家的老板娘?”
“嘻嘻,小相公,算是吧,咱姓阎,街上人都叫我阎婆。”
“唔,阎婆子。你叫爷留步,有好货吗?”
“有,爷,来来来,姐带你进院,你自个儿瞅去。”
阎婆搔首弄姿,扭腰伸了个兰花指。吴汉山顺着她的指头看到门头上悬了一块匾,叫“街头香”。紧挨着大门的,是一长溜平房,平房都是用窗纸糊死的大窗户。
吴汉山跟着她走了进去,伸头朝门里一看,是一间过堂,放了几张木椅茶几,再往里有一道门,虚掩着,看不出什么气象。
“爷,瞅这儿。”
早已快步跟上的阎婆,手忙脚乱地把那扇窗门打开了。吴汉山回转身把头伸进窗户,这一下看傻了眼——屋子里头,竟散漫地坐了十几个穿着暴露的姑娘。
姑娘们有大有小,有丑有妍,有胖有瘦,有高有矮,看见有人伸头进来,谁也不感到害羞,都慌忙从坐着的长条凳上起来,一窝蜂拥到窗口。
“啊吆,是位相公老爷。老爷,要我吧。”
一个年纪稍大,约摸二十来岁的姑娘抢先说道。她的脸色有些发青,好看的只是诱惑的身材。吴汉山的贼兮兮的眼晴朝她身上溜了一圈,他淫邪而又挑剔地说道:“啧啧啧,马马虎虎,还算过得去,只是老了。”
话音未落,立马又有一个削肩的少女挤上前来,半似挑逗半似认真地说道:“老爷,我是初出道儿的,比水葱儿还嫩。”
吴汉山睃了她一眼,脸相、身材都还匀称,只是干巴了一点。众姑娘从他的眼神中看出还是不满意,便又争着向前七嘴八舌推荐自己,把吴汉山挤得连连倒退。
站在吴汉山身边的那半老徐娘,这时便拍了一下巴掌,很有威慑力,姑娘们立刻就安静了。
只听那阎婆训斥道:“行了,都别瞎嚷嚷了。来了一位财神,都争着上,规矩都哪儿去了?是客人挑你们,还是你们挑客?嗯?都朝后站,咱们按章程来。”
经这一骂,姑娘们都老实了。往后退到墙根一字儿站定。阎婆又朝她们做了个手势。姑娘们便一个个依次走到窗户跟前。
每位姑娘在吴汉山面前都要表演几个挑逗的动作,展示自己。吴汉山痴痴地过了一回眼瘾,姑娘们已退回到凳子上坐了,他还像一根木桩似的一动不动。
半晌,阎婆伸手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腰,小声问道:“爷,看中了哪一位?”
“啊!”吴汉山如梦初醒,一龇牙笑道,“呵呵,你这位大娘,特不地道。这些姑娘,我怎么都闻着有一股狐骚味儿。”
“哎哟,瞧你这位爷说的,”阎婆扭捏着搡了吴汉山一把,卖弄风骚调情道,“客官第一次来这地方吧。你这就不懂了,这味儿是窑子街的正味儿,没有这狐骚味儿,那还叫什么窑子街!”
这时已近黄昏。天色已经有些发暗,拂面的风也顿时凉爽了起来,街上的流客渐多。看这些人有的是常客,有的也如同这吴汉山,是初来乍到。
大凡常客都有自己的老相好,一进窑子街就勾头直奔目标而去。
初来乍到之人深恐吃亏,故总想挨家走完挑上一个最好的。眼下这个吴汉山似乎就是这心思。
他拿扇子骨拍了一下阎婆的手背,笑嘻嘻说道:“呵呵,阎婆,本大爷还想看看其他各家。”
说罢,吴汉山正打算抬脚走去。只听那阎婆得一声锐叫:“哼哼,走!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姑娘们都让你看完了,就想走,你走的了吗?来人!”
顿时两边院子里冲出来十几个彪形大汉,一个个把手抱在胸前,恶行恶相的看着他。
吴汉山倒是很镇定,他稀疏的眉毛一拧,不悦道:“吓唬谁呀?怎的,开门做生意,谈不拢。你们还想强留爷不成。你们也不打听一下爷背后是啥人,竟敢跟我动粗。活得不耐烦了。”
那阎婆变了脸,嗤之以鼻调侃道:“这位爷,你即使是个衙内,一般的小角色,我阎婆还不会放在眼里,即使是来个五六品的京官,老娘也有办法让他进北镇抚司长长见识。痛快点!掏银元吧,老娘这里从来没有人能够白占姑娘们便宜的。你也看够了,不算亏。”
“嘿嘿!拿北镇抚司吓唬少爷,本少爷还真就不吃这一套。我要是不掏呢?你待怎地?”吴汉山也耍起了横。
那阎婆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吴汉山这副德性,应该不是什么王侯公子。心里有了底,她便嗤笑一声道:“啧啧啧,一个措大,还真把自己当做贵公子了,不给你见见血,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给我上,先给这小子松松皮。”
几个大汉一声暴喝,作势就要冲过来,吴汉山一见这些人要动真格的,似乎立马怂了。只见他连连摆手,好言说道:“别别别,有话好好说,我这就掏银子。”
说话间,手往怀里一伸,掏出了一个圆圆的金属管子,他拔出盖子,手一拉,一个火球从铁管里冒出从向半空,啪的一声绽开了一朵巨大的烟花。
这一幕,阎婆和打手们看的目瞪口呆,正在他们惊疑不定时,只听巷子外面传来轰隆隆的脚步声,远远的传来一阵喝骂:“都别动!内事厂办案,闲杂人等不得乱动。否则当场击毙。”
门外瞬间冲进来一群番子,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阎婆顿时瘫倒在地,吴汉山笑嘻嘻的走过去,一把揪住阎婆的头发,让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吴汉山笑道:“霸州阎惜婆,白莲教舍身堂的四方使者。你隐藏的好深啊!”
此言一出,那阎婆脸色大变,顿时浑身颤抖了起来。
……
锦衣卫与东厂,都是独立于政府之外,由皇上直接控制的两大警治特务组织。
锦衣卫历来由世袭勋爵掌管。它的职能一分为二,一是宫廷禁卫、大朝仪仗等;二是负责监视大臣,缉捕廷杖犯罪臣工。因此它也设了一座大狱,即镇抚司狱。
京城中有三大狱,分属刑部、东厂和锦衣卫北镇抚司,三家刑治机构功能虽有重叠,但大略也有分工:盗匪奸杀等民案,由刑部管辖;涉及宦官及公门中人犯罪,由东厂管辖;凡大臣谋反弑逆或忤犯皇上,则由锦衣卫缉拿。
所以说,镇抚司狱也称“诏狱”。三座大狱,用刑最酷者,东厂与北镇抚司可以并称。有时,北镇抚司甚至还超过东厂。小老百姓,说起刑部无不骇然变色,而达官显宦,对东厂与北镇抚司则避之如虎。
这两个机构互为表里,被皇上视为心肋。因此,这北镇抚司虽只是个三品衙门,但在京师人的眼中,却是个充满血腥威到极致的地方,再急的事,路过这里也得绕个道儿。
挂都指挥佥事职衔的北镇抚司堂官的张锐在这里,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人物。这家伙是个狠角色,非常的贪财,为了弄钱,经常是不择手段。
在原时空,后世史书上曾记载他”令逻卒诱人为奸,乃捕之,”。
张锐经常勾结社会上的地痞流氓,三教九流,先设个局,勾引人家做坏事,再来个人赃并获,接下来就是谈价钱,出得起钱的就地释放,出不起钱的锒铛入狱。结果就是,张锐的业绩看上去很漂亮,但影响很坏。
这天不知道为什么,张锐坐在公事房里总觉得自己心神不宁,总觉得有啥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却想不明白什么事情不对劲。
临近黄昏时,两乘四人抬轿子一前一后进了北镇抚司的轿厅,后面跟着一队红袍黑靴的东厂番子。
前轿里下来的一个人,五十岁左右年纪,一张大圆脸,两道又疏又淡的眉毛下,嵌了一双总是半闭半睁的雁眼。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东厂大貂珰孙洪。
孙洪的轿子刚在轿厅停稳,早有人通报了进去,心神不宁的北镇抚司堂官张锐一听这位老祖宗来了,赶紧出来迎接。寒暄的几句,孙洪他跟着张锐进了花厅,坐下说道:
“张镇抚,咱家奉皇命,前来检查诏狱工作,皇命在身,这时候过来打扰,还望多多包涵。”
“孙公公说哪里话,”张锐陪着笑脸说道,“您是宫里的老前辈,有事尽管吩咐,卑职一定全力配合。不知公公先要检查哪里?”
孙洪微微沉吟了一下,然后笑道:“张镇抚,听说北镇抚司审理犯人很有手段,老夫也很想见识见识。不如先看看刑房吧?”
“卑职遵命。”
张锐有些奇怪,平时来检查多是看一看牢房,清点在押的犯人。这孙太监偏偏要去刑房查看,真是奇怪!
心中虽然疑惑,但也不敢不办。吩咐了几句书办准备酒宴,然后,他便头前带路,引着孙洪等人朝着审讯犯人的刑讯室走去。
从北镇抚司公事房出来,往左一拐百多步一个大院就是刑房,打开大门,张锐躬身一提直裰下摆,手一伸说:“孙公公,请。”
说罢头前带路,进门向南,沿路已是布满了番役刀兵,警戒森严。不一会儿来到大牢门前,张锐挥挥手,两名狱卒上前打开铸有斗大狴犴的锁头,推开大门,却是一处高墙封锁的庭院,院两厢是牢头办事廨房,再往里进第二道门,又是一重院子。
两厢的房子黑糊糊的,由于高峻逼仄,从中间天井上照射下来的阳光也显得惨淡。为了适应这里暗淡的光线,调整目力,张锐领着孙洪一行人在院门口站了站,忽然右厢第一间房里传出一阵惨叫,让人听了毛骨悚然,在场的都是东厂番子。这种声音听惯了的。
孙洪问:“张镇抚,这里就是北镇抚司的刑房?”
“禀公公,这一排房子都是。”张锐讨好的说道,“刚才发出声音的那间,我们这里刑房都叫做点心房。”
“哦,有点意思。”孙洪稀松的眉毛跳了跳,笑道,“说来听听,这里面还有啥讲究?”
张锐本是怙恶不悛的主,因此乐得介绍,他指着两边厢房说:“孙公公,您看,这里一共是八间房,左右各四间,每间房都是一道点心,这右厢第一间房,就是方才传出叫声的,是第一道点心,叫饿鹰扑食。”
“饿鹰扑食,此话怎讲?”一名东厂珰头问道。
孙洪一挥手,命令道:“讲什么,咱进去看看便知。”
陈洪说罢,率先就来到了来到第一间房门口。只见房中悬着一道横梁,一个人双脚捆死,脸朝门口倒吊在横梁上,两只手也用两根木棍支起撑住动弹不得。
里墙上,密密麻麻钉满了锋利的铁钉。很显然,只要有个人把这个倒吊着的人使劲一推,他的后脑勺便会撞向墙上的铁钉。轻者扎破皮肉,重者就会把后脑勺扎成马蜂窝。此刻只见那个吊着的人已是满头满脸鲜血昏死过去。
看到一群人过来,为首的是宫里品秩很高的一位老太监,张锐在旁边小心翼翼陪着。正在房中用刑的两名锦衣卫士卒就要跪下行礼,孙洪摆摆手示意免礼,问道:“这人是谁?”
那年老的士卒答:“回公公,这是看管储济仓监守自盗的典吏,我们正在追查丢失的几本账簿。”
“啊,知道了。你们继续忙吧。”孙洪回头对张锐说,“张镇抚,这点心房不错,你最喜欢哪一间?带咱家也去开开眼。”
张锐讨好地说:“嘿嘿,孙公公,要说最有趣的还是铁板鹅掌,在七号房,要不咱们去看看?”
“行!张镇抚头前带路吧。咱家这就跟你去开开眼。”孙洪意味深长地说道。
便挪步到第七道门前,众人勾头一看,空空荡荡的屋子中间有个铁床,上面有个木架。孙洪遂不解地问:“怎么就一张铁床?这铁床上还暗藏了什么机关?”
“嘿嘿,什么也没藏,其实很简单,就是把人绑在架子上,脚放在铁床上。待会铁床下面生上炭火,铁板烧红了,人就站不住,只能够一跳一跳。嘿嘿!就这么简单。等点心上来时,你们就知道了,这道点心叫铁板鹅掌。”张锐得意洋洋的说道。
孙洪点点头,对身后一个满脸横肉,十分粗壮的东厂番子说道:“马奎,张镇抚刚才讲的都听清楚了?”
“回公公,都听清楚了!”那马奎躬身答道。
孙洪面无表情的说:“那好,请张镇抚上去尝尝这个滋味吧。”
话音刚落,两个身材粗壮的东厂番子猛地扑了上来,将张锐摁倒在地,张锐猝不及防,被捆了个结结实实。他拼命的挣扎着抬起头吼道:“孙公公,此乃何意?卑职有何过错?无缘无故的你让人拿我,难道不怕王法吗?”
孙洪嗤地一声冷笑:“张锐,今天老夫就是来拿你的,你勾结白莲教徒,在窑子街设局,拐卖人口,胆子可真不小啊!你做过什么,心里应该有数。行了!我也不跟你啰嗦,请他上去吧。”
这时候,孙锐已经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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