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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要出门, 李知尧次日起得很早, 东方未见鱼白就起了床。
春景和秋若打了水来, 朝雾身着寝衣披散着一头长发伺候他梳洗。梳洗罢了再伺候他更衣,低着头仔细整理他的衣襟腰带, 温声嘱咐:“出门在外, 自己照顾好自己。”
李知尧沉迷在这种温情之中, 这是她从前从没感受过的。他把朝雾揽进怀里, 让她抬起头来,在她额头上亲一下, “在家等着我,我一回来,就娶你过门。”
朝雾点点头“嗯”一声,脸庞生开浅浅笑意, 却又问:“朝廷里好交代么?”
他晋王娶妻, 和平常人娶妻可不一样。即便那些公侯世家,也只娶名当户对人家的小姐。他娶妻除了是他自己的事, 往大了说,也可以算是国家大事。
李知尧并不当这是个事, 语气轻松道:“我想做的事,谁拦得了我?你不必忧虑这么多,尽管去温显元那边支银两,把自己的嫁妆备好。到时候八台花轿到城东别馆,把你抬回来。”
朝雾这就不问了,又点头, “嗯。”
李知尧看着她脸庞生娇,不施粉黛也美到人心坎里。他眼神眷恋,心间十分不舍,于是捏起她的下巴,落下唇来又亲了她一气。
亲完了把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仍说那句:“等我回来……”
朝雾乖乖地趴在他怀里,声音闷在他胸口,“出完任务就回来了,弄得这么伤感做什么?又不是没出去过,白叫-春景她们看笑话。”
李知尧才不管春景她们看不看笑话,把朝雾勒在胳膊又多抱一气,才松手出门走人。
朝雾送他到院子外,身上穿着寝衣不好再送,也就回来了。
李知尧只身去到前院,又与温显元交代,“等本王回来,府上要有喜事,你把三媒六聘之礼全部准备好,一样也不准少。衣服首饰各样东西都挑最好的,有一样怠慢唯你是问。”
温显元听得这话,下意识便揣测他家王爷这是打算娶谁。然再一想,又还能有谁?不会有别个,也就是院里养着的那位心儿夫人罢了。
他忙殷勤应声,“奴才领命,王爷尽管放心,奴才会把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当当的,只等王爷大婚。”
李知尧对温显元办这些繁缛之事的能力还是很认可的,王府上下一直由他打理,从没生过什么乱子,也没要他费过什么心。
他对这事放心,又吩咐,“我不在,照顾好夫人。”
温显元忙又应“是”,“王爷尽管放心,奴才一定办到。”
李知尧这也就全放心了,不再多啰嗦,上马领着身后的几个人出门。从城西到城南,出了南城门,领着早列好了阵的一小批队伍出发事发地聊城。
***
李知尧走掉的当日,朝雾就又往檀香寺里烧香去了。这也是她惯例会做的事情,说的是为李知尧祈福,让他一路平安,早些归来。
温显元得知她要出门,心里记着李知尧的交代,对朝雾不敢有一丝怠慢,忙就给她备下马车和车夫,让车夫送她去檀香寺,不必费劲腿着去。
檀香寺离晋王府不怎么远,走路也不过就一刻钟的时间,朝雾并不想麻烦坐车。但温显元现在对她殷勤备至,她推辞不掉,也就坐着马车去了。
到了那里上香祈福,捐点香火钱,与往常无异。
上完香听大师讲经的时候,秋若又是昏昏欲睡,闭着眼睛点着她的脑袋,撑又撑不住。
每次瞧她这样,朝雾也不拍醒她,随她睡去。
在秋若不再点脑袋强撑,而是直接睡着的时候,朝雾悄悄抽身从大殿出来,往寺院西北角的便所里去。进了便所,瞧着里面无人,拿开墙面上的一方松散砖石,在里头捏出个纸条来。
拿到纸条揣进袖袋,她神色自若,整理一下衣衫,平平常常地再出来。
回到大殿的时候秋若还在睡着,等大师讲经结束,朝雾伸手摇了她的肩膀,她才猛一下惊醒过来。醒后便是下意识擦嘴巴,不好意思道:“夫人,我又睡着了。”
朝雾笑着道:“次次都睡着,有什么稀奇的?”
秋若带着些鼻音嘟哝,“我是真听不懂,看来我与佛祖无缘,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会不会庇佑我。”
朝雾眉眼温和地听她嘟哝,搭着她的话出寺庙。
出去后上马车,坐了马车到王府上,朝雾领着秋若进内院,瞧着也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样在府上呆了几日后,朝雾又嫌在王府呆得很是闷,便要去郊区逛逛园子。
她与秋若说:“二月春风似剪刀,我们也该找个园子踏这趟早春去。”
秋若才不是个喜欢闷着的,听了这话自然高兴,亮着眼睛道:“那奴婢去回了温管家,咱们收拾收拾,明儿到郊外踏春去。天天在这府上呆着,确实怪闷的。”
说完这话,她便找温显元回话去了。
温显元现在哪敢说个不字啊,只怕招惹了朝雾不高兴。见她想出去,自然早早给她备下马车和车夫家丁。因为她要出城到郊外,还借李知尧的口,让两名侍卫跟着。
决定了出去玩,朝雾便让春景收拾东西,笑着与她说:“东西给我带足了,尤其是哥儿的东西,他还尿裤子呢,别到时候没裤子换。”
春景牙尖嘴利的,“你又嫌弃我呢,我不如你考虑得周全,就想不到了?你瞧着吧,我非得给你准备个几大包的裤子,看你这一天换不换得完?”
朝雾也瞪眼啐她,“惯得你没大没小。”
说她没大没小,春景还真就没大没小到底了,硬生生给朝雾收拾好几包东西拿上马车去。被朝雾斥了她也无所谓,只还道:“我这样周全,你又觉得我不好了?”
盈香和蝶儿几个也是看惯了她们主仆斗嘴的,在院子里听到也只笑笑,并不进屋多管。听着朝雾被春景堵得说不出话,伸手掐得春景哇哇叫,更是觉得好玩儿。
有春景和秋若跟着服侍,朝雾自然不带盈香她们出门。走前和温显元招呼了一声,说会早些回来,便坐着马车往城东去了。
到了东郊,随意找些小园子逛逛。像那些规格甚高的皇家园林,她们是进不去的,当然朝雾也不想去那些地方玩,没什么好的。
进了园子后,因为顺哥儿走不了多少路,时时要人抱着,所以逛起来也没那么轻松。是以每到一处,不管是凉亭还是长廊,几人都要停下赏玩好一阵子。
逛了小半日下来便很累了,朝雾带着春景秋若再上马车回府。
车夫驱车沿路返回,和身边坐着的家丁说些玩笑话,只当解闷儿。
两名带刀侍卫骑马在后头跟着,十分悠闲自得,同样说些自己那圈子里的话。
朝雾和春景秋若也在车厢里说话,说的则是今日玩过的那些景致。最兴奋的当数秋若,因为她没怎么出来玩过。尤其是京城的景致,她是全没见过的。
顺哥儿也时不时插句嘴,含含糊糊不知说的什么,但也总能惹得朝雾几个笑起来。
在车厢里的气氛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忽而马车猛停下来,险些把朝雾几个人都晃倒。
朝雾与春景递了个眼神,开口问车夫,“怎么了?”
外面车夫还算镇定,回答道:“夫人,您别慌,好像遇上劫道的了……”
马车此时经过的地方,真正是前不着村又不着店,方园几里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而车夫这话一说完,便又听跟来的侍卫沉声道:“前方什么人?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晋王府的马车,识趣的赶紧速速让开!”
按通常情况来说,这话一说出来,谁敢再找死拦在马车前头?然前头那两人并没动,反而掐手进嘴里,一声口哨又召来好几个人。
一瞧便是来者不善,而且对方人多势众,两个侍卫顿时也有些虚。
马车车夫是个机灵的,看这些人不惧晋王名号,忙扯了马嚼子,调转马头就想往别的方向跑。这么猛一转,闹得朝雾几个在车厢里又大晃了两下身子。
秋若一脸慌乱,捏着朝雾的手话也不敢说。
然马车调转方向没走多远,车帘外的车夫被人一棍子打下了马车。那家丁也没好到哪去,被奔过来的人一脚踹翻了下去。
从车帘缝里看到些外面的场景,再听着这动静,秋若被吓得瞪大眼睛,猛地尖叫出来。
朝雾捏着她的手任她喊完,那边春景则把顺哥儿抱在怀里,尽力安抚他。顺哥儿本来是没哭的,被秋若那一喊,顿时就被吓哭了。
那边两个侍卫看到马车被劫,又听到车厢里的哭喊惊叫声,自然想要过来,结果却被另外几个人死死缠住。他们两个打不过那么多个身手都好的,被揍得鼻青脸肿后翻落马下。
另边,马车被劫了车的人驾得飞快。
秋若魂都快被吓没了,才发现慌乱尖叫的只是她一个,她家夫人和春景都屏气凝凝神并不慌张。但她也没太反应过来,只哭着问:“夫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朝雾握着她的手捏了一下,抬手拨开她额头碎发,出声安抚道:“别怕,是自己人。”
秋若一听便懵了,完全不敢相信一般,看了朝雾一会,又看向春景。
春景迎上她的目光,冲她点一下头。
秋若懵得很彻底,猛一下又转头看向朝雾,“夫人,到底怎么回事?”
朝雾又捏捏她的手,“我们离开晋王府,去过没有纷争,最简单普通的日子。我不喜欢赵太后,不喜欢晋王,也不喜欢京城和晋王府,我们去别处。”
秋若吸一下鼻子,脑子里浆糊一团,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朝雾也没有跟秋若多做细说,她和春景不一样,朝雾还是希望她能活得简单点。就她的脑子和性情,压根不是能装得下那么多事的人。
她这个出逃计划不是一时兴起,早在她和楼骁在檀香寺见过第一面,就已经在心底生根了。后来她与楼骁虽没再见过几次面,但一直以字条暗中联系。
因为有楼骁暗中帮助,也因为她足够敏感,从李知尧那句“闻你身上有没有野男人的味道”开始起疑,她知道李知尧有一段时间派人远远盯过她。
后来李知尧把盯她的人撤了,她也都知道。
之前也有几次李知尧外出不在京城的时候,她没有逃跑,不是因为她有留恋,只是因为楼骁那边没有做好十足的准备。这一次时机成熟了,她便再不等了。
她从没停止过恨李知尧,又不能下手杀他,只能选择离开。
她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自己一个毫无权势的弱女子,搅弄不了朝堂风云,基本不可能报当年被算计的仇,只能远离罢了。
她跟着李知尧一日,就永远脱离不了这纷争,就永远得不了太平,时时要小心谨慎。她不想做李知尧的王妃,不想给他生孩子,更不想一直成为赵太后的眼中钉,夹在她和李知尧中间被摆布。
李知尧和赵太后现在是关系欠佳,但谁又能说得准,他们哪一日不会念起旧情来,再和好如初呢?毕竟,赵太后是他从小就喜欢的女人啊。
朝雾不想把自己的一生耗在这些让她厌恨恶心的人身上,只想远离,用最平和温暖的心境,去过最平凡普通的日子,把自己有限的时间和柔情,都花在值得的人身上。
一生那么短,她要活得轻松开心些。
***
李知尧离开京城时,十分意气风发。满心里想着,除了那些流寇回来,就把朝雾娶过门做正经妻子。从经往后,他也就不再是孤家寡人了。
他甚至把生几个孩子都想好了,还略想了想生了孩子的话,得取些什么样的名字。
这趟出任务他原不想去,但听闻这批流寇十分难缠,几番扫除不尽,非得他去处理才行,他才接了下来。把这些流寇除尽,聊城百姓才能再得安宁。
李知尧领着队伍快马加鞭直奔西去,只想着早到早解决早回京城。然顺利地行路五六日后,在必经之路钱宗河的过路桥上,突遭了袭击。
那些人瞧着是早有准备,不知道在此处埋伏了多久。有的趴在草里,有的头顶水草在河里。在他的队伍过桥的时候,很是突然地纷纷跳出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队伍瞬间被打散,还伤了一些人。
好在他的士兵都训练有素,很快就反应过来开始反击,一时间在钱宗河边打做一片。
李知尧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路,但看得出来,不是朝廷里的兵。他们个个身手不凡,更像是身怀绝技,经过了严格训练的杀手。
寂影保护在李知尧身边,交手几个便也看出来了。这些人不是来打仗的,是来取李知尧性命的。其中有一个明显是领头的,脸上蒙着黑布,只剩下一对双目。
他不与别人多缠,直接就来取李知尧的性命。
寂影与他斗了几招,摸到空隙往天上放了信号弹。
他们这次出门带的队伍人数不算多,对付结党流寇不成问题,但对付这些有组织且个个狠厉的人,完全不占上风。
这些人很快就把李知尧的队伍击散了,而那个领头的更是死缠在李知尧身边,不给他们分毫喘气的机会。
寂影和李知尧对付他一个,也不过略占一点上风,并没讨巧多少。等有人再来帮忙时,李知尧和寂影就开始吃力了起来。
刀剑无眼,碰击声震碎钱宗河的水。
热血喷洒,染红了粼粼水面。
那领头的手握长剑,避开寂影,直奔李知尧胸口而去。寂影格挡不及,眼见着剑要刺去李知尧的胸口,他奔命般要挡去李知尧面前。
而也就在那么一瞬,那领头的身上忽掉出个东西,他注意力被分散,剑尖陡偏,没刺穿李知尧的胸膛,而是“噗”一声刺穿了他的肩膀。
寂影反应极快,一把捡起那个掉下来的东西。不及去看是什么,直接塞进衣襟,在那个领头的还在散神的时候,凌厉地向他刺了一剑。
那领头的反应很快,避开便出声:“把东西还给我!”
寂影看着他的眼睛再听着他的声音,只觉在哪里见过。这等身手的人,他总共也没见过几个。一个名字闪过脑海,他直接问了出来,“楼骁?”
那领头的不再与他多说,提剑便上。
也就在此时,寂影发出信号弹召集的人全部赶到。众人密密护在李知尧一周,和那些黑衣人又是一阵厮杀,似乎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鲜血染红了钱宗河边的嫩草地,刚冒尖的草叶上挂着通红的血珠子。
***
李知尧命大,也可以说是九死一生,没死在钱宗河的这场厮杀里,然而却身受重伤。
他带出去执行任务的那一批精兵,多半伤的伤死的死,连寂影手下的那些人,也没有几个完好的,不是受了很重的伤就是当场毙命。
那些人是摸清了他的底细埋伏在那的,如果不是那个领头的因为身上掉了东西稍晃了下神,如果不是寂影的人及时赶到,他李知尧也会死在钱宗河的那片草地上。
任务是执行不了了,寂影带着满身的伤,护着李知尧从那片战场撤离后,就近就医。为了防止再被堵截,随后换道回城,顺利把他送回了京城晋王府。
回到晋王府不管别的,自是先请太医治伤。
太医看完他的伤走掉后,李知尧躺在床上甚是虚弱。他一时间没力气去想被埋伏的事,偏还记得家里的人,转了头看温显元,问他:“夫人呢?”
温显元脑门上全是汗,知道李知尧状况不好,却也不敢撒谎,“噗通”往地上一跪,“奴才该死,请王爷赐死。您走后两日,夫人去郊外踏春,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劫匪,马车和人都被……”
李知尧定了目光,心房顿时像刺进了寒剑一般。
寂影似乎是个明白人,回来的一路上他急着赶路什么都没说。现在把衣襟里塞的东西掏出来,直接送去李知尧手里。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荷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李知尧接住荷包,定着目光看了许久。其实不用看就知道的,可他心里还是存着一丝幻想,把自己袖袋里的香囊拿出来,和这个荷包放在一起,认认真真看了下针脚。
他便是瞎子,也能看出来这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心房越缩越紧,呼吸越来越困难,心脏像是被捅上了无数把尖刀,痛得他几乎要哼出声来。
他忍着心里的痛,把把荷包和香囊紧紧攥进手心里,指节泛白。
闭上眼睛,清透的眼泪从眼角滑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真的写死了我很多脑细胞,真的好难_(:_∠)_
然后友情提醒:楼骁的荷包,在十二章出过一次场~
最后眼睛太太太太疼了,今天就不二更了,爱你们~~
感谢阿珂珂珂珂小仙女的地雷,爱你(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