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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天岳与关越盯着铜期货走势, 闻天岳示意江子蹇随时做标记,闻天衡与天和开始对接基金, 根据关越的指示发虚拟单, 佟凯则连接了美国的早间新闻报告,随时观察智利的动向。
“这个节点。”关越朝闻天岳说。
“太快了,”闻天岳说,“他会发现的。”
关越:“不会。”
闻天岳没有与关越做太多争执, 按了下回车。关越朝麦里说:“老板, 我建议您可以在这个时候适当操作一下。”
andy那边的声音懒洋洋的, 说:“哟,一不留神都过六千三了。”
“再喂给他一点。”关越说。
佟凯:“消息出来了。”
andy那边精神抖擞, 说:“很好,太好了!”
这是关越最初制定的对andy的战略, 现在两支最大的基金正在铜期货里进行对赌,其他中小基金则纷纷停下了交易,开始观望两边操作。洛马森掌握了内部消息,等待着今天国会宣布对智利的制裁,所引发的智利铜价暴跌, 关越也认准了这个时机,andy一定会入套。
洛马森在铜期货里投入了相当大比例的资金, andy好几天前就摩拳擦掌,为的正是赚这波国际趋势。
新闻推送被推到了大屏幕中间,内容是有关智利的示威与大范围罢工,以及美国国会发布的调整案。佟凯马上开始参与操作, 当场期货铜开始暴跌,洛马森不遗余力地赚钱了。
关越手下第一支基金撤了,另一支基金进来。andy那边得意洋洋道:“不错!今天是个好日子,只可惜没人陪我庆祝一下。”
青松总裁办里,马里奥已经昏昏欲睡,强打精神,恳切地说:“恭喜andy总!”
“哎,都是小钱,”andy说,“几亿。”
小基金陆陆续续,开始跟进,andy有恃无恐,吩咐美国那边马上做空。
“他要满仓了。”天和监视着洛马森的资金流动。
指数开始剧烈波动,闻天岳看了眼电脑屏幕,说:“注意黄金。”
“看着。”关越说。
洛马森的白银仓位相当高,而白银受黄金影响十分强烈,也在持续波动中。
“建仓。”关越说。
“早了,”闻天岳说,“再等一会儿,回来铜这边喂他一点。”
“你知道吗,普罗,”andy在办公室里,两脚架在办公桌上,一手控制电脑,说,“钱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关越:“是的,金钱对于现在的您,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andy唏嘘道:“财富等同于权力,等同于生杀予夺。”
关越:“铜价正在不可遏制地暴跌,简直是资本的艺术。市场在您的操纵下臣服了。”
“说得很好!”andy说,“臣服,可惜啊,没有对手,全是我自己在玩,唉,没意思。”
“到六千两百五这个点上,马上交易。”闻天岳说。
“到不了。”关越说。
“到得了,”佟凯说,“听他的。”
天和与闻天衡准备完毕,关越与闻天岳紧张地盯着走势,关越喃喃道:“信你一次。”
铜价在几分钟的震荡后,跌穿了六千两百五十点。音响里传来andy的声音,一阵放肆而疯狂的大笑。
所有人马上开始操作,闻天衡喃喃道:“太刺激了。”
就在这五分钟内,不知有多少人爆仓,财经新闻已经跟着出来了,关越却像没事人一样,做了个手势,闻天衡起身去泡咖啡。
闻天岳却不敢走开,紧盯着屏幕,加了杠杆以后,一旦涨跌超过10%,就要爆仓了。
andy那边笑完以后也开始认真对待,不说话了。
关越却仍有余力,说:“中小基金终于反应过来了。”
“反应、趋势、资金,”andy说,“三者缺一不可。普罗,你能帮我买入么?”
关越:“很抱歉,老板,您的交易密码是通过量子加密的,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为您力所能及地做些提醒。”
铜价开始反弹了,andy显然慢了一筹,关越成功地把andy的大笔资金诱了进来。
“恕我直言,”关越说,“您太大胆了,老板,注意您的保证金。”
天和马上望向关越,示意不能提醒他!闻天衡却狡猾地笑了笑。
关越摆手示意无妨。
“他不会听的,”闻天岳说,“他已经开始自我陶醉了。继续下单,关越,别和他废话。”
果然andy说:“什么保证金?我就是保证金,少废话!”
闻天岳以认真的眼神看着关越,关越坐直,知道闻天岳那句话也是提醒他的,让他不要掉以轻心。
“andy开始抽调资金。”佟凯说。
洛马森的资金从白银朝铜开始抽调,关越朝天岳说:“交给你了。”
天岳吹了声口哨,指导江子蹇,接手操作,趁着洛马森抽调资金的空当,一点点地进去。
andy赚得少了,心有不甘,开始和铜死磕。
关越:“您最好冷静一点,站起来,喝杯咖啡。”
andy:“用得着你个ai来教我吗?”
众人扶额,关越简直就像猫在耍耗子般,一边在资金上将andy诱进来,一边则在心理上不停地激怒他,一会儿捧他,一会儿激他,andy的心态顿时变得浮躁起来,开始朝“普罗”发火。关越便不说话了。
中途收盘,天和与江子蹇起身去泡咖啡,所有人则马上开始复盘,重新分析andy的交易过程。
“一次比一次暴躁,”闻天岳说,“一次比一次疯狂。”
“上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关越说。
众人分了咖啡,午夜十二点半,安静地看着andy的操作记录。
“克罗基金也来了,”佟凯说,“这下好玩了。”
一点后,克罗基金也进场了,克罗的资金量很小,andy似乎没有注意到这家老朋友的出现,关越索性停下了交易。
“今天就这样,”关越说,“目的已经达到,先不玩了。”
闻天岳说:“提前狙他的话,你现在说不定真成功了。”
关越:“不,谨慎一点。”
现在andy毫无防备,确实是个相当大的诱惑,关越开始怀疑johnny已经猜到自己在与andy进行周旋,半夜突然杀进来建仓,正是一种试探。
凌晨四点,收市,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天和的精神处于高度紧张中,说:“接下来……”
关越说:“出发,全面准备明天的决战。”
andy已经入套,接下来将是最重要的一天,情况如果在关越的控制之下,也许两天就能解决掉他,如果andy睡一觉想清楚后谨慎起来,也许将是一场胶着之战,最后甚至还可能被对手跑了。
闻家送来行李与身份证明,大家在公司里暂时睡了会儿。吴舜六点就来了,暂时接管全公司,一行六人则各自开车去机场。
天和观察关越表情,关越显然很精神,心情仿佛还很好,开着车,看了眼天和,伸手捏了下他的脸。
“普罗?”andy在车载音响里发出声音,天和马上打开电脑,预备接入各种设备。
“我在。”关越礼貌地答道,“有什么能为您做的呢?”
andy:“查出那个离岸基金是谁的了么?”
关越:“还有十七天又三小时二十七分钟十一秒。”
andy:“分析一下。”
关越:“分析中。”
andy的语气变得粗暴起来:“我说!运用你的信息,猜一下会是谁!”
关越停车,与天和对视一眼;彼此知道andy交易完以后虽然赚了钱,却稍微冷静下来,开始复盘与回忆了,并因此生出疑心。
这个问题来得非常突然,且相当不好回答,一旦答错,便将彻底失败。
天和在电脑上打了几个字。”
andy怀疑地说:“关越在哪里,在做什么?我怎么觉得可能是关越?”
关越:“关越正在睡觉,昨天晚上十点上的床。”
andy:“调用他家的监控录像让我看看。”
天和于是打开早就录好的视频软件“睡觉.avi”,开始播放,并通过木马连接到andy的电脑上。
上面是关越搂着天和,在床上睡觉的录像,整夜什么都没发生。
andy拉了个快进看完了。
天和也忘了是什么时候录的了,只发现自己整夜睡觉蹭人得很,一会儿朝关越怀里钻,一会儿嫌热了推开他的脑袋,一会儿又靠过来,在他胸膛上、腹肌上摸来摸去。一会儿睡着了又无意识地抓他把柄,关越却始终抱着他,半睡半醒间任他折腾,被天和嫌弃地推过去,又靠过来。两人睡着睡着,关越差点被天和挤到床底下去,醒来喝了点水,把天和抱过去些许,盖好被子又继续睡。
andy:“还没醒?这人是猪吗?”
“已经醒了。”关越说。
天和打开“早饭.avi”,上面是天和正在睡眼惺忪地刷牙,关越过去,拿着毛巾给他洗脸,两人走出摄像头。接餐厅摄像头,坐在餐桌前,关越开始看报纸。
andy被骗过去了,自言自语道:“应该不是他。”
关越:“我认为有90%以上的可能是johnny。”
天和心想你真是太狠了,直接嫁祸,johnny什么都不知道脑袋上简直飞来一锅。
这话顿时一言惊醒梦中人,andy说:“很有可能,替我接johnny。”
天和替andy拨打了克罗基金老板的电话,关越又继续开车,开始听两人互相试探盘问,盘问来盘问去,andy满腹狐疑,不停地套话。johnny则不停地朝他打哈哈,实则也满心疑惑。听着两个一头雾水的人不停地打机锋,天和简直笑得肚子疼。
关越听不出什么来,嫌他俩声音吵,转成自动录音,先关了,并放了首歌。
“老板,我想,为了今晚能更好地为您服务,我也许需要一个为期十小时的升级,”关越说,“力求在下一次交易过程里做到尽善尽美。”
“去吧。”andy挂了电话,说,“我先睡一会儿再说,太困了。”
“我睡觉这么欺负你吗?”天和只觉得很好笑。
关越:“你也知道自己睡觉欺负人?”
天和:“什么时候开始的?”
关越:“从小到大。”
天和:“不可能,绝对没有!一定是和你确定关系以后,才有这习惯的。”
关越的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天和想来想去,只觉得关越被自己弄醒了恼火又没法叫醒他的样子很好笑。
车到机场,关越拖着行李下来。天和说:“小时候我真的,睡着了就这样吗?”
关越只得答道:“大部分时候没有。”
天和怀疑地看着关越,关越又说:“有几次不小心碰到我的法棍。”
天和:“……”
天和满脸通红,说:“多大的时候?”
关越:“忘了,十六七?”
天和:“所以你一直知道!”
关越看着天和,说:“是的。”
天和只得与关越进机场,大伙儿已经到了,机长在外头迎接,众人便上飞机,一上飞机就开始睡觉。天和连通卫星网络,把提醒器放在两人中间,各自躺下,准备前往香港。
下飞机时,沐浴在春色中的香港一如既往潮湿而闷热。
天和戴着耳机,与众人坐在加长的林肯里,望向车外繁华的人间烟火之地,普罗的服务器仍然显示“升级中”。
车从新机场驰往中环,小提琴音乐声里,离开新机场后,两道一片葱翠,刚下过雨后的天空泛着灰白,高湿度天气犹如桑拿天里,车窗上,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你想起什么?”江子蹇搭着天和的肩膀,随口道。
天和说:“上一次来是好几年前了,对兰桂坊印象很深刻。”
关越、佟凯、闻天岳、闻天衡都在另一辆车上,正在给andy昨天的操作紧张地复盘。天和与江子蹇坐了江家的车,从新机场驰往中环。
江子蹇说:“我想起张爱玲那本《倾城之恋》。”
天和知道江子蹇回去以后就决定与佟凯分手了,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靠在他的身边,调整了姿势,横坐在长沙发上。
“我决定在这件事结束以后,”江子蹇想了想,如是说,“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去哪?”天和悠然道,“当流浪骑士吗?”
江子蹇“嗯”了声,说:“到处去,也许一两年后回来,到了那个时候,就认认真真,接手家业了。”
天和:“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
江子蹇说:“他回去当他的国王,我回家为家族负责,很合理,每个人都有许多责任要背。”
天和欲言又止,却想到曾经的自己与关越,换作从前,也许他会有别的提议,但现如今,他考虑良久,最后只说了四个字:
“你长大了。”
维多利亚港畔,中环,中金大厦。
这处弹丸之地聚集了世上众多的财富,狭隘逼仄的街道纵横交错,白人、黄皮肤的中国人,身穿正装的经理们在冷气肆虐的天桥上、路边来来去去。就像将东西方的两个曼哈顿拆成积木后拼在了一起,呈现出奇异的风格,东方之珠的光芒始终闪耀着金钱的光泽。
两辆车先后停下,投资经理们出来迎接,朝闻天岳点头,将众人请进去。
“青松的驻香港办事处就在两栋楼后面。”闻天岳一指不远处。
关越:“来过。”
众人进了电梯,一名主管与闻天岳显然是旧识。关越在香港并无根基,反而是闻天岳与许多基金的驻港分公司有过密切的合作,于关越与andy定胜负的紧要关头,借用了一家名唤康雄基金的交易处与设备,将狙击地点选择在了香港。
这两天里,他们将一直待在香港中环,直到完成目标为止,epeus则换吴舜坐镇,暂时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
二十二层,关越名下的耶梦基金经理们全部等着,将众人请进公司。
天和环顾四周,这是他第一次跟着关越参加这种交易现场,不由得有点好奇。二哥闻天岳却轻车熟路,打了一圈招呼,介绍关越与康雄的老板认识,寒暄几句后,对方一口标准港普,夹杂着英文词汇,对关越流露出了明显的推崇。
关越说:“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记几人啦,记几人。”康雄的老板手指点了点闻天岳,说,“leo是我最好的朋友!来,你们里面请,我就不打脚啦!”
“以前和康雄一起赚过钱。”闻天岳坐下,朝天和解释,从前他和康雄老板合伙狙过某家数亿级别的小基金,后来这老板有一次在澳门赌钱,不小心被仙人跳,还是闻天岳去捞的人。
天和实在不想听他大谈这种酒肉人生往事,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天岳交游广阔,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而且对投缘的人很讲义气。像关越这种人就不可能去交什么赚钱后天天混赌场还被仙人跳的朋友。
“都是自己人。”关越坐下,说,“简单地说几句。”
康雄为关越他们特地准备了一个超大会议室,犹如证券所的交易大厅一般,半月形长桌上摆放好了设备,中央是个巨大的屏幕墙,出现了港股以及全球指数的动向。
一众交易员都到齐了,预备在接下来的战斗过程里,对关越等人进行协助。
闻天衡将秘钥依次连接设备,与天和站在一旁调试,停用康雄自己的分析系统,连接上加拿大的远程服务器。
“新的分析系统昨天已经试用过,”关越解释道,“我相信它是完美的。”
这家叫“耶梦加得”的离岸基金,是关越还在华尔街实习时注册的,规模一直很小,连当初康斯坦利与青松的同事都不知道有这家基金的存在。在国际期货市场上的交易,大多是匿名操作。耶梦加得出自北欧神话里的世界树之蛇,也是守护天和与关越的小岛“米德加尔特”的巨大神兽。
这是关越的第一张王牌。
基金经理们清一色亚洲人,俱十分年轻,关越在这次计划里,只挑选了六名最为信得过的人选。
“我们也对昨天的操作进行了一次复盘,”团队领导是个未到三十的干练女孩,说,“发现一个问题,昨天的决策显得有点混乱,有几个变量,大家讨论后,觉得需要提醒一下老板。”
关越示意众人说。
天和调试完了设备,远程连接吴舜那边,让他开分析系统,把今日全球期货市场数据重新跑了一次,不到半小时,就在关越开会时,结果已经出来了。大家便短暂地停下交谈,望向中央大屏幕,末了,交易员们又开始根据这个结果进入讨论,对今夜开盘后,各个时间节点的走向提出各种方案与预测。
关越只是沉默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们。直到下午四点时,会议告一段落,天和在桌旁趴着睡了一会儿,预备随时被叫醒解答一些技术问题,但闻天衡与闻天岳已经替他解决了。
“行。”关越最后说,“先就这样,大家散了吧,八点五十集合。”
今天白天所有的活动终于告一段落,所有人的精神都相当紧绷,夜九点开始,根据关越的计划,便将对andy展开全方位的、真正的狙击。
佟凯看看众人,说:“吃饭去?”
闻天岳轻松地说:“给我买个盒饭就行,你们去吧。”
闻天衡“唔”了声,依旧看着电脑屏幕,必须在今天的交易前,尽可能地排除一切可能出现的风险。
“你们去。”闻天衡说。
天和知道接下来将是关越一生中最重大的时刻,也是佟凯、关越、闻家、江子蹇,四个家族在如此密切的合作关系里的历史性瞬间,大家一定都很重视,谁都没心情去吃晚饭……不过江子蹇似乎并没有什么严肃表情。
江子蹇还在打他的连连看,失去了普罗的提示后,简直是屡战屡败。
关越倒是很轻松,说:“这里就交给你们了。”说着朝佟凯眼神示意,佟凯只得起身,穿上外套,在江子蹇身边等了一会儿,江子蹇茫然地看看大家,放下手机,跟着佟凯走了。
天和:“楼下随便吃点吧。”
关越:“不想逛逛?”
佟凯按了电梯,四人站在电梯里,天和道:“想逛街,什么时候不能逛?”
关越随口道:“既然什么时候都能逛,为什么又不能是今天呢?”
佟凯与江子蹇始终没有交谈,佟凯透过电梯门上的镜子看着埋头打游戏的江子蹇,电梯到一楼。
天和:“这几天大家住哪儿?”
关越:“半岛十六层,累的话,你们可以随时去休息。”
江子蹇与佟凯各自站着,沉默。
天和与关越走出中金大厦,在大堂里等候的司机起身,关越摆手,示意不用车。
“逛街购物?”关越朝天和说,“共进晚餐?”
“我宁愿你去休息。”天和观察关越神色,却发现他似乎不太累,想起那年他们在曼哈顿见面,如今的关越,已经变得不一样了。现在的他强大而自信,胸有成竹,天和却清楚,现在关越的压力非常大,只因在他的身上,背负着所有人未来的命运。
关越:“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是战无不胜的。”
天和朝江子蹇使了个眼色,示意交给你了,愉快地朝他们挥手。
江子蹇出门,四处看看,佟凯跟在江子蹇身后,江子蹇上了一辆双层巴士,佟凯一脸疑惑,江子蹇朝佟凯招手,示意他跟着,摸出一张八达通,刷了卡。
两人并肩坐在巴士里,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佟凯面无表情。
佟凯终于开口说话了:“去哪?”
“不知道。”江子蹇笑答道。
佟凯也不吭声,就这么坐着。到得站时,江子蹇示意佟凯下车,佟凯漫无目的地跟在江子蹇身后,走过大街小巷,来到石澳。
健康院外,地面湿漉漉的一片,院里长着一棵歪脖子树。
佟凯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点似曾相识,江子蹇说:“拍张照吧?留个纪念,咱们正式在一起后,还没有拍过合影呢。”
佟凯抬头看那歪脖子树,说:“站哪?”
江子蹇从包里掏出相机,拉开支架,示意佟凯背靠那歪脖子树站着,两手放在身后,稍稍倾斜,侧面朝向相机镜头。
佟凯忽然就想起来了,《喜剧之王》!
树下多了一根黄色的支撑柱,导致他看了半天,认不出来了!
江子蹇模仿周星驰的动作,一手揣兜,捏着遥控器,一手勾着佟凯下巴,两人忽然都笑了起来。
“严肃点。”江子蹇认真道,说着注视他的双眼。
佟凯欲言又止,江子蹇连按数下快门,身体前倾。
相机咔嚓连响,江子蹇越靠越近,最后一吻,亲在了佟凯的唇上。
佟凯马上推开江子蹇,转身翻过围墙,落地,跑了。
“你去哪!”江子蹇喊道,“等等我!”
江子蹇回来收了相机,背上运动包,追在佟凯身后。
皇后大道中,天和与关越随便在橱窗前看了看,权当放松精神。
“记得上一次在曼哈顿吗。”天和看着橱窗里两人的倒影。
关越:“忘了,什么时候?”
天和说:“我知道你记得,那个时候,我一点也不理解你。”
关越:“所以呢?”
天和:“现在可以理解了。”
关越:“我也把它当成一个道歉。”
天和转过身,看着关越,拉起他的手,带着他走过皇后大道:“这确实算是一个道歉吧?”
关越嘴角带着笑意,注视天和,天和无奈道:“因为我太怕失去了,这一生总在不停地失去,从一开始,我就有种预感,在某天会失去你。”
关越:“我想给你买这件衣服。”
天和端详片刻,说:“我想给你买另外这件,我来吧。”
两人试了衣服,天和给关越选了一件小羊毛外套,关越则给天和买了一件卫衣,关越提着购物袋,与天和走过大大小小的奢侈品店门外,打车回了酒店。
天和端详关越,觉得今天的关越比起近两年前,有了太多的不同。他已不再坚持将事业与感情对立起来,它们不再是割舍与让位的部分,在许久后的今天。
关越:“?”
关越的眉毛轻轻扬了起来,意思是看什么?
酒店餐厅里,天和抖开餐巾,铺在膝上,只点了两碗素面。
“没什么。”天和喝着汤,漫不经心地说,“我只是想,在这种时候,我认为陪我不是必须的,我是真的这么认为。”
关越:“我知道,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随便做点什么。”
天和:“过了今天,无论我们变成怎么样,我都会一直爱你的……这个面汤没以前好喝了。”
关越:“我知道,我也爱你,换厨师了吧。”
天和把勺子一放,看着关越:“你居然说了‘我也爱你’!真是破天荒第一次听到!可惜没有录音!”
关越不解道:“刚刚我说什么了?”
天和:“没什么,说出这三个字就令你这么难为情么?”
关越:“哪三个字?‘快点吃’吗?你心里知道就行了,面放久了影响口感。”
天和:“山西人对面的执着吗?”
关越:“毕竟食材来之不易,穷乡僻壤,不像你们常与尊贵的黄鱼为伴。”
天和:“昨晚看你们跳踢踏舞的时候,我突然有个大胆的念头。”
关越当场一口回绝:“我不想知道这个念头。”
天和认真地说:“我们不如来讨论一下这次的庆功宴如何?当然不会让你们跳踢踏舞。”
关越知道天和又要整他,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别忘了,我还有一个愿望。”
天和开始给关越下套了:“话说我很好奇,有什么舞你是不会跳的?我可以为庆功宴选择跳什么舞吗?”
关越:“重申一次,你还有一个愿望在我这里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绝对不会在庆功宴上与佟凯还有你二哥他们手拉手跳芭蕾。”
天和本来突发奇想,完全可以拿白毛巾给关越扎在头上,再让他换身喜庆服装,提着两条爱马仕丝巾,喜气洋洋地给全公司跳一段秧歌舞,但这个主意尚未诉诸于口,便被关越堵了回去。
“说到佟凯,他觉得如果你愿意让大家欢笑一下,他就留下来。”天和仍然不死心地说。
关越礼貌地说:“身为一个小小的总统,我无意阻挡历史车轮的滚滚向前,还是让他去当个好国王吧。”
江子蹇终于追上了佟凯,两人穿梭在香港的大街小巷里。
佟凯跑得累了,放慢脚步,缓缓走进车站。
江子蹇来到他的身后,侧头看佟凯的双眼。佟凯的眼睛有点发红,江子蹇的眼睛也有点发红。
巴士来了,佟凯沉默地上车,与江子蹇并肩坐在位置上,江子蹇低头翻相机里的照片。
“其实今天有许多话想说,”江子蹇翻过那些他们曾经在一起的合影,说,“本来是想找你告别的。”
佟凯蓦然转头,看着江子蹇。
江子蹇说:“这次来香港之后,我就不打算回去了。”
佟凯:“……”
江子蹇说:“明天我去把照片洗出来,咱们一人留一份,纪念这大半年的日子吧。”
佟凯不安道:“去哪儿?”
江子蹇:“流浪,还没想好,下一站也许是东京。重新去一下以前说过,想带你去的地方。”
很久很久以前,当他们还像喜剧之王的那一对情侣,努力地扮演着不属于自己的角色时,一起逛过大街小巷,体会着人间最简单的快乐,看着旅行社门口18888的十天或十五天旅行团海报与上面的景色。佟凯便提议,以后有钱了,一定要一起去这些地方玩。
去东京去巴黎,去复活节岛去土耳其,去肯尼亚看动物大迁徙,去梵蒂冈去夏威夷……
“什么时候回去?”佟凯说。
江子蹇:“不知道,也许有一站,会去荷兰呢。”
佟凯沉默了。
江子蹇快乐地笑道:“加冕的时候注意一下人群,说不定我就在观众席上。”
“你知道刚才站在树下那一刻,我在想什么吗?”佟凯有点伤感地说。
江子蹇笑着说:“让我养你吗?”
佟凯哭笑不得道:“别闹。”
佟凯的心绪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我在想,”佟凯说,“是不是,如果回到从前去,活得像我们一开始认识的那天一样,人生会更幸福?”
江子蹇也沉默了。
佟凯忽然抬头看车厢里的站牌,说:“中途有一个站,能换乘快线,直达机场。是不是如果我们今天一起离开香港,明天起,你就不是江子蹇,我也不再是佟凯?”
“是不是我们就只是两个简简单单的,再没有任何其他身份的人,我就是我,你只是你,我们于是可以快活地在一起了?”
江子蹇侧头,看着佟凯,佟凯看着江子蹇略带难过与无辜的眼神,他的眉眼、他的唇线、他的表情,都如此让他欲罢不能。
城市巴士抵达换乘站,乘客纷纷下车,两人一起望向车门。
中金大厦,康雄基金交易大厅。
闻天衡调整了分析系统,松了松手指,交易员们各自吃晚饭去了。偌大空间里,只有他与闻天岳。
闻天岳忽然开了口:“你觉得关越的胜算有多大?”
闻天衡答道:“和你与张秋结婚的几率一样大。”
闻天岳笑了起来,说:“不要这样吧,大哥。到了现在,还在怀疑我?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现在搞关越,对我有什么好处?”
“做人要有所为,有所不为。”闻天衡淡淡道,“这一句,总归要提醒的。”
闻天岳:“关越出让的股份,明显是看在你面子上的,我一分钱也不会要。”
闻天衡说:“那就真是太好了,因为我也一分钱不要,都给老三吧。事情结束以后,我不会留在家里,你可以继续当你的好哥哥。”
闻天岳:“……”
“怎么?”闻天衡说,“还要我笑着祝福你们,去参加你们的婚礼?给你当伴郎?”
闻天岳不说话了。
“去哪儿?”许久以后,闻天岳问。
“环游世界。”闻天衡答道,“小江先走,到时我去找他,他答应带我一起,去逛逛那些没去过的地方。”
闻天岳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喝酒去不?”
“行。”闻天衡起身,拿了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