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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打在车窗上,雨刷刮了两下,关越开车上路。
天和:“还没换车?就这么喜欢这件生日礼物吗?”随手按了两下车载音响,传出贝多芬的《悲怆》,又随手关了。
车开上高架,关越忽然道:“总戴着耳机,在等谁的电话?”
“男朋友。”天和说。
普罗在耳机里说:“欺骗不好,为什么不告诉他你还爱他呢?”
关越过红灯,打方向盘,掉头,把空调温度稍稍开高了些,在绚烂车灯下,闪烁着光辉的雨夜是最适合回忆的场景,令天和不禁想起一段段往事。
关越出身解放后于太原做纸张生意的晋商世家,家底自然相当殷实,甚至可以说是富甲一方,但与闻天和这等清贵比起来,也只是暴发户而已。
闻家的族谱,则实打实地能被追溯到明代内阁,至满清乾隆一朝名望鼎盛。民国时期,闻天和的曾祖父是第一代出国交流的学者,新中国成立后,祖父入英籍是剑桥大学的名誉教授,后来重新入了中国籍,成为开拓国内计算机工程学领域的科学家,更协同两弹一星项目,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到得父亲这一代,闻元恺兼修计算机与金融,成为量化交易软件的创始人之一,在金融计算机行业尚未崛起时,闻元恺就是中国的第一位宽客。闻天和搬家时,还翻出了许多年前,曾祖父年轻时与计算机之父图灵的合照。
当然,一代不如一代的魔咒,也一样降临在了闻家,俗话说“富不过三代”,大家都是表面风光,内里家族地位,却在缓慢地进行滑坡。
富n代的焦虑是相似的,身为各自家族的主要继承人,闻天岳与关越都必须使出九成功力来维持阶层不堕,发家很难但败家很简单,一大家子人里只要出个败家子,几十年里败光家业是寻常事。
当年关越对天和的二哥闻天岳始终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认为他过于浮夸讲排场。天和则常常站在兄长的这边,为了维护二哥与关越争吵不休,没想到,最后关越的预言都应验了。
关越清楚,闻天和内心深处对自己家有着自豪感,这也是必然的。这种家世的优越地位,所体现出来的彬彬有礼与疏离嘲讽,也正是关越最不喜欢的“上流社会风格”。
到家了,别墅里却一片漆黑。
“搬家了。”天和说,“忘了告诉你,这里住不起,房子在等拍卖呢。”
关越略微顿了一顿,而后说:“抱歉。”
天和笑道:“没关系,现在住小时候的家里,我给你导个航。”
关越开出别墅小区,说:“记得。”
天和笑吟吟地说:“居然听见你说‘抱歉’,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天到我家。”
今天关越也是昏了头,一时没想到开车送他回家是个唐突举动,只因这意味着,天和的房子遭到拍卖的窘迫境地被一览无余,天和的自尊也保不住了。
但以天和的性格,他向来不怎么介意这点自尊,反而在看见关越那欲盖弥彰的愧疚时,令他觉得很有趣。送他回旧居前的一路上,天和始终没说,等的就是看他这一刻的细微表情变化,果然,关越的反应不禁令天和心里好笑,有股恶作剧得逞的小窃喜。
车开上另一条路,两人全程没有交谈。
“哪家拍卖行?”最后是关越打破了沉默。
天和:“嘘,关总,安静享受这难得的浪漫,保持点神秘感。你今天说话的配额超了。”
“嘴长在我身上,”关越道,“我想说几句就说几句,不存在配额。”
天和:“安静不意味着尴尬,没必要没话找话说。”
于是关越不再说话了。
天和没开导航,关越却准确地找到了天和小时候住过的住宅区。
“晚安。”天和解开安全带,朝关越说,“再见到你很高兴,尤其知道你过得很好。”
关越两手放在方向盘上,答道:“me too.”
天和下车,走进楼道里,雨停,全城放晴,关越不作停留,把车开走。
“mario。”关越说,继而转上另一条路,开往外环。
自动拨号打了财务长电话。
普罗在耳机里说:“接下来,他有95%的概率会去黄郊的专用赛车场,疯狂地……”
天和按了下指纹锁,开门回家:“我觉得你进水了,不是脑子进水,是真的进水,刚刚不应该去淋雨。他好多年前就放弃了赛车,被我骂的。普罗,你的信息有必要重新更新一下。”
普罗:“但是我仍然认为你有必要给他打个电话,提醒他注意自己的生命安全。”
天和打了个喷嚏,听见金刚鹦鹉在黑暗里说:“关越凉了。”
“没凉。”天和看见浴室外叠好了干净的衣服,说,“总裁大人过得快活着呢。普罗,帮我查一下明天打球的伙伴。”
普罗根据名字开始检索。天和脱了衣服,端详镜中的自己,他白皙瘦削的身材,现出明显的腹肌线条,热水冲下,白雾中,天和把头抵在淋浴间墙上,任凭滚烫的水流从头顶冲刷而下,双眼刺痛。
这夜他果然感冒了,晚上睡得迷迷糊糊,梦一个接一个,令他回到了与关越在一起的时光,他坐在他的车上,沿着黄石公园笔直的公路飞驰,驰往一望无际的天际线尽头,驰往那个他们仍到不了的地方。
翌日,秋雨过后,一夜间天凉了下来。
荣和牧场大片的青草坪绿得像被彻底洗过了一次。这家牧场是闻天岳与江子蹇的父亲以及本地的几名土豪,共同投资的产业之一。牧场大部分时候处于亏损状态,最开始养着从伯克郡带回来的二十余匹马。对马儿来说此处似乎不是它们的最佳归宿,换了环境后总显得无精打采的,一匹匹带着病恹恹的模样。
天和曾经过去看过马儿们,曾经想过要么还是远渡重洋把它们送回去,否则看着也可怜。不久后又有开煤矿的土豪股东提议,牧场这么大,为什么不养点奶牛呢?这样大家可以喝点自产的牛奶。
又有股东提议,我看还可以再养几头猪和鸡之类的自己吃,于是荣和就被股东们你一言我一语,活生生做成了一家qq农场,开始养猪之后天和就很少过去了。
江子蹇喜欢大多数运动项目,自然也喜欢马术里充满上流社会风格的盛装舞步,但他并不想在嗷嗷叫的一大群猪之间骑着马玩盛装舞步,最后也慢慢地忘了马儿们。
“吴舜不用在意。”江子蹇与天和换完护膝出来,戴上头盔,小声道,“你稍微哄下那个叫卓一隆的,他能帮上你的忙,而且性格很爽快。”
天和朝场地另一边望去,那里站着一名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与一名年轻人,中年人就是江子蹇说的卓一隆。
天和:“融辉的副总,知道了。”
江子蹇:“把你的野蛮风格收一收。”
天和感冒一晚上,又发过烧,脑子还有点稀里糊涂的,脚下就像踩着棉花,但一翻身上马,便有了感觉,接过骑术师递来的马球棍,长腿一夹马腹,率先进了场。江子蹇跨上去,摸摸马头,紧随其后也跟了过去。
晴空万里,碧天无云,山下另一侧,典光湖畔,草坪上的高尔夫球场,关越一身高尔夫球服,稍侧身,甩开球杆,一棍将高尔夫球打飞出去。
外号“超级马里奥”的青松公司财务长跟着击球,把球击飞。
“……闻天岳的目标只有一个,非常清晰。”财务长道,“融资上市。不得不承认,他这一套玩法,是相当别出心裁的。只是对自己的能力太自信,外加政策问题,在上市前玩脱了。”
“如果不是资金链的断裂,说不定他能成功,只能说,一切都是命吧……”
关越把杆交给球童,拒绝了电瓶车,徒步走向山坡,财务长跟在后头,说:“epeus的决策失误,还不在于一年前进军文娱行业的决策,最大的问题,出在他们租用的超级服务器机组上,这套机组的开发商是美国最尖端的科技公司,十万个处理器芯片,极少对外租用,每小时一千四百四十美金,一年就是一千两百五十万,每年都要烧掉将近上亿人民币,租约为期六年……”
“……按理说闻家的产业齐备,这些年里投资了不少项目,不应该走到这个地步。”财务长又说,“房产都是小意思,商业街是他们最赚钱的投资。除此之外,连锁的度假客栈、荣和牧场,就在球场对面,喏,你看那边……都靠商业街养着,慢点,太久没运动了。”
关越放慢些许速度,财务长勉强跟上,喘着气与他并肩而行,又说:“一家私人会所“江岳”,仅供宴客与自家吃饭使用,七月份已卖给了酒店大亨江潮生。两家手机游戏公司半死不活,项目一直没出来,当然,成本不高,一年也就七八百万,手工作坊与私有品牌,虽然赚钱,规模却都很小。闻天岳原本打算随便投点儿,开发几个游戏供自己消遣,能做起来嘛,就以精品工作室的形式,打个包卖给大厂……”
关越停下脚步,开始打第六杆,财务长又道:“至于以公司名义担保贷款,我想应该还有内情,并非闻天岳一时冲动……”
财务长找到球,又一杆击飞,解释道:“该公司主要业务是互联网发行与渠道运营,闻天岳认为通过与他们的战略合作,以惯用手段先进行担保贷款,后面再强行并购,能讲出一个好故事,并在未来上市后,起到拉升股价的作用。”
高尔夫球场另一边,荣和牧场的马场区域,响起一阵欢呼。
天和上马,手里只要握了球棍,眨眼间就把正事给抛到了脑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痛痛快快打过一场球了,这些天里积聚的情绪随着秋天的烈日、马儿奔跑时带来的风,和热量一起释放出来。
尚在大学时,天和的反手球就是剑桥的一绝,所有对手看到他不声不响,一头黑发,总不免轻敌,而他策马的风格并无半点绅士风度,狂野奔放,就像骑着战马在苏格兰高原上驰骋,轻轻松松,就把对方杀得大溃。
江子蹇上了场,一时也忘了今天是来公关的,不住大声叫好,与天和配合进退,己方另两名球员则非常默契,与他们打起了配合。
卓一隆半点没想到,这个瘦瘦高高、二十来岁的大男生上了场,居然这么嚣张,己方队伍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当即脸色不大好看。江子蹇控马过去,朝天和说:“让他两球,天和!”
天和想起来了,他总把江子蹇当成关越,上马以后便往前冲。江子蹇终于想起首要任务,只得刻意地落后些许。
吴舜过来了,笑着朝天和比了个大拇指,策马转身,一棍击球,传给卓一隆。天和踏着马镫,在鞍上长身而立,稍稍躬身,冲向己方球门,卓一隆绕了个圈过来,天和蓦然拔马,打了个圈离开,朝卓一隆一笑。
卓一隆进了第一个球,众球员欢呼,裁判示意一节结束。
天和放慢马术,感冒没好,头还有点晕,喘气时眼前带着蒙蒙的一片,下马时脚步有点不稳。
“打得太野。”江子蹇说。
“我就是这样。”天和答道。
江子蹇搭着他的肩膀,说:“休息一会儿,聊几句去,他们看上去都挺喜欢你。”
原本节间休息只有三分钟,但吴舜与那名唤卓一隆的副总却已到场边的露天茶座前坐下了,明显对比赛规则并不在意。天和当即兴味索然,点点头,来到茶座旁,朝两人一笑。
“我还以为你会很文雅。”卓一隆打了个哈哈,“小绅士。”
天和笑道:“太久没打,第一节用力过猛,承让,承让。”
吴舜朝卓一隆说:“这就是他们的‘风格’,场下斯文,场上野兽。像英格兰队踢球,上了场,什么绅士风度都扔到一旁,有股圆桌骑士冲锋的狠劲。”
江子蹇与天和都笑了起来,天和心想那是你俩没和关越打过。
“你哥哥我见过,”卓一隆喝了点运动饮料,手指点点闻天和,说,“你们的性格,有很大不同。听子蹇说,epeus是你和他合开的?”
天和答道:“先前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在打理。”
卓一隆说:“原本我是很想投epeus的,可惜了,两年前,一直没得到你哥哥的答复,他实在太忙了,家大业大,上公司去,也找不到人,约出来吃顿饭,实在是太难了。”
卓一隆未到四十,说话带着一股法务味,意味深长的,说半分留半分。吴舜只是饶有趣味地看着天和,天和听出卓一隆对闻天岳颇有微词。兄长最得势的几年里,好几家公司竞相争投epeus,颇有些闻天岳看不上的,虽大多被婉拒了,却也得罪了不少人。
吴舜嘴角带着笑容,以手指弹弹饮料瓶,目光在卓一隆与天和之间来回游移。天和毕业不到一年,对国内人与人之间的谈话方式还不太习惯,仍在努力学习,理解卓一隆的潜台词没问题,但解读对方表情,总令他有点费劲。
这个名叫吴舜的二十来岁的男生,则不知为何引起了天和的注意力,仿佛是直觉,他总觉得吴舜喜欢男生――说不定喜欢江子蹇,而江子蹇明显也与吴舜挺熟的。
江子蹇打了个哈哈,说:“卓兄也很忙,今天打球都约了好久才约到的。”
吴舜插了一句:“忙着准备战略发布会吧,最近都在谈论你们公司。”
“唉。”卓一隆无奈摇摇头,朝天和说,“你们信息科技公司最清楚,什么战略发布会,全是耍猴戏。”
众人又笑了起来,卓一隆又说:“白天忙工作,下班还要哄老婆,带两个小孩,不比你们年轻人,每天有耗不完的精力。”
话题转到家庭上,江子蹇便顺着拍了他几句,卓一隆气定神闲地翻出手机里的照片,给天和看自己的两个儿子,又问:“你俩结婚了没有?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你哥哥也没结婚?”
天和笑了笑,摇摇头,知道国内人情社会里总喜欢见面三句就问你结婚没有、什么时候结婚、家庭过得如何、老婆孩子怎么样,有了心理准备以后倒也不如何介意,答道:“刚分手一年多,还没走出来,过段时间再看看吧。我哥……嗯,他的那些烂摊子,自己都理不清,还是算了。”
天和很喜欢他那个未过门就能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的嫂子,不过看来卓一隆并不清楚当年闻家的破事,还是不多说为妙。
卓一隆说:“什么山盟海誓的爱情,无非也就是那样。”说着开始给三名年轻人分享自己大学时的初恋。天和觉得与第一次见面的人谈论私事,是件很尴尬的事,除非关系非常好,否则一般他不会告诉别人自己的恋爱经历。但卓一隆既然热衷此道,他便只得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所以从我的出发点来看,”财务长又打出一球,说,“epeus没有太大的价值,只是个空壳公司。”
关越走过草坪,下了山坡,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关越道:“少喝点酒,少泡夜店,你的感知变得迟钝了。”
财务长一怔,原地想了几秒,明白到关越认为epeus破产的整个过程里,还有不合理之处,于是快步跟上老板。
“服务器机组租约,到现在还没有提出中止。”关越找到球,试着挥杆。
财务长说:“这种高新技术产业,中止服务器租约,也就意味着他们承认研发项目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关越连说两句话以后,进入了冷却待机时间。
财务长说:“虽然租一天,就是烧一天的钱,不过现在闻天岳、闻天和两兄弟,我猜嘛,一个去旧金山想办法忽悠钱了,另一个则在国内等着忽悠机构,觉得说不定还有希望。”
关越击球,财务长说:“反正,我强烈不建议你出手救他们家。以那两兄弟的风格,钱到手以后……嗯,澳门的笑话,若再上演一次……”
高尔夫球场外,马场里又传来声音,关越停下脚步,朝马场看了一眼。
“好!好!”江子蹇举着马球棍,朝卓一隆笑道。
卓一隆连进两球,意气风发,策马绕了个圈。
江子蹇趁着卓一隆转身的时候,赶紧示意天和,天和忙抬手,示意投降,让他赢,知道了。
“好!”天和趁着卓一隆转回来的时候,忙平持马球棍,朝他喊道。
卓一隆:“承让!”
江子蹇:“休息会儿吗?”
天和:“……”
进球以后要求休息,裁判都有点懵逼了,不知道接下来怎么打。江子蹇是个随意的人,反正今天就是来伺候卓一隆的,比赛后再吃顿饭,拍拍他马屁,想方设法达到目的,帮天和拿到产业大会上台发言的机会就行。
吴舜则面现尴尬的笑容,这个朋友是他带来的,孰料天和却给他递了个眼神,彼此都有心照不宣的笑意。吴舜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很有趣。”吴舜持球棍说。
天和笑着说:“你打得很好。”继而用手里球棍与吴舜的球棍轻轻碰了下,各自骑马转开。
天和有点累了,早上他只喝了牛奶,又被太阳晒着很不舒服,只想快点打完三场,关键现在还不知道打了多久,让他有点烦躁,还得计算着接下来的进攻线路,怎么让球不会太明显。
“老板?”财务长道。
关越一语不发,走下山坡,长腿一跨,翻过牧场围栏。
财务长眼睁睁看着关越扔着高尔夫不打,一阵风般地进了牧场,一脸茫然。
“中场休息?”江子蹇喊道,示意卓一隆看裁判。
卓一隆说:“不休息了吧!手感正好!”
天和:“……”
江子蹇:“行,接着打吧!”
吴舜:“换马吗?”
卓一隆道:“这马我看还行?来来!吴舜,阻止进攻,扳平比分!”
众人:“……”
江子蹇使了个眼色,示意天和别嘲讽他,天和额上、脸上全是汗,点了点头,策马上前。卓一隆显然大受激励,准备冲上前去,骑马抢球,击球,一气呵成。
“哎!”骑师道,“先生!他们不休息……您是哪位?”
江子蹇一转头,突然看见一人纵马,唰地冲进了场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天和:“……”
关越侧倾,纵马冲上球场,在灿烂的阳光下挥棍,一招漂亮至极的反手球,那球如流星般唰地冲进球门!
吴舜:“谁?多了个人?”
江子蹇马上拨转马头,出场,说:“你们打!”
关越进球后,手持球棍一抬,天和笑了起来,以手中球棍与他的球棍轻轻互击,发出清脆木声。江子蹇在场边喊道:“你们打,我休息会儿,卓兄加油!”
吴舜与卓一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场上突然来了一名骑士,戴着帽子,野蛮地加入了比赛,天和朝裁判喊道:“算第四巡开始吧!”
卓一隆尚不知这人是什么来历,对方更戴了顶棒球帽,马上颠簸,看不清楚,正纵马上去时,天和却从左侧迎上,一球擦着卓一隆马腹下掠过,飞向那新入场的骑士。
关越纵马疾驰中一转,右手扯缰绳,左手持棍,来了个高难度的大飘移。
“驭――!”
关越强行把马拖起,侧身,迎着那球一击,卓一隆与吴舜只觉得眼前一花,进球。
关越纵马,抬起球棍,与天和轻轻互击,双方漫不经心地分开。
裁判示意,开球,众人再度开始追球。天和带着笑意,转马,奔向对方球门,关越策马驰骋中玩了个花式,左手持棍,提到肩后高高抬起,右脚甩开马镫,来了个大翻身侧倾,那动作漂亮得己方、对方,以及场外的所有马师,同时大声喝彩!
“好――!”
牧场里沸腾了!所有人都跑出来看关越打球。
“砰”一声击中,马球传向对方球门,带起飞扬的草屑。天和冲到对方球门前不远处,也来一招纵马飘移,转身,横棍,进球。
进球后,天和驭马,淡定地过来,持球棍。关越转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两人各抬球棍,轻轻互碰。
吴舜:“……”
卓一隆:“……”
裁判吹哨,开球,马球犹如变戏法般在关越与天和之间传来传去,吴舜与卓一隆以及两名后卫就像耍猴般,跟着那球从一边跑到另一边,浑身是汗。
江子蹇越看越不对,赶紧朝裁判打手势,不要再打下去了,裁判也是个有眼色的,速速按表,通知打完了。
十分钟后。
“关总!”卓一隆满脸堆笑,“哎――哟喂!怎么是您?”
关越点点头,与众人坐在茶座前,修长手指搁在桌上,注视眼前的柠檬水,轻轻敲了几下。
“挺有缘。”吴舜朝天和笑道。
天和心想真是太滑稽了,笑道:“对啊,对啊。”
江子蹇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卓一隆一见关越,当场就变了个人,惊叹道:“您的马球居然打得这――么――好!”
关越“嗯”了声。
天和解释道:“他以前是牛津ppe系马球队的队长,输给他不冤。”
“哦――”众人一致点头,江子蹇却笑道:“还不是我们的手下败将?”
关越看了眼江子蹇,没说话。
卓一隆看看天和,又看关越,笑道:“你们一直认识?我说呢,呵呵呵,哈哈哈!”
“我是闻天和的粉丝。”关越终于开口说话了。
“不敢当。”天和忙笑道,“关总向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关越:“我的马球是他教的,走了,你们玩。”说着起身,点点头,走了。
卓一隆忙起身跟过去,说:“关总!哎!正好今天碰上,咱们什么时候一起吃个饭?嘿嘿嘿,上回我们老板……”声音渐行渐远,居然就这么把剩下的三个人扔在了茶座里。
江子蹇:“……”
吴舜想起了什么事,说:“留个联系方式?我打得不好,空了再请你指点指点。”
“好,指点不敢当,切磋是可以的。”天和马上答道,他还挺喜欢吴舜的,这人与他年纪相仿,父亲在发改委,浓眉大眼的,长得很精神,为人也不唐突。
“今天不好意思。”吴舜突然朝江子蹇说了句。
“我去洗个手。”天和知道自己该回避了,便接过耳机戴上,起身离开。江子蹇一手扶额,摆摆手,笑了起来,无奈摇摇头。
卓一隆追着关越跑了以后就再没回来,天和眺望远处,只见关越潇洒地翻出牧场矮围栏,回到高尔夫球场里,卓一隆也跟着翻过去,在围栏下摔了个趔趄,抱着腿单脚跳了几下,跑上山坡,与关越成为两个小点,消失在小坡的另一边。
翌日又是个雨天,天和蜷在沙发上,一手抱着他家的傻蓝猫,另一手按触控键盘,飞快地跑程序与编程,江子蹇坐在一旁翻看资料,桌上放着一个信封。
卓一隆的发布会邀请函是拿到了,但看样子,并不打算请天和上台发言,只准备在台下分他个冷板凳坐坐。
“关越这人也是神了。”江子蹇道,“人生在世,一定就要这样互相伤害么?”
家里,天和手指碰了下回车,玻璃显示屏上程序一行行地开始跑了,交易软件界面瞬间弹出来几十个小窗口,显示进程。
“普罗,麻烦你帮我监测下cpu,谢谢。”天和喝了口咖啡,随口道,“虽然我觉得哪怕关越不出现,卓兄也不会让我上台发言,不过一码归一码。”
“就是!”江子蹇说,“搅我的局,我也是脾气好,否则不找人打瘸他。”
天和:“咱们先搅他的相亲,他再搅咱们的球赛,互相踢馆一次,很公平。英俊多金的长腿叔叔,打瘸了你舍得?”
江子蹇:“又不是我前任,只要你授权,我当然舍得。”
“我知道问题在哪儿了……”天和按了暂停,只是一瞥屏幕,便喃喃道,“我就说程序总监技术水平不行,简直是个白……算了。你在看什么?”
“即将约会的对象。”江子蹇答道,“一个在足浴中心里帮客人按摩的。”
天和一瞥江子蹇手里的文件夹,还以为他在招人。江子蹇便解释了一番,做资料的人,是他家一家酒店里的经理,经理注册了一个账号,假装成他,在一个论坛上撒网捕鱼。
这个很会看眼色的直男经理使尽了浑身解数,勾搭了六个对象,并截取了聊天内容的有效信息,最后打印出来,送到江子蹇手中,江子蹇一眼就看中了其中的某一个,长得很帅很青葱,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很有爱心。
江子蹇是学哲学的,看不懂计算机语言,被吸引了注意力,问:“哦?这就是那个卖出去以后会把甲方电脑跑死机的软件?改好了?你的公司有救了么?”
“没有。”天和说,“这个交易软件已经没人用了。”
江子蹇:“那你改来做什么?”
“强迫症。”天和随口答道,“怎么能容忍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呢?我得重新修一下,再挨家登门道歉,这几天先不出门,你忙你的吧。”
江子蹇:“你的服务器机组怎么办?”
天和道:“再说吧。”
江子蹇知道天和只要开始干活,基本上就是人间蒸发的状态,也不勉强他,拿了外套说:“我再替你想想办法。”
“好。”天和答道。
“争取不去求那该死的关越。”江子蹇朝天和说。
天和:“我被你的‘争取’捅了一刀,快给我消失,现在,马上。”
江子蹇吹着口哨,朝鹦鹉大喊道:“a股崩盘了!”
“a股!”鹦鹉张开翅膀,赞美了东方世界的财富圣殿,热情洋溢地大喊道:“关越死了!”
“这还差不多。”天和心满意足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