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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有脚步声传来,是管家的,还有女佣的。应该是想找方才偷听的那个人。
喻铮浑浑噩噩的站起身,往楼上跑。直到返回房间,他才愣愣的躺在床上,试图让不安的自己变得平静。
他的心跳跳得很快,尤其是在这个安静的夜色里,更是明显到了有些吵闹的地步。以至于喻铮连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一并失去。他甚至都不知道如果管家敲门进来问他,他要如何回答。是去质问还是怎么样。
对了,质问……
喻铮拿起手机,映入眼帘的是司炀发给他的那句“好。”
他说……不会欺骗自己的。为商者言而有信,这是喻铮回来之后学会的第一个成语。所以,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司炀不会骗自己。
而这漫长一夜,到了最后管家都没有追上来,不知道是真的没有发现,还是故意没有过来。毕竟司炀吩咐的事儿,他已经完成了。
屋里安静的像是野外的孤坟,而蜷缩在床上的喻铮,就是那只无人收容的流浪狗。可怜又孤独。他不断地巩固着心里那条摇摇欲坠的防线,但断壁残桓最终难以修复,只能任由倾颓。
直到天光乍现,清晨到来,喻铮才从床上起来,洗干净了脸,收拾好了所有的疲惫,用和平日相同的姿态走下楼。
但是与此不同的是,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晨练,而是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给司炀打了个电话。可第一次他没有打通。
“小少爷?”有女佣看见过来打招呼。可全都被无视了。
就连老管家的话,喻铮都充耳不闻。只是执着的看着手机,一遍一遍的拨通着司炀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以关机……”
再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以关机……”
再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以关机……”
面对关机的手机只有等着对方开机,这样反复拨打是没有用的,可喻铮却像是失去了理智。一遍一遍反复拨打着同样的号码,偏执的状态和平时大相径庭。
“管家,小少爷这是……”有女佣觉得情况不对,十分担心。
可管家却摇摇头,示意他们都出去。他已经可以确定,昨天晚上偷听他们说话的就是喻铮。
走廊里,厨房那边派人来问,“今天早晨有特殊安排吗?没有就按照原本的做了。”
管家叹气,“做些清淡好入口的吧……”
喻家老宅要变天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在生活上别让喻铮太过为难。到底是喻家小少爷,基本的自尊和颜面,他会像司炀说的那样完完整整的为喻铮保存下来。
而大厅里,一直打不通电话的喻铮,终于等到了司炀起床开机。
“怎么了?”电话那头,司炀尤带睡意的嗓音传来,乍一听十分温暖。
他平时说话也常带着笑意,哪怕是闲话家常,通过他的嗓子沾上他的气息都会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而喻铮往往,就是从这些隐蔽的细枝末节里咀嚼温暖。
从回来的第一天起,他就自然而然的适应了这种生存习惯。
可这一次,他必须要问个明白了。
深吸一口气,喻铮问出了折磨自己一宿的问题,“司炀哥,如果爸妈不能回来的话,我能不能去见见他们。”
然后他就屏住呼吸,等司炀回答。
喻铮在村子里,也见过许多为了争夺田地大打出手的亲兄弟。
喻家的产业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数目,如果他的父母真的不在了,他这么个村里出来的真太子,根本就不够司炀一根手指玩弄的。
司炀想要喻氏集团,只要把自己当金丝雀一样教养起来,谁也动摇不了他对司炀的信任。
或者说,司炀现在其实就是这么做的。过去那些细致的温情,经过一晚上冷静的剥丝抽茧,也变成了全然的冷漠。
可即便如此,喻铮对司炀还有一丝奢望,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司炀对他是真的。不告诉他父母的事儿,都是怕他难受。或者说,根本就是他听岔了,他的爸妈就还都活着,只是在哪里耽搁了,或者是在更遥远的国外。
他迫切的想知道一个真相。所以他再次试探的询问司炀:“哥哥,我可以吗?”
喻铮心里充满了忐忑,就像是在等受最后的审判。他觉得,自己能够猜到的,司炀也可以猜到。而司炀的态度,就能说明一切。
可司炀那头却很快的回复了一句,“可以的啊!”
“真的?”喻铮以为自己冷静,可这句真的却依然带上了他不知道的哭腔。
“真的,你先吃早饭,我过会来接你。”
“嗯。司炀哥我爱你。”喻铮真的激动到了极点,脸上也充满了笑意,眼睛里像是在含着揉碎的星芒。
司炀答应了,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证明他并不怕自己和父母见面,也说明了徐明全就是在挑拨离间。而司炀对自己的感情也都是真的。
可喻铮却忘记了另外一种可能,“山中狼”也从不怕怀里的小兔知道真相,毕竟,那兔子没有逃跑和反抗的能力。
这一刻,喻铮还在因为庆幸而高兴不已,并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而司炀那头在挂断电话之后,也在第一时间联系秘书。
“今天上午的行程取消。”
“是,那需要更换成什么呢?是否要提前预约?”
“要的。”司炀难得语气里多了几分怀念,“给秋露公墓打个电话,就说我们十点左右要去拜访。”
电话那头的秘书像是被吓了一跳,足足过了好几秒才回应道,“是,我立刻就去预约。”
放下手机,司炀走到衣柜前,一件一件衣服看过去,最终从里面拿出一身纯黑色的西装。
司炀:”还挺合身,我以为病的这么厉害,怎么的也要比之前瘦一点。”
可一向爱说话的系统却只给他回复了一个“qaq”,显然已经开始为接下来的剧情多愁善感起来。
但司炀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对于喻铮来说,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了他的亲人,不学会自己往前走,难道还奢望能在这豺狼环伺的修罗场能够留下全尸吗?
司炀走下楼,嘱咐司机开车回老宅。在回去的路上,他下车去了趟花店,带回一束鲜花。
老宅那头,喻铮在听说司炀要过来,早就换好了衣服坐在沙发上等着。
这头司炀刚走进玄关,怀里就多了一个人。
“司炀哥。”是喻铮,他扑上来死死的抱住司炀,像是溺水之人抱住浮木。
可司炀却推开他,然后把身后秘书手里拿着的花递给他,“自己捧着,一会送给母亲的。”
“嗯。都听司炀哥的。”喻铮笑着点头,可下一秒他的眉头就疑惑的皱起来。
因为司炀递给他的是一束白色的百合。这种颜色仿佛不是日常送的那种,而花束里其他的花也都过于素淡了些。
再看司炀身上的衣服,难得一身纯黑色的西装。雪白的衬衫纤尘不染,完全压住了他身上藏不住的纨绔,让他整个人都变得肃穆起来。
而这样的打扮,可以说是去婚礼殿堂,也可以说是去……
喻铮猛地抬头和司炀对视,却只能看见司炀眼里的多情。可这样的笑意放在这种场合。他不敢多想,不能多想。
喻铮的心再一次被架在无依无靠的半空,不能落地,也不能移动。
“走啊,我带你去见母亲。”司炀牵住了喻铮的手,带着他往门外走。
这是喻铮回到喻家半月后第一次出门。他却陡然有种想要立刻回去的冲动。
可养大的雏鸟司炀怎么可能任由他蜷缩在笼子里?更何况,这是他把喻铮拉出童话世界的第一步。
车里,司炀看着旁边浑身僵硬的喻铮关切的询问,“怎么不说话?不舒服吗?”
“……”
“是不是早点吃的不好?厨房那边做的不合口味?”
“……没有。”
“那都吃了什么?”
“喝了……喝了粥。”
“喝粥很好啊,养胃。”
“嗯。”
往往两人相处都是喻铮说的多,可这一次,难得却是司炀一直主动,喻铮却变成了个笨拙的哑巴。
司炀哄人的时候,眉眼都写满了认真。可他说的越多,喻铮就越绝望,因为他已经敏感的察觉到什么真相即将要揭开。
那是他绝对不能承受的内容。只看老管家、司机、还有秘书眼里对他的怜悯。
喻铮抬头,想要看清楚司炀的脸,但最想看清楚的,还是司炀的心。然而望进去,什么都没有。
司炀却难得话多,慢条斯理的说起了喻铮从出生起到他被拐走后的精力和故事。
“你出生的那一天,父亲和母亲都高兴坏了。父亲守了一夜,你被抱出来的时候,他差点哭了。”
透过车窗,喻铮看见车子拐了弯,上了国道。
“后来你丢了的时候,母亲差点自杀。是父亲一直说,肯定能找回来她才勉强支撑下去。”
喻铮看见,他们旁边有一辆面包车路过,车的后视镜上绑着一根刺眼的红布条。他听说过一个习俗,只有参加白事儿的车,才会绑红布条,驱邪用的。
喻铮想问司炀,他们到底是去哪里看他的父母。但最终还是问不出口。
司炀关于喻铮的故事也说到了结局。
“后来就是我一直找你,我答应过母亲,一定会把你找回来,一直找不到就找到死!”
一个死字几乎将喻铮绷紧的神经拨断,他所有的疑惑和纠结也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真相呼之欲出,他的父母,司炀这个养兄对他的态度,徐明全的暗示,管家和女佣们的对话,他偷听到的只言片语,全部联系在一起。
真相呼之欲出,司炀根本就对他没有丝毫情意,不过是看在喻家家产。
可即便如此,如果他的父母真不在人世,司炀就是喻铮仅剩的也是唯一的亲人。喻铮猛然抓住司炀的袖子,抬起头眼里多了一丝恳求。
“司炀哥……”他说不清自己在恳求什么,哆嗦了半天最终只说出一句,“带我回家吧……”
他不想知道了,那些真相也好,那些司炀对他的感情也好,他都不想知道了。即便喻家老宅是司炀给他设下的牢笼,在这一秒,喻铮也心甘情愿的在里面当一只安分守己的金丝雀。
只要司炀别这么残忍。他到底叫他一声哥,就像司炀说的,从他一出生起,司炀就是抱过他的。
所以,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这样对自己?
可司炀还是笑,然后一点一点的把喻铮缠在自己袖口上的手指拿下来。然后当着喻铮的面脱掉了外套,扔给了坐在前面的秘书。
就和那天晚上他偷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样,连解开扣子的姿势都没有变化。
喻铮下意识往车门口靠,下意识远离司炀。
车越开越荒凉,司炀的声音也越来越温柔,就像是怕惊扰到了什么。终于,车子停下。
司炀先一步打开车门。
“别怕,我带你去见他们。”
空气瞬间如死般静默。
喻铮眼里的绝望已经快要隐藏不住,可司炀却打开他那侧的车门把他带出来,推到面前建筑的大门口。
“看,父亲和母亲,现在就在这里。”
喻铮抬头,上面清楚的写着一行字,秋露墓园。
司炀又推了他最后一把,“不进去看看吗?”
喻铮眼里最后一束光终于熄灭,眼泪从眼角一滴一滴的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