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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办也要办。”
杨四畏没为难多久,立刻就下了决心。
“是,标下立刻吩咐人传令。”
“嗯,要办就办的漂亮,不要在各地检查设卡了,就直接叫山海关封关两天。”
“啊?”
中军嘴巴张的老大,一时半会的都合不拢。
诺大的辽东,数百万军民居于此,每日不论是商队,军队的塘马,还有探亲的百姓,还有游历的生员,过往的官员,绅士,运送军需物资的军队,往辽东办公差的中枢官员和差吏,山海关都是必经之地,一旦封关,闹出来的动静可是比在各地沿途设卡还要大的多。
“可怎么解释呢?”
“找个游击出来顶一下,就说有消息几大股北虏要合力寇边,沿蓟镇和辽镇一起过来,封关是为了多加小心,前几年传言有四十万北虏进犯时,不也是封关了么。”
“是,就按大帅的话办便是。”
杨四畏是北军的将门世家出身,和张臣,董一元等人全部是世袭的将领,每人都有大量的家丁和私兵部曲,虽不如辽镇那样实力雄厚,但也非普通的将领可比。
只要下定决心,找一个游击出来顶一下罪也是小事,只要朝廷不砍人脑袋,有杨四畏在,顶罪的人就不必害怕什么,官复原职,甚至更上一层,都是小事情。
只是杨四畏也要承担一些责任,无非就是所得比起所失,哪一样更合算的考量罢了。
很显然,杨四畏觉得,紧跟着张惟贤较为合算。
“走吧,我们的老帅要离开蓟镇,得送他一送,哈哈哈哈。”
杨四畏猛然暴发一阵张狂且得意的笑声,与他新上任的蓟镇总兵官的形象实在不符。不过,一想到总算将压在头上十几年的戚继光给送走,杨四畏有这样的表情,也并不算奇怪了。
……
……
戚继光就是定在这个时候走。
叫他调任广东的行文过来已经十来天了,打包行李,小半带到广州任上,大半送到登州卫老家。
在他准备的期间,镇定蓟镇各地的南军将领,还有相当部份佩服戚继光,排除了南北成见的北军将领,纷纷自驻地赶来,来送这个老帅的最后一程。
大家心里都明白,朝廷没有直接免官,而是将戚继光调任广州,也是给这老帅一个面子,同时是怕激出事端来,广州也是南方的重要军镇,两广和云贵诸省,仰赖广州总兵和其控制的水师很多,虽然没有蓟门这么重要,但这样重要的军镇也不会长久的放在戚继光这个板上钉钉的张居正的党羽手中,恐怕朝中由上到下都不能放心,所以此次送行,戚继光多半没有机会再回任,不象别的总兵官,调任几回后,还有可能回到原任。
虽然戚继光身体还好,体格颇佳,但神色之间的郁郁之色已经十分明显,心理重压之下,很多将领都在担心,不知道是不是有再见之期。
辕门之前,戚继光的行李已经就道,只有他的老中军和十来个已经过了中年的老亲兵随他一起上路,广州之任距离蓟镇这里数千里之远,而且南方炎热不利北人,戚继光是海边长大,感觉还好一些,那些北方军镇出身的亲随伴当,他是一个也没有带,这十来人还是当年在义乌招兵时就在身边的,此次南下,有一半人到浙江就回乡安居,剩下的五六个老人没有家小,也不愿回宗族,以后估计就一直跟着戚继光,哪怕他回乡闲住也是跟随到底了。
看着吴惟忠和吴惟贤兄弟,还有王必迪,骆尚志等南军将领,还有张臣,杜松等北军将领,戚继光终于在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向着众人笑道:“你们也不必替我太难过,自嘉靖二十三年,我到京师办了袭职手续,正式成为登州卫指挥佥事,未满二十就成了四品官,普通人家,要么地里寻食,要么苦苦从下往上熬,哪有这般轻松。到嘉靖二十五年,我自京师京营任上回登州,专管屯田,嘉靖三十二年,我受已经身故的江陵相国的推荐,升为都指挥佥事,专管登州营务,登州、即墨、文登和二十个卫所受我指挥调遣,专门备倭。”
“到嘉靖三十四年,调我为浙江都司佥事,任职参将,开始带兵御倭。”
“嘉靖三十七年,我到义乌招募矿工为兵,一生功业,可谓自此而始。你们在场的,怕是有不少是在那个时候跟随我的吧?”
“嘉靖四十年,倭袭台州,我奉起杀敌,亲手杀掉倭寇首领,大败来敌,此役过后,我连升三级,当时得意之至,回浙江后,在营中连开了三天宴席!”
“嘉靖四十一年,故胡军门叫我率军攻打倭寇盘踞的横屿,此役一战斩首二千四百级,为国朝御倭以来第一大胜!”
随着戚继光的话语,在场的诸将,无不心动神摇,而当年跟随戚继光的吴氏兄弟等南军将领,无不是眉宇飞扬,神色十分得意。
这是戚继光和南军将领们一生功业的起点,嘉靖朝时,西有套虏,北有俺答,南有倭寇,可以说是处处烽火,而中朝空虚,奸臣当道,国储严重不足,官员俸禄都经常发不出来,可以说是到了最危急的关头,如果不是戚继光,俞大猷,谭纶和胡宗宪等文武官员的杰出能力,明朝是不是终于嘉靖末年,实在也是难讲的很。
嘉靖年间,论形势还不真不比万历末年强什么,但嘉靖运气好的就是没有自然灾害,当然就没有大规模的农民造反,而万历之后到天启,崇祯运气最坏的就是西北等地持续不断的自然灾害,既损害了边军的实力,又使得农民接连不断的造反,当然,万历严重毁坏了明朝的国力,也是最要紧的原因之一。
回想当年功业,戚继光不能不激动,而他身边的人,哪怕再不服气他的,此时也只有老老实实的听着,连赶过来送行的新任总兵杨四畏,纵是满心的不情愿,亦只能与众将一起,眼看着这一生功业彪炳的大将在临行之际,回望自己一生的辉煌!
“嘉靖四十二年打平海卫,前后斩首五千级,此役过后,再打仙游,打曾一本等巨寇,再下来到隆庆元年,朝议调我和俞帅一起北上练兵,后来又定为一人北上,先为神机营副将,再任练兵总理,谭总督新募北军三万,南兵三千,统交给我训练,为了事权专一,再加我为蓟镇总兵,朝廷信任,可见一斑。所幸修敌台,练车营,十年之间,总算无负朝廷所托。”
讲到这一段,戚继光声音就低沉下去。
他到蓟镇任上时,为右都督,太子少保,十几年下来,蓟镇平安无事,他不过就成了左都督和少保,功业上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而朝廷对他,实在是亏欠了。
戚继光的郁郁之气,就在于此。
不论他是靠谁上来的,他始终还是有赫赫战功,对倭寇,他先后斩首积累过万级,对北虏,镇边十年,无人敢犯,百姓和边墙因他的镇守而得平安,在他之前,北虏经常寇边,在他镇守蓟镇之后,千里边墙,年年平安。
就是因为没有斩首,朝廷就视他的功劳为无物,对戚继光来说,早年心事,无非就是金光闪闪的“封侯”二字,今日不要说调任广州,就算叫他回籍也没有什么,可惜不曾在波澜壮阔的大时代之中获得比祖宗更强的功业,这是戚继光最为遗憾的地方。
“戚帅什么都好,就是没有首级,可惜了。”
说话的是杨四畏,此时说这样的话,当然不是安慰,而是给戚继光添堵。
南军诸将闻言,无不怒目以视。
戚继光却是呵呵一笑,上前几步,执住杨四畏的手,笑道:“杨帅,此后我离开,想必蓟镇因杨帅会变的更强,斩首年年皆有,我是老了,锐气不足,你肯定会比我强。”
纵使杨四畏脸皮很厚,老上司这么说话和这样的态度,他也是脸皮一红,赶紧道:“戚帅过奖了,我一定萧规曹随,蓟镇一定平安无事,请戚帅放心。”
“我的旧规矩,只管去破,何必在意?”戚继光明知道这些日子杨四畏已经开始鲸吞军饷,克扣营兵待遇,招募武艺精良的家丁充实自己的实力,上行下效,已经有不少北军将领也一样办理,因为这种做法,边墙上的敌台和长城沿线的守备力量已经开始削弱,因为营兵待遇很差,可想而知,实力也会逐渐下降,数年之后,边防就会彻底败坏,蓟镇也将陷入辽镇的怪圈,年年有斩首,而敌人连年犯边,千里边境,几十个将领每人一两千或几百人的家丁太分散了,应敌力量十分不足,轻兵进取看将领的骑战水平和家丁数量,而想御敌于边墙之外,震慑敌人根本没有进犯的胆量,这样的措施是肯定不行的了。
然而他也知道,此时自己说的话丝毫无用,杨四畏肯定不会理他,既然如此,又何如多嘴?
他只是很诚挚的对杨四畏道:“我走之后,望杨帅看顾南军诸将,不要因南北之分而过于苛待,如此,吾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