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直言

淡墨青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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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原本是有事来求天官,现在看来倒不必说了。”

    “老七有话直说吧。”张瀚将自己心中想了多日的话说出来,心头也松块了不少,有些事,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现在后悔都晚了,但他不愿与张居正闹的太不愉快,因此便向游七道:“不管是何事,只要老夫能勉力办到的,绝不会推辞。”

    “哦?”游七冷笑一声,道:“两件事,一件是我家老爷吩咐,请天官上奏朝廷,带头奏请夺情。”

    “此事已经有吕阁老,张阁老两位阁老奏过,也有御史奏过,老夫何必多这个事?”

    “当时并无旨意!”

    游七厉声道:“今晚会有中旨到汝家,天官接还是不接呢?”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把张瀚惊的差点跳起来。在此之前,皇帝和太后都是态度不明,所以张瀚等人才决定追随吕调阳,如果真有中旨下,说明内廷之中就有新的决议了,到时候自己就成了首鼠两端的小人!

    一念及此,张瀚反而下定了决心,安然道:“政府奔丧,宜予殊典,此礼部事,问吏部何为?老七,请将此话,带回给元辅知道。”

    “好,好的很!”

    游七没想到,一直在自己面前恭谨有加的张瀚会如此硬派,叫张瀚这个重要的朝臣再次上奏夺情,这是冯保的主意,下中旨也是他提前做出的决断,张瀚虽然不是阁臣,但地位要紧,是负责人事工作的吏部天官,不论是京察还是平时的考核,吏部都掌握着普通官员的升迁与贬黜,所以天官一职,犹为尊贵。

    表面上是大宗伯更清贵一些,但从内阁入阁的序列来看,天官和大宗伯并驾齐驱,没有谁强谁弱的问题。

    甚至,强势的吏部天官根本无需入阁,照样会有阁臣的能量和势力,嘉靖年间的杨溥,便是其中最显要的一个。

    此前虽然有两阁臣上书,但吕调阳此后的动作使群臣都明白了他的真实意思,人心就立刻变了,但以张瀚是张居正绝对心腹的身份加天官的地位,一上奏之后,张居正和冯保,还有内廷的心意,想来外廷的朝官们就全明白了,那时候,这群最擅长马屁功夫的家伙会怎么做,也就不用多操心了。

    谁知道张瀚居然如此硬气,打死也不肯上奏,这一下此前的计较全白费了。

    “还有件事,老七你还没说。”

    “哼,不必说了。”

    游七此来还有张居正另外的交待,就是吏部不管怎么样,不准将沈榜贬黜的太厉害,虽然对马自强也要有交待,张居正默许了张瀚将自己这个门生知县暂时免职的做法,但不代表他能容忍将沈榜贬落到京外去。

    无论如何,要保一保沈榜,否则门生和恩师之间还有什么利益可言?

    但张瀚连上奏之事也不肯答应,这件事就更不必提了。

    游七拔脚就走,张瀚也是一脸苦笑的回到堂上,一见他的脸色,吕调阳便是好奇的问起发生了何事。

    待听到有中旨令张瀚上奏时,吕调阳原本红光满面的脸庞立刻变的惨白一片,手中的汝窑小盖钟也是拿不住,“啪嗒”一声,摔倒在吏部大堂的方砖之上,跌成粉碎!

    ……

    “太后,皇上容禀,仅是这不到二十天的光景,天下已经快大乱了。”

    冯保今年四十左右,还是当年隆庆皇帝在潜邸时任用的亲信太监,后来隆庆继位之后,冯保先入司礼,后来慢慢又执掌东厂,最终在隆庆逝世,万历继位的关键时刻与张居正这个外朝大学士联起手来,造了当时的首辅高大胡子高拱的谣言,说是高拱瞧不起小皇帝,有不臣之心,高拱也确实是被人抓住了痛脚,说错了话,所以被逐还乡,狼狈而出,冯保心狠手辣,为了防止高拱将来回朝,又唆使人诬告高拱谋反,张居正在这件事上立场不谨,态度暧昧,这使得士林极为不满,后来在朝官们的集体努力下,张居正劝说冯保收手,高拱这才保住了性命。

    国朝士大夫互斗,除了当年严嵩害死夏言外,几乎没有这么刀光剑影的情形,大家斗来争去,无非是那张椅子和其代表的权力,又不是皇位,没必要你死我活的,以大明优容士大夫的传统,回家之后就是乡官,一样是过的舒舒服服,何必你死我活?

    张居正在士人心中的地位和形象一落千丈,有权相和奸雄的感觉出来,就是因为冯保要杀高拱一事上的态度。

    在这件事上冯保是猪队友,在夺情之事上,开始张居正在犹豫,拒绝了冯保给他站队的请求,结果十几天下来,支持夺情的寥寥无已,反对夺情的人越来越多,冯保不觉得这是众意,反而对张居正的软弱大为不满,他在自己的私邸对游七大骂朝官无义,也指责张居正太软弱,最后他大大咧咧的保证,只要自己在皇太后面前奏请夺情之事是事属必要,那么皇太后就会一定支持,中旨,想要立刻就有。

    这种自信是冯保这么多年在内廷建立的势力的基础上,他要说什么,底下的人就跟着说什么,他说黑,就没有人敢说白。

    在中午时起,他就罕见的跑到慈圣宫,当着皇太后和皇帝的面,说起这阵子地方情形不稳,百官懈怠差事,清丈,条编法,驿站等诸多事情已经无人理会,改革这么多年的成果,眼看要不保,同时冯保还大肆渲染边境的北虏有异动,因为张相国将要去位,北虏觉得中国无人,可能会再次犯边,几千里的边境,将有可能同时燃起战火。

    这些话用来打动李太后还算轻松,但是想欺骗万历就几乎没有可能了,现在西北到大同沿线的北虏老实的不得了,蓟镇对面是小王子和黄台吉等俺答的子孙,是有些桀骜不驯的感觉,但镇帅是戚继光,有戚继光在还担心北虏闹什么事不成?况且宣府还有一个马芳,辽东还有李成梁和祖家将,京城里头则是与戚继光齐名的俞大猷,这样的豪华配给还担心有边患,冯大伴是欺朕无知焉?

    皇帝一时忍不住,同时亲政的渴望在心中翻来倒去,实在难以按捺得住,当着皇太后和潞王的面,也是罕有的与冯保唱起对台戏来。

    “皇上,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在万历长篇大论之后,冯保并没有退缩,而是用居高临下的口吻道:“各方镇帅这么效力,能镇的住,这是谁的功劳?戚帅,李帅,俞帅,都是谁选拔重用的?若是张先生不在了,这些镇帅会不会靠不住,谁知道?”

    万历勃然大怒,十年前冯保这么和他说话,他还听着没什么,现在帝王的尊严越来越难以叫人触犯,冯保还是这么哄小孩一样和他说话,令得他十分愤怒。

    如果有可能,他很想立刻下令将此刁奴拖下去打死算了,但想想也是不可能,只能冷哼一声,重重转过头去。

    再看到好弟弟潞王似笑非笑的表情时,万历心中的愤怒就更足了。

    李太后被吵的不厌其烦,她这几年过的十分舒服,除了自己那个二百五的爹经常进来要钱要人找麻烦,还有需要给大佛捐黄金时张居正会反对一下,除此之外,就是天下唯我独尊的第一人,说皇帝是天子,但这个天子没事就得被罚跪,这天下还有谁比她更尊贵?这样的好日子过下来,她对张居正的信任是没有保留的,况且她也是从嘉靖年间过来的,嘉靖嘉靖,就是家家干净,府库无钱,百姓无钱,养兵没钱,养官也没有钱,连裕王这个皇帝长子都过的穷酸之极,当年的李选侍想给自己置办点头面首饰,裕王都是拿不出银子来,那种日子都经历过的人,对现在张居正创造出来的这一切,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库有一千万石以上的余粮,边境稳固,太仓还有二百万以上的存银,这个功劳,李太后感觉给张居正封爵都是应该的,现在强逼着这个能干的元辅丁忧,她的心里也是十分的不甘。

    但如何说服有点倔强和自主的儿子,这就是李太后在头疼的地方了。

    她再强势,终究还是要归政给儿子的,否则就会被人讥评为恋权,太后无论如何也不想背上这种名声,所以冯保上窜下跳,只要万历不松口,太后也不便直接下令,只是太后已经很不耐烦,看向自己儿子的眼神也就越来越不善了。

    再看看一直乖宝宝模样坐在自己身边的潞王,李太后心里突然有一个危险的念头涌上心头,但她又很快将那种念头给驱散了。

    “皇帝到底如何是想,总得有个态度!”

    听到皇帝和冯保辩论,李太后最终道:“不论如何,张先生是有大功于国,现在皇帝到底是怎么个章程,总得有个说法。”

    万历心底当然有自己的小秘密,那个小秘密就是扶植别人,建立自己的势力,大婚之后迅速亲政,抓住权力不放。

    但眼前一个是亲娘,一个是大伴,还有一个好弟弟,万历的小心思实在没有办法说出口来。若是和儒生一样强调夺情有违孝道,连万历自己都会将自己看轻了,实在太不成理由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