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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大少爷在南澳镇出名,是从前日开始。他刚来到镇上,就叫人拆掉了镇前大街上题写有“七重天”几个大字的牌楼。他只是指了一指,几十名彪形大汉就旋即冲上,三下五除二,数丈高的一座好端端牌楼就被拆倒在地上,变成了一堆碎木片。
如果说那座牌楼只不过是街角一景,拆掉也没有所谓,那么随后他又叫人打塌了潮南河上那一座七孔石桥,让许多人都过不了河,却叫大家受累不浅,怨声不断。
牌楼和石桥,都是无主之物,损毁了也没人敢去阻拦。而到了黄昏时分,这位大少爷到镇上最大的酒楼“迎宾楼”吃饭,又叫人砸掉酒楼的七根柱子时,被酒楼聘佣来看场的数名武师自是要上前阻止。
谁知这恶少爷身后随行的二三十名佩刀持剑的凶徒倏然冲出,对那几名护院武师大打出手,可怜那几人尚未弄清情况,片刻间就被揍得鼻青脸肿,骨断筋折,而“迎宾楼”的七根柱子,自还是免不了被砸毁的命运。
如果这些事情,尚不足以让“恶狗公子”华不石在南澳镇如此出名,到第二天早上,他又闹出了一件更大的事情。
“迎宾楼”既是当地最大的酒楼,被人无端砸毁,又伤了许多人,老板自是不肯就此罢休,第二天一早,就捧着状纸告上了知县衙门。
南澳知县黄廷楷是为民做主的好官,一听说竟有外来的凶徒在镇上捣乱生事,立时就传下命令,叫县衙的班头捕快去捉拿犯人。然而捕快还没有出门,要揖捕的人犯却已经带着一众人等找上了门来。
华不石到知县衙门来的目的,竟是要找黄大人的第七房姨太!
天下间竟会有这等无法无天的刁民!黄大人一听说这恶狗少爷的来意,顿时怒不可遏,大声喝叫衙吏捕头拿人。
结果可想而知,县衙的公人捕快们的下场,比“迎宾楼”的护院武师也强不了多少,数息之间就全被打得爬不起来。而黄廷楷本人亦是被拖到堂下,捱了不少拳脚,差一点就没有了小命。
而华大少爷则大摇大摆地走到了知县衙门的后院,在黄大人的第七房小妾的房中,待了大半天才出来。
县衙就位于南澳镇最为热闹的中心街口,华不石一行**闹公堂,殴打官员的事情,被许多人瞧见,很快就传遍了全镇,也传到了驻守在镇上的七品把总徐大人的耳朵里。
身为拥兵驻守此地的武官,徐大人比黄知县处事沉稳得多,他并未急于下令捉拿凶徒,而是先派人去查探打听这一帮强人的来历。
很快派出探察之人就回来了。听得报告之后,徐把总大吃一惊。原来那领头的凶徒,便是在湘境之中恶名召彰的“恶狗公子”,而与他同来的,竟是粤境之中四大门派的高手,共有一百多名弟子。
一获悉此情,徐把总立时就打消了出兵抓人的念头。就凭着他手下那百十名士兵的本事,要与这许多江湖门派中的高手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若是去抓人,他这七品把总的下场,恐怕比黄廷楷那七品知县更加凄惨。
而且对方只不过打伤了几人而已,又没有杀人,便已经算是手下留情。那黄廷楷太不识相,胡乱招惹人家,被殴打也是自己活该,怨不得别人。徐大人深明为官之道,当下就决定明哲保身,对“恶狗公子”的恶行视而不见,假作不知。
连官府都不管此事,平民百姓就更不敢管,“恶狗公子”的凶名,仅两天之内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与“柴大善人”的名气旗鼓相当,有所不同的只是一个是善名,另一个是恶名而已。
而这世上的恶名,总是比善名的传扬要快得多。
今天已是华不石来到南澳镇的第三天,他站在街角的屋檐之下,望着大街上纷纷绕道而行路人,神态颇为悠闲。
“恶狗门”的众人当中,他只带着白奕灵在身边,朱洪,孟欢,楚依依和海红珠等人全都听了他吩咐,留在客栈之中。
从南泉庄到南澳镇,以及抵达此镇的两天以来,“恶狗门”的众人均在四派弟子的严密监视之下,吴正道好象已经认定了,华不石定能在这个小镇上找到“盘龙珏”,所以对这大少爷和他手下之人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不放过。
华不石也就索性让大部分人都在客栈里休息,只带着一个小丫环出来。反正不管是拆房闹事,还是打架斗殴,他身边有四大门派的高手充当跟班,根本就不缺人手。
街道之上人来人往,太阳也已升至三杆之上,华不石却仍是悠然站在街角,抬头望天,什么事情也不干。
吴正道和黄莲大师等人修为深厚,倒还未动声色,那位大老粗袁公义却已经忍耐不住了,嚷道:“华少爷,你已在这街边站了半个时辰,难道还没想好要到哪里去么?”
华不石眉头一皱,道:“谁说我没有想好?只是现在太阳如此之大,出去定会晒坏了面皮,本少爷要等天阴些再走。”
现下正是大年过后,残冬时节,阳光明媚,照在身上却是十分舒服,哪有晒坏面皮之说,这大少爷分明是在故意推搪,而且借口也找得太差了些。
袁公义不禁气往上冲,道:“这两天我们跟着你砸楼拆桥,还去殴打知县,结果甚么也没有找到,今**又这般磨磨蹭蹭,莫不是故意与我们为难么!”
华不石嗤之以鼻,道:“袁掌门,本少爷出门行走,从来就没有让你跟着,你若不耐烦只管自便,何必在此啰嗦。”
袁公义直气得吹胡瞪眼,却也奈何不了这大少爷。
又站了一会儿,华不石忽然伸手朝一旁的路边招呼,叫道:“小弟弟,快点过来,哥哥给你铜板买糖吃!”
这两日“恶狗公子”在南澳镇声名大振,街道上的路人全都敬而远之,不敢靠近,唯有三四个孩童不知厉害,在近处的街角玩耍,华不石所招呼的,正是这几个小孩。
几名孩童听见华不石招唤,却又看见他身边站着许多挂刀佩剑的凶恶大汉,料想这“大哥哥”定然不是好人,顿时吓得一哄而散。唯有一个六七岁的男孩,似乎被华不石所说的“给钱买糖”之事所吸引,期期艾艾地走上前来。
华不石见这男孩颇为瘦小,头发细黄,在头顶扎成一个喷泉样式,身上所穿的衣衫也甚是粗陋,想来是穷人家的孩子,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那男孩小声道:“我叫二狗,姓王,我想要铜板。”
华不石果然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铜板,递给了他。
男孩大喜,接了铜板,转身便要逃跑,却又听到华不石道:“王二狗,你到那边客栈的墙上去画一只大乌龟,哥哥就再给你三个铜板。”
三个铜板自是比一个铜板更有吸引力,王二狗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却又道:“可是,我不会画乌龟。”
华不石道:“不要紧,我来教你。”
王二狗道:“好啊好啊!”
华不石检起一根枯枝,果然三下两下,就在地上画出了一只乌龟,嘴里一边说道:“你照着这般画就是,要知这乌龟壳是圆的,尾巴翘起,是只**……”
他抬头瞧了袁公义一眼,又道:“寻常乌龟虽没有胡须,这只乌龟却是有的,定要画上才行。”
华不石在乌**上又划上几笔,立时就给加上了胡须。
袁公义满脸虬髯,此时听华不石所言,哪里还会不知他话里的意思,竟是把自己当成乌龟,顿时之间直气得七窍生烟,吼道:“姓华的,你莫要欺人太甚!再敢要胡言乱语,污蔑本人,休怪袁某不客气!”
华不石脸上却是一幅嘻笑表情,全不理会袁公义,拿出三枚铜板递给王二狗,道:“你这便去画,要画得象些,再画大一点,让人人都看得到才行。”
王二狗拿了铜板,叫道:“好啊,我把整面墙都画上,叫人人都看见!”
小男孩喜滋滋地去了,袁公义却更是怒火中烧,吼道:“不准画!”
他拽紧了拳头,便要上前对这大少爷动手,一旁的吴正道却已伸手拦住,道:“袁兄弟,这等小事何必计较,华少爷喜爱玩闹,又让他去!”
袁公义“哼”了一声,道:“这家伙分明是在与我为难,袁某可不受这等鸟气!我看他根本甚么也不知晓,只是在这里消磨时光,吴兄要跟就跟,在下告辞了!”
他朝着“丹霞派”的弟子一挥手,道:“我们走!”
华不石面带微笑,看着袁公义带着十几名弟子走了,才道:“唉,我只不过教人画画,想不到还有人自认是乌龟,真是无趣啊!”
吴正道却沉着脸,道:“华少爷喜欢叫人画乌龟,也没什么打紧,不过你莫要忘了,今日已是正月十六,到了明**若还交不出杀人凶手,我们只好把尊夫人当作凶手辑捕了。”
华不石道:“这倒用不着吴掌门提醒,本少爷自是记得。只是我怕到时当真交出凶手,各位却没有本事辑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