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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秀陪着罗遥回家,就见府中大乱,顿时吃了一惊。
因沈国公与恭顺公主御下极严,因此府中的下人一向进退有度,何曾有这样惊慌的时候。
不愿去苛待下人这些不妥,明秀也担心府中生出事端,就与罗遥匆匆往上房去。
穿过了小径与游廊,明秀叫从上房出来的婆子给迎进去,就见一个丫头哭哭啼啼地跪在地上说着什么,看那丫头的形容仿佛是安固侯夫人身边的得力的丫头,又见沈国公与恭顺公主一脸铁青,一旁慕容笑扶着小腹十分不安的模样,急忙上前给沈国公施礼,低声问道,“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这模样,只怕是安固侯府中生出了什么事端,明秀只担心明华是不是吃了什么罪过。
安固侯夫人一向强悍,这能吃亏的,也只有明华了。
“你姑母出了事,你先坐着不要动,听着。”沈国公见明秀担忧,便宽慰说道。
他已经早就叫人去请太医往安固侯府去看妹妹,因恐兵荒马乱不知真相,此时也不急,只稳住了与这丫头垂问。
虽然安固侯夫人很不是个东西,到底是沈国公的嫡亲的妹妹,生出这么大的事端,他到底在脸上露出了怒色。
恭顺公主的脸上也露出了担忧。
虽然安固侯夫人这些年对她很不恭敬,还时不时整出点儿幺蛾子来送个妾什么的,恭顺公主恼怒她。然而再恼怒,也没有想过叫安固侯夫人去死,如今知道她竟然不好,只觉得眼前发黑,到底不愿叫亲近的人死在眼前,便低声与沈国公说道,“我叫人往二妹妹处送人参了,都是最好的百年老参,国公爷也别担心了。”
她担心安固侯夫人也是为了沈国公,不愿意沈国公忧心。
沈国公见她这么实诚地为自己谋算,目光露出淡淡的温和,轻声道,“无事,你也别多操心。”
他这个妹妹他自己清楚得很,非议恭顺公主与明秀不知多少次,因此沈国公并未想过要恭顺公主原谅这个妹妹,如今的心意已经足够,顿了顿便柔声说道,“她那府里乱糟糟的闹得慌,程儿媳妇如今听了这个,只怕也不安,你在府中看着她些,别叫别人冲撞了你们俩。”见此时平王府也有信儿来询问章程,沈国公便与那哭着的丫头道,“继续说。”
“原是八姑娘狂悖。”这丫头抹着眼泪,说道。
“她若没有错处,人家为什么捅她几刀?”沈国公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叫这丫头给安固侯夫人辩解,此时摸着腰间的佩刀冷冷地说道,“避重就轻。再不说实话,你就滚回去!”
那丫头一惊,畏惧地看了看沈国公,知道这不是一个随意可以给安固侯夫人做主的人,这才露出了几分绝望地说道,“是,是太太想要给八姑娘做亲,八姑娘不肯,竟然求到了四爷处,四爷与太太回了话不许应这亲事,还说了好些话儿,只是太太却恼了。”
当日王年直入上房一脸严肃地与母亲说起妹妹这婚事做不得,又陈利弊几乎苦口婆心,安固侯夫人本不是个明白人,想不明白儿子是为自家名声好,只恼怒庶女竟然敢在自己儿子面前搬弄是非离间母子之情,又果见王年一脸的不赞同,与自己生出了二心的模样,越发痛恨这些嘴巴坏心思坏的庶女了。
虽然王年在的时候安固侯夫人没有说什么,然而王年一走,她便唤了那庶女过来劈头盖脸就骂了一通。
骂了什么就不必说了,总之骂得连这丫头都不忍心听,最要紧的是,骂完之后,安固侯夫人更要将这庶女送到王府去了。
那庶女忍着她这番破口大骂跪在地上一直都没有辩解,就是为了忍过去之后叫嫡母开恩叫自己不必去服侍老头子,听到最后白挨了一场骂不说,竟然还是这么个结局,顿时就跳起来了。她本也是个泼辣不让人的性子,也没有多将早就失宠的安固侯夫人放在眼里,嘴里也没有什么规矩地说了好些叫人着恼的话来,安固侯夫人恼怒起来,竟也口无遮拦,说什么这样的下贱种子怎么能嫁入王府呢?只怕王府生怨。
没等这庶女松了一口气,安固侯夫人话锋一转,竟口口声声要将庶女给嫁给守城门的娶不上媳妇儿的穷苦士兵,年纪越大越好。
这或许是在吓人,然而安固侯夫人什么坏事儿都干过,真没准儿干得出这样的事儿。那庶女是真被吓着了,之后,越发绝望,竟与安固侯夫人撕扯起来,纠缠之中就从怀中掏出了不知缘故就揣着的袖刀,捅在了安固侯夫人的身上。
捅了好几刀才被傻眼了的丫头给拉开,然而安固侯夫人已经不知生死了。
沈国公冷着脸听到着,闭了闭眼。
明秀却想到了那日在安固侯府跪在王年面前恳求的,仿佛孤注一掷的少女,脸上动容,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两败俱伤说的就是这个了,可是怨谁呢?谁都不知道。
嫡母欺凌庶女古来有之,有不愿屈从命运的庶女抗争自己悲惨的命运也是寻常,明秀觉得错了的,只有安固侯。
若他没有广纳姬妾生出庶子庶女,何有这样的悲剧?
“父亲先去瞧瞧姑母。”明秀在一旁与沈国公说道。
“我去瞧瞧,你在家看家。”沈国公微微颔首起身,叫平王府的下人去通知平王妃一起去,安抚了恭顺公主,见明秀跟着起身正要叫她留在家中,只是想了想,到底没有多说什么,伸出宽厚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就带着她一同出了国公府。才出了国公府就见慕容宁提着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喜气洋洋地过来,沈国公对他颔首,便沉声说道,“臣家中有些家事未平,今日不能招呼王爷。”
“出了什么事儿?”今日有门下与慕容宁府中进上了许多江南的土产,有些吃食叫慕容宁提着献宝,后头还有江南奇巧的玩意儿首饰布匹等等在路上,他正心中喜悦等着被明秀夸奖的,就听见了这个,又见沈国公与明秀的脸色都不好,心里咯噔一声收了笑,只与沈国公认真地说道,“姑丈府中之事,莫非就不知我的事儿?如今究竟怎么了?若有我能所及的,我也该尽心。”
“并没有什么。”明秀便温声说道。
“你这话就是唬我了。”慕容宁看着明秀温声说道。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不过王爷并不是外人。”沈国公淡淡地说道,“阿秀的二姑母闹出了些事,不必王爷如何。”
“我不过是客气一声,后面跟着的‘只是’二字未说,你就打断,倒叫我成了疏远待你的人。”明秀就有些无奈地说道。
“这不是怕叫表妹当成外人么。”慕容宁脸一红,知道明秀对自己没有不愿意劳烦自己的意思,心里一松,这才好奇地问道,“是安固侯府?”
沈国公缓缓点头,眉头皱起来了。
他简短就将安固侯夫人的事儿说了,余下就在细细地观察慕容宁的神色,见他并没有露出鄙夷等等,也不见对明秀的疏远,心中一松,又笑自己多心,说了自家妹妹的话,这才与慕容宁继续说道,“只是这闹得不像,王爷不必跟着去,叫人看着未免多事。”慕容宁若出现在沈国公的身边一起凑热闹,这京中得怎么说呢?虽然觉得四皇子就是自己的女婿,只是到底还未定亲,沈国公不想叫人生出对明秀的非议。
慕容宁也知道这个道理,眼珠子一转,乖巧地点头,将手上的东西叫人送到国公府,自己对沈国公作揖后,径直去了。
见他走了,沈国公这才带着明秀往安固侯夫人处去。
父女俩加上为了护着明秀一同过来的罗遥到了安固侯府,就见屋里人声鼎沸,不知多少的太医一头汗地进进出出,一旁一脸呆滞的王年扶着脸色有些白的明华坐在外头的石凳上。他本是无拘无束的性子,然而遇上这样的大事,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另有平王夫妻也立在院中,平王妃脸上满脸都是眼泪,摇摇欲坠地扶着脸色冷硬的平王泪如雨下,喃喃地说道,“怎会突然如此!”
她虽然很讨厌妹妹,可是一母同胞不是都要彼此体谅?如今只觉得痛心。
安固侯夫人前两天还与她吵架,不知好歹的样子叫人恨不能再也不见这个妹妹了,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谁还会记得这些龃龉呢?
“怎样了?”沈国公大步过来,与王年问道。
“舅舅。”王年见沈国公竟亲自过来,目中就露出了感激之色,看了看里头正忙乎的人,面上已经现出了难以言表的疲惫,低声说道,“太医说瞧着不好,说是刺破了内腑血流得太多了些。”他顿了顿,便叹气道,“虽然是八妹妹的错,只是我与舅舅说句良心话,母亲也并不无辜。”
谁会甘心被指使这样命运呢?况安固侯夫人那些话王年也听见了些,叫他自己说,谁要把自己嫁给穷苦的老头子毁了这一辈子,他也得捅那人几刀!
“你是怎么打算的?”家王年沉默,沈国公淡淡地说道。
“八妹妹到底伤了母亲,虽然其情可悯,到底是错处,我身为母亲的儿子,不敢以德报怨。”王年不是圣母,觉得安固侯夫人做错了就大度地原谅自己的庶妹,谁没有个偏心的时候呢?他顿了顿,便忍着心中的难受低声说道,“只是……到底是……就逐出家门,以后生死,随她去吧。”他不想报复这个庶妹,可是也不想叫她好过,就如此,也就完了,至于没了家族的庇护这庶妹怎么过,他真的不想管了。
这么烈的性子也是因平日里得宠,不将安固侯夫人放在眼里的缘故,既如此,好好儿过没有家族庇护的日子罢。
他不知道这样的处置是对是错,可是他觉得这是他的决断。
“你是嫡子,原就该你来处置。”沈国公并无不可,淡淡地说道。
都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安固侯夫人也是将人逼迫到了绝望,日后旁人也该引以为戒。
王年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我进去瞧瞧姑母?”明秀低声问道。
里头不好叫男子进去,不如叫她一个小辈进去瞧瞧。
沈国公恐她见了血污吃惊,然而见罗遥立在明秀的身后,便点了点头。
明秀这才与罗遥一同往里头去了,进去了就闻到了一股子厚重的血气,之后就见本该宽阔的大屋子里头人人穿梭,一个角落,那个庶女见目光呆滞地跌坐在地上,手上还握着那把袖刀,她看了一眼就往里去,走到半路,却见眼前一闪,那庶女斜刺里冲过来,叫罗遥眼疾手快地踢到一旁,伏在地上转头含着眼泪与诧异的明秀问道,“你信不信,这刀,我本是为自己预备的?!”
“表哥想过你的处置,不会叫你给姑母抵命。”见这姑娘目光赤红,明秀到底与安固侯夫人关系寻常,也不大再意安固侯夫人,温声说道,“只是你也得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我只想着,若太太逼我,我索性一刀子抹死自己也就完了!”这丫头却目光散乱,仿佛没有听见明秀的话,喃喃地说道,“凭什么我清清白白的,倒叫人作践!”
“你……”
明秀才上前几步,却见那女孩儿往后退去,之后看着手中的袖刀怔怔了一会儿,哭道,“如今,我还有什么意思?!”她竟真的是一个极刚烈的性子,反手就要给自己抹了脖子,罗遥眼疾手快飞出一脚将那袖刀给踢开,冷冷地看了这个要死要活的女孩儿一眼,冷冷地说道,“要死,不要死在我们面前!”见那女孩儿呆呆地看了自己一会儿,突然哭着冲了出去,这才冷哼道,“她打着好算盘!若死在你面前,只怕你就要觉得她可怜。”
“我都不认识她,怎么可怜她呢?”明秀暗叹了一声,见并没有人故意阻拦那女孩儿,便转回头去看床上生死不知的安固侯夫人,见她面上惨白,一床的鲜血,心中就摇了摇头,问了太医几句话,避到了一旁方才与罗遥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本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姑母成了这样儿,我竟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在看见那庶女的时候想要给她报个仇。”安固侯夫人这些年虽然从未成功,然而到底心术不好,叫明秀同请她,实在天方夜谭。
她不过是瞧着沈国公的面来看望,别的真心没有。
没有幸灾乐祸,已经是极致了。
“别在意这个。”罗遥对安固侯夫人也没有什么情分,此时很无所谓地说道。
她可是下贱种子,没给这姨母补几刀,已经是看在王年的情分了。
明秀见此,心中只觉得被表姐排解了,虽然不好此时露出笑容,面上却一松,又与太医询问了几句,就出来回复沈国公。
一出屋子,明秀就傻眼了。
一个一脸酒色的中年男子,叫沈国公一脚就踹到了地上,之后缩成了一团。
“她死了,你给陪葬。”平王在一旁与惊恐的安固侯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