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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包裹着他,如同置身于熔炉,周围的空气凝固成铁板,无论怎么吸气都没法将氧气吸入肺里面,这就是纳诺蝮蛇此时的全部感受,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误入微波炉的青蛙,在高温和窒息之中渐渐变成全熟。
他并不知道,此时他的阵地前沿,他的那些优秀而野蛮的八旗子弟们正在经历的才是真正的微波炉。
这世上还没有人可以想象得出,火焰的形态还能是这样的。
当那一声孤零零的炮击响起之时,所有人都明白了,字少所有禁军士兵都明白了,那所谓的靠着女人的经血和裸@体来“诅咒”大炮的邪术,根本就不值得相信。
白银色的侯爷大人亲自发射的大炮,并没有出现炸膛的现象,反应过来的禁军士兵们,赶紧满脸羞愧地开枪开炮,机枪弹丸和火炮榴弹飞入敌群,依然血肉横飞,和上午,和昨天没有任何区别,显然那所谓的邪术并不是无效,而是根本就子虚乌有。
“北人用了假的邪术。”这样的观点深入人心,如果传扬开去,那么整个社会都可能从愚昧落后的阴霾中挣扎出一点点来。
然而现在开枪开炮已经晚了,因为银尘操控的那门“大炮”中飞出一条细长的“炮弹”,那炮弹和榴弹不同,尾部喷射的明晃晃的火焰,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如同一条会飞的鱼,接着才一头扎进建州奴儿队列最密集的部分。
“大炮”发射过后,并无硝烟味,反而弥漫一股很违和的煤油味,仿佛那“大炮”发射的不是火药“炮弹”,而是一盏明灯一样。
细长得如同铁质弩箭一样的“炮弹”落入敌群,下一秒,火光冲天。
那火焰并非爆炸形成的火球,也不是放火烧城一样连绵的火海,更不是火焰旋风,而是忽然之间,天地一片通红。
大地化为熔岩,苍空化为黑夜,在极为遥远的东方,慢慢升起一颗喷火的太阳。
那太阳与潘兴城每天见到大太阳相比,至少大了上百倍,刚刚升起,巨大的圆弧面就遮蔽了整个东方,日冕如狂龙,耀斑似炼狱,黑子如同巨大的黑洞,周围旋转着荒狂的流火。
随着太阳的升起,几乎是炽白色的火光一下子充盈了天地,接着就变成范围在八百丈以上的大爆炸,飓风横扫的第一秒,天地寂灭,没有人听到任何声音,只有罡风划过皮肤时留下的炮烙般的灼痛,火焰,以世人完全没有见过的姿态笼罩千丈方圆。
那一瞬间,火焰的形态就是没有形态,就是充盈了整个天地的绝望无边的赤红。仿佛空气中的每一个微小分子,都在充分地燃烧,变成一粒膨胀着的火球,仿佛空间中每一个虚无的节点,都在喷射着细细的火焰,将周围的空气驱散为真空。
烈火充斥着整个空间,在飓风过境后的一个呼吸之中,不爆炸,不燃烧,不轰鸣,不流转,只是静默地加热着周围的一切,直到森罗万象化为尘土。
赤红色的烈火持续了差不多一分钟之久,才慢慢消退,消退的同时,狂风与爆炸的轰鸣才姗姗来迟,城楼之下,城墙之上,除了那白银色的身影,所有人都被一股巨大的风压吹倒在地,受伤的受伤,吐血的吐血,骨折的骨折,各种狼狈哀嚎自不必说,而那火焰笼罩过的直径千丈的大圆之中,一切尽归于无。
没有建州大兵,没有经血之布,没有任何一色的大旗,没有任何一块金属,只有满地的灰烟,已经在意变成熔岩地貌的大地。
哪怕是浮血河巨量的冷水,也浇不灭那永世飘摇的火焰。千丈范围的大圆,将北面的进攻道路彻底封杀。
大炮化为废铁,操作台沦为锈迹斑斑的遗迹,这一发象征终焉的禁咒,以核弹的形势爆发出来,爆发之后,便是虚弱,白银魔法师的虚弱,他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使用符文。
火系魔法·禁咒·赤色黎明。
魔法师再次变出一把剑,靠着蚩尤万化术变成一把扩音枪,放在嘴边,扣紧了扳机。
“这就是你们屠城的代价,屠一次城,我释放一个禁咒,反正全城人死光的潘兴,留着也没用,你咱们自己看着办吧……”银尘说完,直接将扩音枪高高地从城墙上边扔下来,扔进几乎就要沸腾了的护城河里。
“打开城门,让那些女子进来,去那些逃走的府邸里征调一批女人的衣服来。”魔法师扔下这句话,就潇洒地转身离去。
【北方帝国终极远征军营地某处】
街挽留脱下锁甲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灵魂也被脱下来,装在那箱子里了。他苦笑了一下,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就是个当武将的命,当锁甲和武器远离身体的时候,他简直不会行动,不会生活了。
他义无反顾地穿上黑色与亮红相间长袍,看起来铁血又肃穆,这是北国出使其他国家,地区或者割据势力的专用的长袍,任何见了,都知道那是北国的使节,碍于北国强大的军力和使节被杀绝对要报复的脾性,世界上并没有什么人敢真正将穿着这一身衣服的人怎么样,可以说这么一身黑红相间的长袍,大多数时候都想不动霸体一样无敌。
他换好了长袍,走出营帐,十二个和他一样着装的精壮男子早已在此等候。他们中没有一个人留着金钱鼠尾辫子。
“走吧。”聂挽留一脸平静,他的表情和那十二个一脸决绝,几乎要慷慨赴死的人比起来,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像话。
“等等!”身穿传来一道声音,聂挽留和他的整个队伍直接停下,将军转过身,看着北国最终远征军里最高的统帅。
“参见上帅!”在正式场合,聂挽留不敢叫哈兰玄冥“老将军”,因为哈兰玄冥是帝国元帅,并不属于将军级别。
“你有多少把握?”军礼过后,哈兰玄冥一脸关切,当然更多的是舍不得,他的心中,聂挽留是那种不应该被牺牲掉的将军,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命令帝厉摩罗或者纳兰什么的去死,去冲敌人的佛郎机大炮阵地,却绝对不会看着聂将军身陷死地。北方帝国之中,帝厉摩罗很多,但聂挽留只有一个。
“没有把握。”聂挽留的回答很冷静,太冷静了,冷静到哈兰玄冥可以敏锐地把握住她那强装的冷静下面滚动着的孤注一掷的疯狂,那是安排好了身后的一切,不顾一切地扑向死亡的疯狂。
“没有把握你还去吗!你可是三军副帅!位高权重!多少将士盼着你能运筹帷幄,越过那高高的城墙!你——”
“上帅,末将此去必然能全身而退,末将说没把握,是真的没把握把他劝降了,而不是说这没把握……”
“……”哈兰玄冥认真地看着聂挽留的眼睛,过了很一会儿,才沉默地挥手,让他走了。他看着聂挽留离去的背影,忽然开口,仿佛对着自己说一样:“聂将军啊,你这劝降的主意,说糟糕很糟糕,说好也是极好的。”
“本身就是极好的。”这个时候,一道瘦削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哈兰玄冥的身旁,那身影如同银尘般瘦小,如同银尘般稚嫩,白衣胜雪,朴实无华,可他那一头绝黑的长发,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却让整个人充盈着贵气,仿佛万古世家走出的翩然公子,他的身上看不出一点血腥野蛮,看不出一点儿粗俗卑鄙,甚至看不出一点儿狞恶险毒,只有一股完全属于文人的高贵儒雅。
他不是别人,就是纳兰家族的唯一幸存者,纳兰血魔,那个被纳兰家族的几个长兄几乎欺负致死,却被北武帝破格重用的少年。
少年的神功修为,只有可怜的培元十一重,几乎是整个建州奴儿部落中最低的,他天生没有武学慧根,却精通人情世故,政治谋略,更重要的是,他因为幼年时期的凄惨遭遇,居然和所有纳兰家族的人不同,有着一颗同情弱小的善良心灵。
“给每一个渴望强大的弱小者以机会。”是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唯一抱负。他就像一朵真正的白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在普遍奉行奴化制度的建州部落里,他是一个极端的叛逆者,他讨厌奴化别人,也更讨厌被别人奴化。
哈兰玄冥转过身来,认真地,甚至有点恭敬地看着这个少年,他知道眼前这个“小孩子”才是那个真正维持住了一百万人的军备后勤的可怕人物,一个可以将整个北方帝国的经济稳定住的家伙。
这个人,懂种田,懂水利,懂放牧,懂交通,懂狩猎,甚至懂挖矿!
“怎么说?”哈兰玄冥虚心请教,他知道这个小子可能不懂军势,但是一定懂得政治和外交。
“简单,南国的守将银尘,天降之圣贤,聂将军如此推崇,甚至非他不可传承将军之兵道,想来也是如同将军般正直之人,善良之辈,如此英才,混迹于南国朝堂之上,如同碧玉陷于泥塘,鸿鹄立于鸡群,如何能伸展开来拳脚,发挥才干?想必大帅也知道,倘若当年我等能及时察觉他的才华,也不至于……”
“就算知道,张家也是该灭的,他们本就是先叛离了南国,又背着我们和南国的人通气……不过至少在那之前,我们会采取措施,不让他和张家过度牵扯,当时他还是个孩子,应该很好驾驭……”
“是啊,当时我也不过是个皇上身边的小厮而已。”纳兰血魔十分感慨,却又马上摆正了脸色:“大帅,有道是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大帅想过没有,这样一个无比出色的人在朝堂上晃来晃去的,又是守城又是结束北面城墙攻势的,满朝文武能没有别的心思吗?他年纪轻轻,身负绝学,忽然就领了几十万禁军死守城墙,凭什么?难道南国对他的恩典就值得如此?那灵皇也是个猜疑心思很重的人呐!”
“对呀!”哈兰玄冥猛一拍大腿,精铁制作的手甲在链甲铁裙上发出一声敲锣一样的嘹亮声响:“老夫弄错了!真正应该去劝降的不是那个银尘,是伪朝灵皇啊!”
“所以说,聂将军此去,简直是妙招中的妙招啊!”纳兰血魔和哈兰玄冥一老一少相互对视一样,俱都大笑起来,那一瞬间,他们心有灵犀,同时想到了两个笔画并不多的字:
反间!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为破城想出了一条无比精妙的计策的同时,另外一个深深受到伤害的人,也想出了一条非常糟糕的计策。
纳诺蝮蛇在那次核爆之后,就失去了视力,这也正常,被那么强大的光芒直射瞳孔,不失明才怪呢。
他后悔自己冲得太前面了,将原本担任先锋将军的帝厉摩罗排挤走了,想着捞足了军功好回去从“影子大帝”那里兑换出许多利益来,却不曾想就是因为冲得太前面,被那火光一照,成了全军中军衔最高的伤员了。
这个念头,断手断脚不可怕,丹药聚元式都可以修复过来,甚至少了内脏都可以重新长出来,但是,和六感相关的伤患,那基本上是没法治的了,眼睛瞎了,纳诺蝮蛇唯一的下场就是从军中退役,回家养老!
对于有着远大抱负,甚至心中埋藏着干掉现任“影子大帝”纳诺未来自己上的阴暗想法的纳诺蝮蛇而言,这是不可接受的失败和屈辱。
他要报复,不仅仅要报复银尘,还要报复社会,报复世界,这是一个狗奴才被剥夺了“有朝一日也许就能成为主人”的飘渺希望之后的疯狂,是真的疯狂,不是聂挽留那种静待细算,有备无患之后的疯狂。他不顾一切,而聂挽留孤注一掷。
而他对付银尘的手段也相当的简单,那就是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