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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中爆出几条细丝状的雷光,空气中甚至闪过一串亮红色的火星,没有任何重量的黑暗梦魇和这一股灼热刚猛甚至称得上光明的罡风相撞,并没有像银尘预料的那样无条件地扩散开来,将那人包裹进幻觉的世界。
承载着黑暗梦魇全部力量的黑球被打飞了,就好像那是一颗真实存在的垒球。黑球划过条平平的抛物线,在银尘因为吃惊而呆愣的片刻时间里,不偏不倚地命中了身后只剩一颗大头的龚邑边。
黑色圆球猛然膨胀,无声无息地吞没了龚邑边的大头,然后收缩,毫无阻碍地融入进那颗大头里面,下一秒,银尘身后响起仿佛万蚁啃食的可怕声音。那颗巨大的头颅发出一阵阵杀猪般的惨叫,过了漫长难熬的三秒钟后,惨叫停歇,那变成怪物的龚邑边,居然以完全恢复的姿态重新站起来。
此刻,银尘被两个敌人夹在中间。
“我爱你!爱你永生永世!”银尘的背后卷起一阵狂风,那是重物飞速接近带起的气流。
“宵小之辈,跪地伏诛!”银尘的面前,亮起一道光明,那是精湛技艺操纵下的长刀。
紫色的光芒冲天而起,银尘以元素湮灭为代价,朝一边横移过去。下一秒,一套精彩的剑技就落到了一只粉红色的怪物之上,那怪物的四只手横挡竖拦,却总也接不住那惊艳的剑法。
银尘全黑色的身影,趁机快速隐没在身旁的树林之中,他想发射黑暗梦魇,却又猛然停下,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当新的黑暗梦魇形成之时,旧的梦魇会结束,被幻觉迷惑住的人就会清醒,尽管他们大多数情况下不会觉察到自己被幻觉操控,但是他们**控前的思维和记忆会立马唤醒,如果这时施法者就在他们面前,那么他们一定会暴起攻击,如果施法者已经离他们远去,那么他们就将施法者彻底忘掉,就当他从来没有来过。
银尘知道自己在黑暗梦魇之中加入了什么幻觉,那不是血河地狱也不是天灾降临,就是一条平静的小路,优美的风景之中空无一人,这样的幻觉,目的在于让那化气高手忽略银尘的存在。
他原本想骗过化气高手,让他忽略自己,发现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大头,然后和大头死掐,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的梦魇没有击中化气高手,却击中了大头本身,那么银尘再次在大头面前出现并引起它注意前,大头会不记得银尘这个人。
这个结果也许比他射预想的更好,前提是他必须马上消无声息地离开,比如——
瞬间移动。
银尘的身影消失在光线照不到的黑暗之中,而龚邑边的四只大手,已经摸到了那位化气高手的身上。化气高手的无限剑技,在龚邑边身上留下无数道皮肉翻卷着的伤口,却没有任何一一滴血流出来,那些撕裂的皮肉,断掉的骨骼仿佛全都变成了某种蠕动着的活虫,令人作呕地扭曲着连接在一起,用一种抽搐着的可怕姿态粗暴地愈合。
化气高手一个哆嗦,他身上的罡风不屈不挠地鼓荡了好几下,最终消散了。他仿佛中了某种神经毒剂一样僵立着不不动,被龚邑边抱在怀里,肆意玩弄抚摸着。“爱死你了!我的小宝贝儿!”龚邑边一边发出令人作呕的骚叫,一边上下其手,全然不顾那位化气高手扭曲成麻花了神色。化气高手的剑落在地上,声音远远地传开去,而他体内的元气,他引以为傲的神功,都在龚邑边诡异的抚摸之下彻底溃散,仿佛那四只大手之中,蕴藏着某种深暗难明的磁场。
“不对劲!”,黑暗中快速向着后苑中庭前进的银尘突然停顿了一下,但是马上又加快了脚步,他深刻地皱起了眉头:“那个怪物应该不是神功反噬,而是——一种新的邪门的神功?那么他就一定是个邪道了?在正道云集的地方,在一场初衷完全是善良和正义的行动中,出现这样的邪道?这能说得过去么?自古自古正邪不两立,而不是正魔不两立,邪道之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混迹在正道之人中间,那么他们如此精心布置,甚至让一个实力高深的邪道之人潜伏在江湖盟之中,是为了……?”
“更不对劲的是,那个怪物身上散发出一股股恶暗王权遗存的气息,可是他身上不仅没有丝毫罡风波动,甚至连能力都是彻底的反神功的,而恶暗王权虽然不是真正的神功源头,却绝对是将神功这种修炼体系发扬光大的王朝,他们是神功的受益者,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彻底反神功的能力流传下来……?”
“更重要的是,这个潜伏在江湖盟里的怪物,并不是北国借以反制江湖盟的暗棋,因为他也疯狂进攻了北国的人……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人?属于什么势力?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
银尘越想越头大,龚邑边的出现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索性不再想了。他悄悄地越过一条又一条屋脊,仿佛真正的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地降落在烽火连城举行晚宴的小院子里——为了做到完全不引人注意,他先后施放了黑暗梦魇和缓落术。
黑色的光球慢慢收拢在手心,刚刚他制造了一个觥筹交错,宾主尽欢的梦境,悄悄笼罩小院子里十米方圆的范围,然后轻巧地缓缓落在那梦魇笼罩范围的中心。他收起黑暗梦魇的时候,周围没有任何一个人朝他多看一眼。
他穿着大斗篷,带着高兜帽,在一群珠光宝气的宾客中间扎眼又可疑,可是他胸前挂着的白色骷髅头无声无息地散发着持续性的忽略咒,让周围的人提不起关注他的兴趣,自动忽略了这么一号来历诡异的人物,甚至连从来身边走过的维持秩序和警戒的士兵,都对他不理不睬。
……
雨已经停了。
四四方方的小院落,被一道浅浅的半弧形的山岩屏障轻轻抱住,暗血红色的山崖上,构筑起一道曼妙的回廊,敦厚圆润的粗木凭栏,青黑色的整齐瓦片,暗金色的黄铜瓦当,以及每一道木头拱门之上都挂着的绯红色的轻罗纱帘,硬是让这样一道全木质结构的回廊,在冷硬山崖之上呈现出一道柔美的风景,仿佛少女雪白的玉肘,将这一方小小的山坳轻轻抱起。与之相对的,便是那称为牌楼的建筑,于院落的另外一边,层层叠起,仿佛宝盒上遮盖的绒布,将小院遮盖起来。那不是扁扁的寻常牌坊,而是真正连着牌坊的楼,因而才加做牌楼。除却那中间由两座牌坊纵向叠加起来,中间盖上琉璃屋顶的厚重“牌坊”,这牌楼两边,真的立起了两座3层塔楼。塔楼四四方方,宽扁如陶罐,要不是各自带着一个塔顶一样的尖儿,只怕没有人会认为这两座小楼能和塔有什么联系。北边山岩,南边牌楼,中间被环抱着的,便是那举办宴会的中庭小院。小院的四个边而上,还建着一圈儿细小的双层回廊,南接牌楼,北连山岩回廊,又有楼梯12对,从上下两层的回廊之上,通向小小的院落。其构造复杂精巧,宛如德国精工,虽然从任何一个角度看过去,这里的建筑都是典型的的异界风格。
在无雨的潮湿的暗夜中,小院里的每一根竖直起来的柱子之上,都挂着一只拳头大小的标准半圆形的铁盆子,盆中的炭火烧得正旺,数百甚至数千的铁盆子发着火焰色的光与热,让小院里温暖如春,当然也不需要什么篝火之类了。在火盆的红光照耀下,小院里每一尺建筑之上似乎都挂上了彩色的丝绸,这些丝绸或绣花,或鎏金,或缝制上各色珍珠宝石,于火光之中,这阵微风之下,摇曳闪光,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位王爵身上华彩神圣的装饰。反而让那往来其间的宾客上的珠宝衣带黯然失色。小院里稀稀落落地摆着三五盆栽,大部分的地方都放着红褐色的大员木桌,其上各色珍膳美食,让已经吃了太多油腻食物的银尘再一次感到几许饥饿。佳肴之上,热气蒸腾,精美的陶瓷小碗中,酱汁的颜色都接近于琥珀水晶。锦衣之客,择玉而食,乍看之下相当高端雅致,可是那高声喧哗,恣意泼酒,甚至一言不合当众掰腕子摔跤,以至于打翻了几桌菜肴,汤汁满地,油光泼面,山珍海味滚地脚踩之状,哪有一点点文明礼仪的样子?
“可惜了,这么好打的红烧肉……听说浪费粮食的人,都要去做饿鬼呢。”银尘潜息于泯灭灯火之间,冷眼看着这一场不堪的闹剧。宾客们多衣袍华美,他们的长袍或银绿或大红,或暗金,或纹银,衣袍上面多绣以山河壮阔,猛虎飞鹰,要么就是福禄双喜,祥云流速,襟袖边角之处,多饰以裘皮,那纯净的反射着油光的毛色,无声地昭示着裘皮的名贵,多为冰天雪狐,甚至有寒霜雄狮,元磁冰豹,极北神狼等珍稀濒危动物的皮毛,从外表上看去,他们几乎和南国之中最上乘的钟鸣鼎食之家,书香礼仪之族毫无区别,甚至除了那一圈象征北人身份的裘皮装饰,他们和南国人中最体面,最奢华,最荣耀的贵族毫无区别,可是他们的言行举止,其实和没有开化的半野人相比也没有太大的起色。酒席之间,拍桌子大嗓门都是最文明的,那些互相投掷酱香肘子为乐的人,真不知道他们和“文明”二字能有什么关系?
小院的中间宾客们嘻嘻哈哈哈,乱作一团,而周围的回廊走道上,一群群身材姣好,轻罗曼舞的女子端着精美的餐盘,浅笑盈盈地为各位“老爷”服务着。银尘仔细观察了一下这美女,她们大都在二十三四岁之间,正是一位女孩最漂亮的最美好的年龄,她们每个人身上都一直散发着微弱的罡风,那是培元三重左右的小小的战士最接近所能的微弱旋风,这些旋风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维持住她们的体温,以免她们在这料峭寒夜之中因为衣衫暴露而被冻病了,冻死了。这些侍者女孩的笑容看上去妩媚柔软,可仔细看去就十分僵硬勉强,银尘甚至在某些特定的瞬间,接着火盆子的照明,看到她们眼角上偶尔残留的泪珠的反光。银尘明白了,这些“卑贱”的侍女们,其实都是真正的南国女儿,她们如今呆在烽火连城的“都护府”中,亲身经历着何为亡国****的屈辱,她们之中可能并没有一个振南帮的侠士,没有一个尹山峦式的读书人,她们对于国破家亡的感受,可能就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观感觉,而这种切肤之痛的直观感觉,最能唤醒每一个人心底里最深沉的爱国情怀。
愿为家国死,只因亡国恨。
那些侍女站战战兢兢,强颜欢笑,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这些暂时还没有吃到脑满肠肥的“晴天大老爷”们,然而就从银尘从牌楼上缓落而下,隐匿在人群中观察寻找的这么一小会儿时间里,就有三名娇美的女孩因为一点点削错误而被当中乱棍打死,从她们嘴里吐出来的鲜血和碎脏,就这么和地上到处流淌的菜肴汤汁混杂在一起,甚至又一小片剑尖的肝脏和一团被踩得差不多稀烂的羊排混在一起。也就在第三个女孩惨死在棍棒之下的同时,肘子大战也到了最激烈的时候。
鲜美的酱汁肘子被当做暗器一样,一条一条地在空中飞过,要么落在混沌如泥的地面上,要么落在华丽唯美的衣袍之上,要么落在嚣张跋扈的笑脸之上,欢笑声,喝彩声,以及相互之间的挑逗取笑声之间,露出的只有侍女们悲怆的眼,可惜的神情,以及眼底中一闪而过的愤怒与痛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