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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尖锐!
无须撩起面前厚重的门帘,只听那一声紧一声的狂啸,就能想象到此刻的外头,寒风是如何的猛烈外面就是危险天地了。这一步迈出去,也许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辛韵忽然想起“温室里的花朵”这个形容词来。
她一直觉得自己绝非柔弱不堪的温室花朵,就算还不如那大雪压身仍挺直的青松,至少也是能在疾风中俯摆而不折的劲草。可此刻,眼见随时都可能会面临狂风暴雨的摧折的她,心中却有压不住的恐惧,硬生生地让举起的手重若千斤,半响都拨不开那宽大的门帘。
段广宣铁塔般地停在她身后一米多处,并没有催促,粗狂凶恶的面容下,隐藏的是一丝无奈的怜惜。如同雏鹰学飞,想要将来能稳稳地站在公子的旁边,面前这个虽然经常表现出同龄人所没有的成熟,五官却仍带着稚嫩的女孩儿,就必须要学会自己飞翔。哪怕,一切并非她所愿。
不知站了多久,辛韵忽然缓缓地放下了手,然后,回眸冲段广宣一笑:“段大哥,这山洞里头好闷,我想去外面玩一会,行吗?”
段广宣先是一愣,而后忽地明白她已经调整好心态,进入演戏状态,当下大头一点:“自然可以,但是小辛子你自己要万事小心!”
一大一小两人终于撩起最初也是最后的一道门帘,踏出了洞外,也迈进了未知的寒风之中,只留下身后的门帘大力地摇摆了几下,而后归于平静。
不远处的转角。火把的光芒照不见年轻皇子的表情,却将他笔直坚挺的身影以及微微抬起想要拉住什么却终究顿在空中的手印在了冰冷的洞壁之上。
但愿,他做的没错。
……
天色并不怎么明亮,阳光半点也无,苍穹之上堆满了沉沉的铅云,仿佛随时都能重重地落下来,地上的火堆也只剩下残灰。宛如那些俘虏的未来。看似已经摆脱了最为艰难的黑夜,可依然不知光明在何处。
辛韵站在高阶之上,俯视着下方那些只能借以紧紧挤在一起以相互取暖的老弱妇孺。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红椒青豆他们曾经过的日子,无需刻意酝酿,脸上便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同情之色:“他们……有吃过东西吗?”
段广宣扫了一眼人群。不以为然地道:“都是些阶下之囚,没直接杀了他们已经够开恩了。还吃什么东西啊?”
他的嗓音本就粗狂,即便是寻常说来,也犹如常人呼喝。当下便有几个耳尖的俘虏微微动了一下,似有目光快速地斜过。
“老人和小孩也是什么都没吃吗?”
段广宣嚷嚷道:“我说小辛子。你可不要又乱发同情心啊,这些可都是贼寇之子,只饿个三两餐的。还死不了。”
“段大哥,我知道他们有罪。可是犯人也是人啊,”辛韵也知道自己若是去同情那些山贼会显得太刻意,恐怕可能便藏在暗中的人不会上当,便只让自己的目光停在几个孩子的身上,“他们已经冻了一整晚了,就算大人们熬的住,可那些孩子……”
“等下午官府来了人,自然会知道如何处置,我说小辛子,这事你就别掺和了,小心让公子知道,又要生气。”
“段大哥,我不是掺和,难道只给那些小孩一点吃的都不行吗?”虽说此刻是在演戏,可她也真的希望能让这些孩子喝点热汤什么的,看着这些孩子,就好像看到了当初在饥寒交迫中挣扎的红椒蚕豆他们,何况这些孩子中有的还只是婴儿。
仿佛感觉到辛韵的怜悯一般,她的话音还未落,就有婴儿哇哇大哭起来,其他那些孩子也受了感染。看着面露不忍的辛韵,女人们趁机也抹着眼泪哭着哀求起来,现场又是一片凄惨景象。
“段大哥,孩子是无辜的,你就让人给点热粥……”
“公子,菩萨心肠的小公子,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儿吧!”一声凄厉的叫声忽然打断了辛韵的话,只见人群中一个妇人忽然疯了似得抱着怀里的婴儿努力地想要站起来,“我的器儿,他已经发了好几个时辰的高烧了,求求您,救救他吧!求您了!求您了!”
“是啊,小公子,你就可怜可怜无辜的孩子吧!”
“公子,给我们的孩子一口热汤吧,哪怕就一口……”
“公子饶命啊,我们真的都是无辜的呀……”
被这妇人一激,妇孺们顿时骚动了起来,有为自己求情的,也有为那个高烧的孩子求情的,哄哄然成一片,引得四周守卫的护卫一阵大声地呵斥。
见辛韵似乎有所动容,只是走了两步就被那个高大凶恶的护卫拦住了,那被绳索串联无法冲出来的妇人只得就地跪下,使劲地磕头,尖锐地哭嚎着:“公子,我的器儿真的是发高烧了呀!您就大慈大悲救他一命吧!哪怕您即可就要了小妇人的脑袋,小妇人也心甘情愿啊!求您了!小妇人一辈子都给您做牛做马!不!小妇人宁可生生世世都给您做牛做马……”
辛韵似是实在受不了这等悲嗷:“段大哥,你看……”
“一个贼寇之子而已,死了就死了。”段广宣一副铁石心肠毫不为所动的样子,也不知是真的冷漠还是只是演戏而已。
“器儿,器儿,你可不能抛下娘啊,你死了,娘还不如随你一块去了?”那孩子的母亲眼见求救无门,绝望地大哭起来。
“不行,我要去看看。”辛韵抿了抿唇。不管那孩子是真病假病,她这个诱饵的主要任务都是要引暗中的人出来,还不如真的前去看看,若是孩子是真病了,能救人一命也是好的。
“你不能去,殿……公子吩咐过。要我保护你的安全。”做戏要做足,身为护卫的段广宣自然要伸手阻拦。
“段大哥!您怎能这般冷血心肠!”辛韵仰头,面带愤色地控诉,“她们又不是刀口舔血的大男人,不过只是些赖以生存的妇孺而已,她们已经冻了一个晚上了,腿脚又都被绑缚在一起。能对我造成什么威胁?再说。不是有段大哥你保护我吗?难道段大哥觉得自己保护不了我不成?”
“这个……”段广宣露出一副纠结的神情,终究一脸不情愿地让了路,随后就亦步亦趋地紧跟着。
“孩子怎么了?快让我看看。”那怀抱着孩子的妇人正好位于人群正中。见辛韵过来。被同一条绳牵绑着的其他妇孺忙挣扎着挪开了一条窄路。
辛韵一直走到那妇人旁边,俯身去探那孩子的额头。段广宣则是满脸戒备,尤其盯着那妇人,只要她一有异举就立刻出手。
妇人却浑然不觉他的防备。而是忙将孩子往辛韵这边送,好让她更快地触碰到孩子。
辛韵将手从手套中抽出。果然感觉孩子的额头滚烫一片,再看面容,只见这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双眼紧紧地闭着。呼吸却已微弱,显然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真病了。
烧的这么凶,必须得赶紧想办法降温才行!辛韵连忙伸手:“把孩子给我!”
“不……”虽然刚才还在哀求。但真要让孩子离开身边,那妇人下意识又犹豫了。抱紧了孩子反而往后退了退,仿佛不相信她的好心,似是生怕她夺过去给扔了,又怕从此母子天人永隔。
还不给人,等下要是她被绑架了就真不好帮她了,辛韵焦急地安慰道:“别怕,我是想带孩子去看病。”
“英娘你就快把孩子给她吧,要不是这位姑娘求情,咱们昨儿个可能都已经冻死了。”有人为孩子着急,开口相劝,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孩子母亲这才犹豫着松了手。
辛韵抱起孩子疾步就走,不管她方才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来,眼下都没有这个小生命重要。
从始至终,段广宣都尽责地扮演着护卫着的角色,唯恐那妇人及周遭的人使诈。可辛韵都已快走到人群边缘,妇人还是保持着同个姿势跪在原地,只一双眼睛充满悲戚和不舍地望着辛韵的背影,其他人也没有敢随便乱动的迹象。
然而,就在段广宣的目光停在妇人身上那极短的瞬间,人群最外围突地闪过一双腿,从一个极巧妙的角度将辛韵的脚一勾。
辛韵立时失去平衡,抱着孩子一起歪倒,尚未落地,脖颈已被麻绳给勒住。
尽管身为诱饵,辛韵已有思想准备,可毕竟不知何时才会发生,因此是跌倒被勒的瞬间,她还是陡然受惊而本能地低呼了一声。
“放开她!”段广宣第一时间抽出了佩刀,铜眼紧紧地盯着偷袭之人,只见她虽然一身布衣,面容被散乱的头发遮掩了一部分,可一双眼睛却毫无憔悴颓败之意,而十分晶亮。
“放开她?那我不是白熬了一晚上了么?你自己脑子里都是稻草,别以为人家和你一样傻好不好?觉得我有这么傻么?”女子笑了一声,笑声十分娇媚,同时威胁性地收了下力。
辛韵顿时觉得喉咙一紧,下意识地腾出一只手抓住了绳子,好让呼吸不那么困难,脸色却不由自主地发白,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如今自己已货真价实地成为人质,万一计划不如变化……
“你跑不了的。”意外一发生,四周的护卫就迅速地做出了反应,团团包围上来。
妇孺们尖叫着被这一幕吓成的越发缩成一团,也不知是唯恐被连累迁怒,彻底断了生机,还是本就是合谋者不过是想藉此摆脱嫌疑而已。
“跑不跑的了,总得试试才知道,小妹妹,你说是不是?”女子的语调十分轻松,一边说,一边还亲昵地挨着辛韵的耳朵吐息。
“我不是……”仍是一幅小厮打扮的辛韵似乎想要反驳,却是硬生生地转变口风,“不管……你想怎么样……孩子都是无辜的,你先让人把他抱走,他需要立刻治疗。”
女子轻笑,居然出奇地好说话:“看在这个孩子引来你的份上,我便允了!抱走吧。”
她只说了抱走吧,并没有让谁抱,本来就离的不远的段广宣趁机便想踏前一步。女人却是猛地精光一绽,令的他的脚步不得不停住。与此同时,却见妇孺群中突然站起一名老妇,非但无半点束缚的样子,还以一种老年人极少有的速度窜到女子的旁边,双手带着虚影飞舞了几下,便见一段段割碎的绳索飞扬而起。
因挨的极近,那老妇的身手虽然疾快无比,但辛韵还是清楚地看到她的手指间有两道不过寸许的寒光闪过。只是绳索刚断,一条修长的手臂就取而代之地绕上她的脖颈,令她根本就没有时间动弹,根本别说趁机起身了。
同时,手上一轻,那个孩子已被抱走,扔回到母亲的手中。
妇人拼命地接住孩子,却因孩子紧闭双目而绝望地恸哭起来,哭声极其惨恸,显然应该是个无辜者,不过是凑巧被利用了而已。
劫持辛韵的女子却是半分也没受这哭声影响,反而咕哝了一句,懒懒地站了起来:“嗳……僵硬了大半个晚上,骨头都快酸了。”
辛韵被她一带,也身不由己地起身半贴在她的胸前,她如今虽然年纪还小个头不高,可却似乎连身后女子的胸口都还够不到,显见对方身材十分高挑。
看着女子旁若无人一般舒展肢体,仿佛空门大露,正是有机可趁之时,然后粗中有细的段广宣却是铜眼微眯,不敢轻举妄动。只因先不说旁边那个老妇打扮的女人身法诡异,便是这个高挑女子,也隐隐地流露出一种高手的气息,倘若贸然动手,辛韵可就真的危险了。
“看你的样子倒不像个真蠢的嘛?”女子舒展完身子,见段广宣和护卫们谁都没有妄动,不由眉角微扬地低眸看了一眼怀中的辛韵。见她虽然浑身僵硬,脸色发白,却是除了开始的一声惊呼外,一声都不曾再吭,只是目带希翼地向那高高的洞口瞟了几瞥,嘴角不由一勾,“行了,既然你也是个知趣的,就赶紧去拉两匹好马来吧,若是故意磨磨蹭蹭,我也不介意让这个小妹妹受点委屈哦。”
说着,手臂略紧了紧,辛韵立时觉得气阀被闭,十分难受地被迫仰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