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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昼夜八岁的时候,纪山海二十六岁。
这一年她上小学二年级。
林小年仍旧是忙得昏天黑地,不过好在林昼夜已经学会了自己坐公交车上下学。
“纪叔叔,我回来了!”
林昼夜背着小书包一蹦一跳地背着小书包推开家门,三两下扯掉脖子上系的红领巾。
“回来了?”
纪山海系着条叮当猫的蓝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围裙是他们一起逛超市的时候林昼夜给他挑的。
他沾了满手的水,可是没有舍得抹在围裙上,而是转回头去抽了一张厨房纸巾。
“快洗手吃饭吧。”
林昼夜欢快地“嗯”了一声,洗手间的水流哗啦哗啦地响了一阵,她湿着手哒哒哒地跑出来,三两下蹿到餐桌边上。
纪山海有些无奈地给她抽了张纸巾:“先把手擦擦。”
晚餐很丰盛,红烧鲫鱼、娃娃菜炖豆腐、白焯西蓝花、莲藕排骨汤,荤素搭配,三菜一汤,摆了满满一大桌。
纪山海在她的小碗里盛好饭,接着把鱼肚子上最嫩的一块肉夹给她。
林昼夜咬一咬筷子尖儿,一边吃着一边含含糊糊地讲话:“纪叔叔,今天我们在学校量身高了,你知道我现在多高了吗?”
“慢点吃,被噎着,”纪山海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这才顺着她的话头道:“多高了?”
林昼夜把筷子举得高高的,雀跃得像个小傻子:“我一米二了!”
纪山海的身高是一米八三。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番,一米二了,差不多要到腰了。
他点一点头,又用小勺子挖了一块鱼鳃边上的肉放在林昼夜的碗里:“多吃点。”
多吃点,快点长大。
纪山海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
时间流水似的一天天过去,林小年仍旧是忙,岁月开始在这个年轻的姑娘脸上留下痕迹了。
她才刚刚满二十八岁,可是已经开始有了白头发。
纪山海和林昼夜相处的时间,比她和林小年待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
他们一起逛街、逛超市,纪山海载着她走遍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像是一个溺爱孩子的父亲一样给她买漂亮的小裙子和五颜六色的缎带蝴蝶结。林昼夜握住他的小拇指,挑中了那条叮当猫印花的蓝围裙。
“这是您的女儿吗?”童装店的导购半蹲下身来摸摸林昼夜柔软的头发,“小朋友真可爱。”
纪山海既不肯定也不反对,不着痕迹地把小朋友揽在了自己身前。
导购相当有眼力见儿地收回了手,尴尬地感叹一句:“这么年轻就有孩子了啊……”
林昼夜放学不用人接,小小年纪自己就能坐公交上下学,可是她不会做饭。
纪山海不让她进厨房。
即便是厨房里的抽油烟机已经修好了,灯泡也换上了新的,他还是不让。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每天当林昼夜推开家门、兴冲冲地踢掉鞋子扯掉红领巾的时候,纪山海都会穿着那条叮当猫的蓝围裙,甩一甩手从厨房里走出来跟她说,饭已经好了,快去洗手吧。
纪山海很会做饭,清清淡淡的家常小菜、甜甜软软的饼干蛋糕、秋天的大闸蟹和夏天的基围虾,他都能做出花儿来。
学校组织出去郊游的时候,林昼夜帆布包里的便当也是他做的,饭团上粘了海苔做成猫咪的样子,胡萝卜雕成花,还有装在饭盒最上面一格里的兔子苹果。
林昼夜在小朋友们艳羡的目光中“啊呜”一口把兔子苹果叼在嘴里,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
纪山海好像什么都会。
他会做各式各样的好吃的,会弹钢琴也会画画,他还会在林昼夜的刘海长得扎眼睛的时候执着一把剪刀替她剪刘海,修剪出来的齐刘海长度刚刚好到眉毛,比理发店里的师傅剪得还要好看。
他简直无所不能。
“昼夜,过来。”
林昼夜乖乖地在镜子前的小板凳上坐好,纪山海在她的脖子上系了一圈围兜,接着打湿了她的头发,捏着她额前的碎发给她剪刘海。
“闭眼。”
她听话地把眼睛闭上,长长的睫毛蝶翼似的轻轻忽闪着,她听到剪刀“咔嚓咔嚓”的细微声音萦绕在她的耳畔。
如果纪叔叔是她的爸爸就好了。
林昼夜从三岁开始的生日愿望就是这个,每一年都不厌其烦地向上天重复着同样的请求。
她想要纪山海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不要动。”纪山海轻轻地说,他的声音低低的,那么好听。
细细碎碎的头发渣落在她的脸颊上,痒痒的。
鬼使神差地,林昼夜脆生生地喊了一句:“爸爸。”
纪山海吓了一大跳,一剪子下去给剪出了个豁口来。
他直起身子来,捧着林昼夜的脸端详着小姑娘额前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变得参差不齐的刘海。
“你说什么?”
小朋友不明所以地重复了一遍:“……爸爸。”
纪山海放下剪刀,蹲下身来直视着她的眼睛。
“昼夜,不要叫我爸爸。”
林昼夜扁着嘴不说话。
“我不是爸爸,”纪山海罕见地对她一本正经地叮嘱,“记住了吗,我不是你爸爸。”
生日愿望根本不灵验,她许了整整五年的愿望像是阳光下五彩斑斓的肥皂泡沫一样,在这一刻被纪山海“啪”地一下戳破了。
林昼夜闷闷地“哦”了一声,泪汪汪地点点头。
……
如果纪山海知道自己的一句“不要叫我爸爸”会引起怎样的连锁反应的话,那他一定……
不,他还是会说同样的话。
可是当他接到林小年的电话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纪先生,实在对不住打扰你,你现在有空吗……”林小年的语速急促,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方便去学校一趟吗……”
“我这里实在是走不开,没有办法了才贸然打电话打扰到你……”
纪山海放下手中正在看的报表:“你不要急,慢慢说。”
“是不是昼夜出什么事了?”
电话另一边林小年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学校的老师给我打电话说,昼夜把人给打流血了。”
纪山海毫不犹豫地拎起西装外套,大步流星地从办公室夺门而出。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