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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蜷曲着身体,脸埋在枕头里,没一会儿就闷出了一头汗,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一道温热湿润的毛巾在她脸上和脖子上擦拭着。
力道适中,认真而仔细。
从小到大,虞软软是泥地里打滚的野孩子。
她没有被人细心照顾过,摔倒了只能自己爬起来,生病了就拖着熬着,让病情自己好转。
她从没有奢求过在生病脆弱的时候有人能对她温柔耐心地呵护。
不被嫌弃拖油瓶,不挨骂挨打,已经是上天对她的恩赐。
那些无法奢求的关怀与呵护,她希望畅畅能够拥有。
想保护这个小女孩。
可习惯独立的她,只懂得如何照顾自己,因为照顾自己,只需要忍耐痛苦,把自己变得麻木又坚强,便足以。
而照顾一个幼小的孩子,就像是照顾一朵娇弱的花苞,需要阳光,雨露,温和的生存环境。
这些对于在恶劣环境中长大的虞软软而言,都太过于陌生了。
可现在,她迷迷糊糊中,感觉身边有双熟悉的手在照顾她。
虞软软以为自己在做梦。
梦中,她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记忆中,唯一呵护过她的那个人。
他清瘦的背影明明骨瘦如柴,可在她小小的世界里,他却是盖世英雄。
只要有他在,她便不会害怕。
“哥哥……”
睡梦中的女孩,蜷缩成一团,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
霍栩帮她擦拭脖子上的汗,听见她在低声呢喃。
他神色一变。
虞家几兄弟伤她这么深,她心里依然记挂着他们,连做梦都会叫着哥哥。
心里难免生出一丝醋意。
霍栩想到了自己。
他在她心里,还有多少分量?也许高考后,她一旦出国留洋,就会将他彻底抛诸脑后了吧?
卧室里只开着一盏壁灯,夜已深,空气加湿器安静工作着。
床褥里,大女孩抱着小女孩,一大一小闭眼沉睡,因为同样高烧刚退,脸颊都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
霍栩将毛巾放回盆里,坐在床边,幽深凤眸盯着虞软软的睡颜看了好久。
心脏莫名有些刺痛。
他拼命想抓住她,可是她还是一点一点将他放下了。
只留他一人在地狱沉沦。
是不是,他应该放手?放她自由?
这个念头就像一把尖锐刺骨的刀子,在他心脏上翻搅,放手吗?他做不到……
霍栩忽然起身,端着盆和热毛巾,背影肃杀地离开了卧室。
在他离开后,房间里的温度也仿佛随着他的离去而下降了几度。
虞软软不自觉地抱紧了自己,梦里的她开始不安。
那些久远的,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接踵而至。
她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光着脚丫,缩在黑暗的地下室里。
到处是恶臭腐烂的味道,蟑螂老鼠在地上窜来窜去。
她麻木地蹲着,因为发高烧而虚弱的身体,重度缺水,像是有把火在身体里燃烧。
她很少哭的。
尽管她只有几岁,却已经很清楚,她的眼泪并不值钱,没有人会因为她哭泣而心疼她,满足她的要求。
尤其在面对坏人的时候,只有乖乖的,不吵不闹,才能最大程度保护自己。
可是现在,她控制不住眼泪。
因为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世上唯一爱她在乎她的人,和她分开了。
她太小了,甚至记忆都是模糊的。
她被坏人带去了哪里?
走了多远的路?
她统统不知道。
她回不去了。
她和大哥哥永远地分开了……
那种撕心裂肺的情绪渐渐不受控制,眼泪疯狂地往外涌。
虞软软开始哽咽,由最初小声的哽咽到低低啜泣,再到后来,越哭越大声。
“哥哥……哥哥……我要回家……带我回家!”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砰——”
卧室门被急急推开,男人沉着脸迅速走到床边,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床上的女孩闭着眼睛,满脸涨红,眼泪和着冷汗打湿了枕头,连额角的青筋都因为情绪激动而突显着。
霍栩弯下腰,轻拍女孩的后背,他眉心紧蹙,不敢用力,怕更加惊扰了梦魇的女孩,“软软,醒醒,做噩梦了。”
“我要回家……”虞软软哽咽着,嗓子里发出嘶哑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因为喘不过气而窒息过去。
“软软!快醒醒!”
见怎么叫都叫不醒她,霍栩心里很慌乱,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用力揽入怀中,“别怕,都是梦!是噩梦而已,对不起,对不起……”
他凤眸涨得猩红,女孩这近乎癫狂崩溃的情绪,让他无措,他双臂死死得收紧,拥住她,心尖震颤着,毫无头绪得道着歉。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刚才不该走开,不该留你独自一人做噩梦。
对不起,不该产生放手的念头。
曾经被所有人忽略,千疮百孔的你,已经封闭心门,拒绝任何人靠近,我又怎么忍心真留你孤寡一生?
对不起,在你最爱我的时候,没能给你回应。
在你失望、伤心、痛苦的时候,没能守着你,保护你。
霍栩深吸着气,猩红的眸子,因为女孩的啜泣而逐渐变得湿润,胸口剧烈起伏,“对不起……”
虞软软的情绪逐渐平复了下去,在男人一声声低沉沙哑的致歉中,缓缓睁开沾着泪水的眼睫。
哭肿的杏眸中,有一瞬间的断片和空白。
发生了什么?
她半坐在床上,身体被男人紧紧搂在怀中。
他搂得很用力,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手臂上遒结的肌肉,因为用力而轻颤着。
密实的身体接触,挤压着肺部,她要窒息了。
“霍栩,你怎么了?咳咳……”
虞软软咳嗽一声,推搡他,不经意手背擦过脸颊,却摸到一行湿热的泪痕。
她微微一怔。
原来她刚才哭了?
梦里的那些记忆接踵而至,虞软软眨眨眼,回忆起了那些零星的片段。
她将脸埋进双手中,擦干眼角的泪。
“醒了?”
霍栩回过神,掌心扶着她的双肩,放开了那个拥紧的怀抱,目光里满是担忧,“你刚才做噩梦了。”
“我知道。”
虞软软伸手抓了抓头发,把凌乱的长发全部抓到脑后,细软的发丝却还是坍塌下来,落在脸颊上。
她都想起来了。
刚才,她好像做了一个很久远的梦。
想起了一个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