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打翻酱麦

莲池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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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徐琼英独自一人来到柳香兰家,问她儿子说亲没有,柳香兰本来不高兴的,见问这事,便直说,还不是光棍一个,谁瞧得起他?

    如果你不嫌弃,我家晓莉愿意嫁给你儿子。徐琼英一脸期待,见柳香兰愣在那里,她继续讲,上次多亏你儿子给一只刺猬晓莉做药吃,现在她的病好多了,非常感谢你家杆粗。

    这要看我儿子的意思。柳香兰心里有些高兴,但没有替儿子表态。她明显热情多了,把徐琼英从门口拉进屋里,然后沏茶。徐琼英感觉梁杆粗不会不接受杨晓莉,否则,那次他不会白送一只刺猬,如果对杨晓莉没有好感,他完全用不着巴结我们。徐琼英对说亲的事颇有信心,这倒不是倾向自己的感觉,而是源于昨夜做了一个怪梦。其实她女儿吃了梁杆粗送的那只刺猬,病情并没有好转,当然也没有恶化,但她非常焦急,女儿什么药方子都吃过,那个胃病就是好不断根。就这样,她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倦了,慢慢地由浅睡进入深睡状态,也就是进入了梦乡。徐琼英恍惚来到一座山前,她发现一只刺猬在草丛间爬行,正伸手去抓,一眨眼,它忽然成了一个拄杖的白发老头,对她说,你是抓我剥皮煨汤给你女儿当药吃吗?徐琼英骇然,老头接道,告诉你,你女儿的胃病吃什么都吃不好。

    老者,得罪了。这世间有没有一种药可以把我女儿的胃病治好?徐琼英盯着他问。

    什么药都吃不好,要找一个异性结婚冲喜方可痊愈。老头说。

    找一个什么样的异性才好?徐琼英刚把话说完,不知怎么的老头倏地消失了,接着面前倒下一根大梁柱,就这样把她砸醒了。醒来时天还未亮,她再也睡不着了,就回忆梦中的情景,慢慢地琢磨,那一根大梁柱代表什么呢?鸡叫三遍的时候,她摸着后脑勺幡然醒悟:那根大梁柱,不就是梦里白发老头作出的回答吗?它指的就是梁杆粗,对,杨晓莉需要结婚冲喜的异性就是梁杆粗。

    两个月后,梁杆粗和杨晓莉结为夫妻,梁杆粗布置的新房很简单,就是把他的厢房腾空,四面墙壁用石灰水刷白,然后裱上几张彩色图画,摆一张床和一套木制家具,门楣贴上硕大的红喜字,一种婚庆的氛围就营造出来了。杨晓莉陪的嫁妆也同样简朴,三床花被褥,一只脚盆,两个脸盆,一只焊接的洗脸架,再就是一只妆奁盒、4把漆成蓝色的木靠椅等等一些不怎么贵重的东西,但是一切都是新的,也算为这一对新人衬了面子。

    不久,杨晓莉的肚子挺起来了,乡下的说法叫做有喜了。照说,这是非常高兴的事,可是杨晓莉不高兴,她非常忧悒,主要是经常做恶梦,梦见肚里的胎儿和她说话,并且愤愤不平地说,妈妈,我不是来报恩的,而是来报仇的。杨晓莉问,你报什么仇?那胎儿说,我曾经是一只刺猬,被你的丈夫梁杆粗杀害,我的灵魂不灭,经阴曹地府转轮王同意,现要投胎做你的儿子,以报杀身之仇。杨晓莉听过这话,吓得浑身哆嗦,直至醒来。醒来后,并不相信梦中的事情。可到了夜晚入睡又梦见胎儿对她说,妈妈,我和你并不是绝对的仇人,和爸爸也不是绝对的仇人,只要你和爸爸从明天开始坚持做善事,或者买活物放生,我就饶过你,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杨晓莉把梦中胎儿的话当作耳边风,根本不相信,可她生产时,孩子活过来了,她却因出血过多而成为生产鬼,葬于家山的墓地。

    梁杆粗给孩子取名小宝,却从没有把他当宝贝看待,从他出生到童年都丢给父母带,自己根本不管,他经常哭泣,梁杆粗听见了就烦,之后走拢去揍他,揪屁股或者拿竹条抽打他的手脚,还板着脸孔怨恨地吼叫,打死你,你这个小克星,一出生就把你妈妈克死了。小宝对妈妈没有印象,但看见过别人家孩子的妈妈,他4岁时,听到父亲这么吼,就知道反嘴,这不能怪我,别人家的妈妈怎么不被伢儿克死?梁杆粗听了,当然更加恼火,小宝就更加遭殃了,身上被竹条抽打得绽开一条条血印子,在地上翻滚着,无处躲藏,将满是灰尘和汗水的脑袋钻进墙边的鸡笼。

    你不能这么下死手打,他毕竟是你的崽呀!往往在这种时候小宝的奶奶——柳香兰从厨房里出来拦住梁杆粗,然后把小宝扶起来,小宝见奶奶来了,双手抱头哭得更加伤心。

    打死他……。梁杆粗还在吼叫,但是手里的竹条晃一下就丢了。就这样,小宝从小对父亲既怕又恨。

    有一次,奶奶病了,爷爷要照看她,父亲把小宝送到她外婆家呆几天,去接他的那天中午,外婆要留小宝的父亲吃午饭。那当儿,小宝在门外和几个小伙伴做游戏,玩得特别开心,他一不小心把晒在禾场稻堆上的满篮盘酱麦弄泼了一点,外婆发现没有责怪他,而是扶正篮盘,摘拾落在稻草上尚未弄脏的酱麦,温和地说,小宝,你们到那边去玩。

    那边的稻草堆得像山一样高,四周码叠的稻捆自然就空出了可以钻进钻出的缝隙,这特别适合小伙伴们捉迷藏。小宝听外婆的话,高高兴兴跑过去,可刚跑到草堆下,就听到父亲叫一声,小宝,你过来。小宝回头一看父亲没好样子,脸也绷得挺吓人,就愣在那里不动。

    父亲几步跨过去,用老虎钳一样的食指和中指掐住他的左手,下意识地出力,小宝痛得眼泪都从眼角冒出来了,但没有哭出声,他知道哭出声,父亲会把他掐得更厉害。父亲出了一口气似的,松开掐小宝的手,只见掐过的部位发紫,从一道破皮处浸出黏稠的血液。小宝挺坚强,鼻孔嘘唏,依然不哭。父亲嘴里嘟嚷着,你淘气个么事?把外婆家的酱麦都弄翻了。要是在家里,我越发揍死你。父亲把拳头一捏,发顿脾气就走开了。这犹同泼来一盆冷水,把几个小伙伴捉迷藏的兴趣全部浇灭了。他们看一眼站在草堆旁抽泣的小宝便悄然走开,只有一个略大的小朋友走近他,满脸的同情,还用一块纸巾包住他左手的掐痕,然后很懂事地说,小宝,快回到你外婆家去。

    小宝回到外婆家,眼角还有泪痕,外婆看出来了,掏出手巾蹲下来给他擦干净,边擦边问,小宝,你哭过了,为什么哭?这一问,小宝伤心地抽泣起来,眼泪又禁不住冒出来了,但不说话。

    这时,梁杆粗走过来说,干娘,让我把小宝带回家去吧,劳吵您这么久了。

    杆粗,你说到哪里去了?小宝可怜,让他多玩些日子吧。我又不嫌他。外婆还在给他擦眼角的泪水,见他左手有掐痕,那血迹透过了贴在上面的纸巾,便问小宝,这是怎么搞的,小宝不说,突然双手抱住外婆,伤心伤意地哭起来,依然不说一句话。外婆明白了,知道如果是别么原因弄了的,小宝一定会说,只有父亲弄了的,才不敢说,怕揍。于是外婆心里挺不舒服,托起小宝被掐伤了的已经发肿的左手说,杆粗你看看,这是怎么搞的?

    是我掐了的。他太不听话,竟把您晒的酱麦都搞泼了一些,我忍不住才教训他。梁杆粗“教训”儿子还挺有理由。

    酱麦泼了一点,我不发焦,你倒发焦。你这是教训孩子吗?是虐待孩子。外婆挺不高兴地放大嗓门。梁杆粗强装笑脸,说干娘,让我孩子回家吧!免得劳吵您。

    让你接回去可以。不要打孩子哦!外婆悲悯地说着,嗓音渐低,这孩子没娘,没有母爱,你要给些父爱他呀!

    奶奶,我不回去,我还要住在这里。扑在外婆怀里的小宝双脚直跺,带着哭腔说。

    杆粗,你先回去。让小宝左手的伤养好了,我再送他回家。外婆边说边抚摸着小宝的身子,看得出,她正护着这个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