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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芦伟在龙光镇,除了从小是个学霸外,更有名的是初二时,组织村上中小学生持械攻打乡政·府。当时还不叫“乡”,叫公社。
那年公社有领导年终想发点财,钻研税务文件时发现了个“农业特产税”的税种,龙光镇这根本没有定名的特产种类,税务所是不收这个税的。
这位人精领导自己用公社的公章下发了一个征收“农业特产税”的文件,然后安排公社会计带着文件来各村收税。
收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有人不同意给钱,这个不同意的人还是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小子。
满红玉当时已经是村上的会计,文件下来时扔在桌子上被无聊的叶芦伟,当小说认真看了一遍,那时候的农村孩子哪里有课外书这种神器嘛,对于一个爱学习的人来说,只要是有字的纸都会认真看一看的。
看的过程中,叶芦伟按老师的要求开动了脑筋,发现这文件有两个问题。
第一是引用的“中央说我们要交农业特产税”来源不清楚,彼时的叶芦伟假期经常去叶建国工地上玩,办公室这种引用的文件是见过很多的。对于一个过目不忘的学霸来说,对比分析类似文章的相同与不同是基本功。
第二个问题是,收税不是有“税务所”这种专业人员吗?怎么会是公社会计来收?局限于眼光和时代,叶芦伟基本没看到这个文件最大的问题,是公社根本无权做出任何收费决定。
当然这种事,直到2015年,自己发文自己收钱的事件在基层仍然不少,甚至有些村一级组织都能发个文件去收老百姓的人头费,九十年代初就更不是问题了。
带着问题学习的学霸,才是一个好学霸。叶芦伟中二病发作,满红玉代公社会计收“农业特产税”的工作没能执行下去。叶芦伟拚着受老妈抽,也不让她去各家各户收税。
问题汇报到公社,人家公社会计还专门来叶家给叶芦伟解释什么是“农业特产税”,你看吧小伙子,你家有桑吧?有竹子吧?有树吧?这些可都是特产啊,我们争取了好久,才争取到不要分开收取,而是综合成一年一次交的综合税。
按一株一毛钱算,你家怎么也得有几百株啊,你是上了学的,算算几百株要多少钱?几十块啊,现在我们按人头一人只收十块,已经是做了大量工作的啊。
但是叶学霸扭到税收是“税务所”的事不放,公社会计最后都恼羞成怒了,也没能说服叶芦伟。当然也不只叶芦伟这一个村抵触,只是大家想当然的认为,这个村只是个小屁孩子在闹,肯定是吃柿子先捡软的拿啊。
事件发展到后来就在公社传开,更多的人抵触不交。公社领导一看这还得了,派人把满红玉请到公社去谈话,不外乎就是让管好自己家孩子什么的,力争尽早收齐全部“农业特产税”,那时节的公社领导还不敢控制人生自由,只不过谈话时间过长,都下午两三点了,满红玉也没回家来。
彼时叶芦伟十二岁半,生活早就能自理了。做好饭等老妈久不回来,一些长辈大人又开玩笑说你妈被人抓走关起了,回不来了等等。
叶芦伟越等越心凉,安排眼睛都饿绿了的吃货妹妹先吃,自己把猪鸡鸭鱼、兔狗猫蚕什么的喂饱,哦,冬天莫有鱼和蚕。反正就是把家里安排好,叶依衣看老哥拉着脸安排后事,吓得哭都不敢哭,等看到叶芦伟把家里的尖刀砍刀什么的往身上绑时,已经吓得缩在墙角不敢动了。
做为中二带头人,叶芦伟好朋友不要太多,收拾完成后,把叶依衣锁在房间吩咐她不准出来。自己就悄悄溜去各家吹口哨、摇树子各种暗号集合人马,一堆熊孩子很久没有听到叶老大开英雄大会,听到看到暗号的,无不激动万分。
在竹林里集合训话后,让各人回去准备武器,没胆子回去的,就地取材砍竹子削尖做成长茅。最多二十分钟,大约有二十来个熊孩子武装完成出发。
叶学霸天才般地想到不能走大路,得走小路绕开大人。于是大家兴奋地翻山越岭,避开了从大路回家的满红玉。事情就是这么的巧合,总长不过一公里多一点的路程,甲乙双方以某速度相对而行,却始终没有相遇……这种问题只有小明会遇到吧?
那时候的公社不过就是一排平房,连个院子都没有。叶芦伟率队赶到时,公社领导才吃完饭坐在食堂吹牛,哦,不是吹牛,是开会。会议的主题当然还是怎么在年前把“特产税”给收上来。
一干领导约莫七八人有男有女,听到外面响起“冲啊”“杀啊”时,还没反应过来。等看到叶芦伟手持双刀一马当先快冲到门口时,有灵活的紧急关门。一秒钟后,叶芦伟含怒而发的砍刀重重击在食堂木板门上。
几乎在一个呼吸之间,公社迎街面全部玻璃被各种武器攻破。长兵器竹竿此时发挥了重要作用,一帮熊孩子兴奋地往房间里猛凿。叶芦伟取下钉在门的上砍刀,和几个有刀的同学挥刀猛砍大门。
食堂里做饭的大妈从隔壁厨房出来,本来手持菜刀想来保护领导,见到叶芦伟通红的眼珠子,明智地扔下菜刀大喊,“不关我的事,我是做饭的”,被几个还不足十岁的小屁孩几竹竿打得头破血流连滚带爬地跑了。
食堂大门眼看就要被攻破时,管计划生育的大妈总算认出了叶芦伟是哪家的孩子,一时福至心灵,大喊“陆陆儿,你妈早就回去了……”
如果事情到此结束,那就不是事情做完美的学霸作风。叶芦伟坚持把大门砍破弄开,却见里边被桌子板凳又堵了几层。叶芦伟年纪尚小,高到是高却没什么肉,凭一时勇气砍开大门,此时双手用力过度,都在发抖。
于是双方隔着桌子板凳谈判,制定收税文件的大头领被迫站出来解释,因为叶芦伟已经安排人去外面铺子打煤油准备火攻。
至始至终,叶芦伟冷静到让人压抑。大头领出来解释时,有人想插话,被叶芦伟一个眼神就逼了回去,全程没有任何人敢说什么“你妈老汉一定打死你之类”话语。
外面有限几家铺子的大人,这时已经远远的围着看热闹,大部人当然都是落井下石点赞的,说公社这帮混账早就该有人来收拾了。
打煤油的小子没能如愿,供销社就在公路对面,战事一起人家就看到了,是头猪都知道这小子打煤油来干什么,提前就把煤油桶盖好说没有了。打煤油的小子离了兵器和主力部队,就是个羞涩的农村孩子,被人家两句话就打发了回来。
满红玉回到家,放出被锁着的叶呆呆,这时候叶呆呆才抱着老妈失声痛哭,边哭边喊哥哥杀人去了。饿着肚子的满红玉差点昏过去,好不容易从叶呆呆零乱的口中听到“什么妈妈被人捉走了”“不回来了”“哥哥去杀人救妈妈了”。
救了领导们的不是还没赶回来的满红玉,而是公社隔壁小学校里,没能回城的留守知青老师叶永才。
这时候能让叶芦伟放下武器的,可能只有老师,虽然叶永才只是别人的老师,但一个学霸怎么可能对老师挥舞屠刀?
叶老师保证公社主要领导不会逃跑后,叶芦伟指挥自己的小伙伴站在了大门一侧,实际上老师一出现,这帮小子就气焰全消,手脚都没地方放。听到叶芦伟的指挥,好几个都扔下竹竿,逃也似的跑叶芦伟身后妄图躲起来。
叶芦伟这时候做个了动作,让看到这一幕的无论大人小孩,终生都不敢正面与他冲突。叶芦伟看到基本上所有人都扔下了手中的武器,微微皱了皱根本都皱不起纹路的眉头,低头捡起一支小竹竿,用砍刀几下破成篾条,将手里的尖刀仔细绑在了右手上,然后双手持砍刀站在大门侧一言不发。正在清理桌椅想出来的公社领导们,看到这幕吓得赶紧又把大门堵上。
叶老师大约四十来岁,人比较清瘦,看大部分人都扔下了武器,想走近来拉开带头的叶芦伟,看到他动手削篾条时,就知道今天这事还早,这孩子是个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
叶老师最终坚持着走近了叶芦伟,却没有动手去拉他。而是轻言细语地跟他问起是什么事需要这样来解决。叶芦伟回答什么事得等里边那位大领导来解释,全程轻言细语无脏话无狠话。
叶老师没有办法,只好跟里边的领导沟通,让他们出来一个人解释。能把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激到动刀来解决,叶老师跟一般人一样,认为这里边的领导多半真不是个东西。
满红玉到来前,叶芦伟自己确定了个原则,先把无关人员放了出来,只留下一二把手和会计三人坐在屋子里,叶芦伟和叶老师各坐一边守着大门谈判。
满红玉午饭没吃,带着不停哭泣的叶呆呆匆匆赶到时,还没开口,叶呆呆先指着公社会计说,就是这个坏人把妈妈叫走的,从地上捡了根竹竿直接就捅了过去。
先前就说了,叶依衣从小身强体壮,比哥哥力气都要大,那会计毫无防备,被捅了个人仰马翻,叶依衣收回竹竿劈头盖脸地狠抽滚到地上的会计。
等众人反应过来拉开时,会计头上脸上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在地上杀猪一样的嚎。还好隆冬季节,会计衣服穿得不少,叶依衣最具杀伤的跨步突刺没能破防,不然这会计可能会卒于八岁小女孩之手。
整件事情,叶芦伟都没揍着人,两个受伤的都是别人揍的。但是所有人都认为这事就是他一个人干的。
流传得比较广的传说,是叶家母子三人,把公社所有领导关起来打了一顿。
流传最离谱的版本是叶芦伟一人双刀把公社十几个大人依次暴揍了一顿,其中两人被砍得进了医院抢救。
事情的结果就是没有什么结果,叶建国被一封电报叫回来,赔了一笔医药费和一张门板,特产税不了了之,满红玉的村会计工作被免了大约一个月,公社一把手就换了人,新来的领导亲自上门,请满红玉出山重掌村上的会计工作。
叶建国把钱赔完,回来找叶芦伟谈了几句诸如“事情都没搞清就动手,你是猪头迈?”的话,没打没骂,感觉就是有点郁闷。儿子从小特有主见,却只是正常学霸的坚持,并不如何暴力,当父亲的一直非常高兴自豪来着,可这回这个主见实在是……太意外了一点。
叶芦伟有良好的事后检查习惯,仔细回忆疏理了整个行动的细节,得出个小伙伴们其实不太靠谱,叶依衣有点暴力的结论。然后给叶建国保证下次一定想清楚些再动手,比如寻找更可靠更可控的合作伙伴,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