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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璟阖目道:“哪里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效果,这万事,都讲究一个坚持。下午再从基础站桩锻炼起,先稍作休息准备午饭罢。”
井稚菱之前不过是一个闺阁娇小姐,早已累得汗流浃背,听闻结束连规矩都不顾了,软身侧躺在蒲团上。但她始终没有喊一声累,元璟知晓她想通了,心里颇为满意。
几日过去了,井稚菱渐渐习惯了清苦的生活,甚至还有一点自得其乐。有乡人过来上香,见到了不由惊奇:谷道长什么时候收了一个道童?
元璟在旁边看着也不搭话,摆明了让她自己解决。因此她不得不学习如何与人打交道,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后来能自如寒暄。有年长者问到为何离开父母修道,未在膝前尽孝?她只得黯然搪塞道为家族祈福。
有的时候,井稚菱会看着一家三口的背影黯然神伤,会想弟弟不见了自己如何哭闹。仅仅十日,她就见识到了各类人,简直比在闺阁中一年都见得要多得多。
她自幼家庭和睦,最记得家人热热闹闹地在一起吃饭,席间其乐融融。她在这样的甜蜜里面长大,以后不出意外也有一门父母精细铺好的婚事,年老也得享子孙绕膝之乐。
她以为这样的生活稀松平常,现在才知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她那么好的福气。人们的生活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不如意,他们虔诚地祈求,将希冀托付天尊,但是塑像只会数年如一日地威严看着信徒罢了。
她心中的悔悟越来越深,甚至痛恨起之前的自己,不懂得珍惜家人,教书生的甜言蜜语骗了。井稚菱在夜深人静时总会想到那句话,愿你以后多行于山河间。
那时师父眼眸深沉平和,带着一种见惯时事的冷淡。但师父又为素不相识的她做了许多,这份温柔更显难得。
这日,元璟二人从三石村里坐牛车回来,他们刚刚结束了一场法事,临近年关,如此之类的邀约也多了起来,数一数,今日已是廿五,离除夕不远了。
一开始井稚菱也是什么都不会,只能呆呆的在一旁搬点东西,看元璟端肃地在那里念念有词。历过几场,请教了元璟之后渐渐学会其中流程,刚刚还能在旁边搭把手。
牛车驶到一条大路时,元璟下车,与她交代几句,往县里去了。傍晚,井稚菱正在研读道经,忽然听见门口有一声响动,她急忙放下书卷前去,只见原本的破旧匾额掉落在地上,元璟见她出来,招手道:“来。”
元璟从储物袋中取出新的匾额,飞身一跃,再使力一推,它便轻巧挂住了。
她仰头看着那鎏金的三个大字笑道:“我占了这处地方,只能说是后来者,怎好随意改动,况且这个名字甚是好听。”
井稚菱轻声念到:“乐渠观。”她莞尔:“寓意也好,实在不错。”
元璟又对井稚菱道:“有了这几日的基本功,应该勉强能使动兵器了。为师给你挑了合适的,走罢。”井稚菱究竟是小女儿心性,步子急急走到后院,满是期待地望着元璟。
元璟拿出两把长短刀,刀刃雪亮,也看得出来比一般的刀要薄些。井稚菱一把接过来,右手持长刀,左手持短刀,胡乱挥舞了一番,只觉得虽然易于拿持,未免有些不好控制。元璟道习练一番就能灵活使用了。末了向她演示,用长刀先制住别人的兵器,再用短刀来突刺,即可伤及要害之处。
井稚菱毫无章法地练了一番,不禁在脑中幻想自己除妖时威风凛凛的样子。她以刀撑地清脆地大笑起来,一直以来的闷闷不乐不觉消散好许。
“下雪了。”元璟忽然伸手道。一枚雪花落在她手上,接下来无数枚小小如絮的雪花从空中飘下,打着旋儿,寻了一处地方栖息。此时天地皆静,人立于风中,仰头望着晴空,别有一番雅致情怀。
后院正中栽了一颗老树,青舒州地偏东南,它并未掉光叶子,仍直着腰束着稀疏发髻伫立于此。元璟看了它好一会儿,忽然道:“我见你平日还是无聊,不若在这树下弄一个小池,待入春,也可种上满池莲花。”
井稚菱脸上笑容慢慢落了下来,她望着地下喃喃道:“总是不如家里的那个好,师父莫要折腾,看着闹心。”
元璟平静道:“想必井老爷也要将院里的小池填了,看了也闹心。”
“不——”井稚菱心里一刺,她懊悔地撑着脸:“原不在于池子,是我做错了,这没有什么可以推脱的。”
她呼出一团白雾,这句话在她心里很久了,说出来舒坦了许多。拍一拍肩头积着的薄雪,她茫然道:“只是我自幼由父母教导诗书礼仪,日后也要成为贤妻良母,如今入了师父门下,却不知道以后的路如何走了。”
元璟却没有解答,只是喝一声:“看好!”拔出千解剑,挽了一个剑花就开始舞起来。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素色道袍,腰间束一黑带。她抬手时宽袖飘动,提足后衣袂翻飞,一个急遽转身后裹起细雪簌簌而下,仿佛漫天芬芳花雨。
这剑法不如舞女的舞蹈那样秾丽艳美,也没有与人打斗时的狠辣锐气,而是中正平和,风清骨秀,招式间锋芒内蕴,形神兼备,刚柔并济,快慢得宜。
“绝妙!”井稚菱看得心神摇曳,连连称赞。
元璟收势,骈指抚上剑脊,三指宽的剑身泓然若秋水,映出她一双神采烨烨的双目。
“锵”地一声,她将千解合入剑鞘,向井稚菱颔首道:“首先应当学得一身武艺,在乱世中护持得家人,再寻求超脱,快意恩仇,遨游世间!”
椒房生香,帘幔轻垂,玲珑塔形琉璃宝炉燃着香料,一缕青烟徐徐绕上美人长长的缠臂纱。
美人此时倦怠地依在贵妃榻上,把玩着一支磨圆指甲的锉子,那双手当真是骨肉匀亭,纤白如菱,不知是用多少富贵钱财才能堆砌出来这一双柔夷。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琥珀色的眼睛微抬,透过新换的窗纱看向外面,唇角缓慢地勾出一个低柔的弧度。
盈贵妃起身轻轻拉开一扇小窗,一只传信纸鹤扑腾了几下,落在她的手心。
她侧耳凝神听着,轻轻一叹,淡淡对着它道:“接下来你尽管进献丹药,本宫自会向陛下好好说道。”
殿内是死一般的寂静,她手一扬,目注纸鹤飞上天空,难得地感受到了明亮的快意。
抬手按一按眼角,盈贵妃喃喃道:“本宫还不如一只死物快活。千锦缎,凤凰台,于本宫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