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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从一楼到八楼，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柯蓓趴在杨慧身上，抖得跟筛糠似的，一路上已经脑补出了好几个打满马赛克的场景。杨慧从始至终都没说话，一双手搂得死紧，柯蓓挣扎的时候发现她的手臂就跟注了钢筋似的，又冷又硬，差点又给吓尿了。
等电梯一停，杨慧就走出去径直打开房门，把柯蓓放到床上后，头也不回的转身去了洗手间。
柯蓓愣了一下，连滚带爬的跳下床就要跑，结果脚刚沾地，杨慧就拎着条毛巾走出来，一看柯蓓那蹑手蹑脚的姿势，就定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她。
柯蓓顿了顿，又缩得跟个鹌鹑似的，抽抽噎噎的乖乖爬回了床上。
杨慧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对哆嗦着蜷在墙角的柯蓓说：“过来。”
柯蓓摇头。
杨慧：“你不过来我就上去抓你。”
柯蓓就哭着爬过去了。
没想到刚过去，就猛地被杨慧抓住了脚踝，柯蓓吓得闭上眼又是一阵尖叫，结果发现脚底板一凉——杨慧竟然用湿毛巾在帮她擦脚丫。
柯蓓顿时就被惊住了，心想杨慧她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还要擦干净了才动手？这样一脑补，差点又给吓尿。
杨慧擦完脚丫，就一掀被子把柯蓓卷住。
柯蓓心想完了，还没反应过来，一只冰凉的手就覆盖在她眼皮上。柯蓓隐约中闻到了一股极淡的、特别熟悉的味道，还没来及细想，就听到杨慧闷闷的说了声“睡觉”，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柯蓓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一觉睡得黑甜，柯蓓醒来的时候骨头都酥了。她刚睁开眼，就一个激灵马上坐起来，警惕的环视四周——屋里什么人也没有，刺眼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能清晰的看到空气中飘动的细小灰尘颗粒，偶尔传来楼下孩子的嬉笑，简直就安静美好得不行。
柯蓓这才慢慢放松身体，又躺了下来。
杨慧竟然没杀她？！
不，应该是那个“杨慧”没有杀她。
柯蓓柯蓓用手盖住潮湿的眼角，思维突然变得无比的清晰。她早在杨慧失踪的时候，早在杨慧莫名其妙被警察带回来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的，只不过一直自欺欺人不愿承认而已——杨慧已经死了。
她跟肥熊一样，被掏空了身体，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怪物顶替了身份。
而且这么一回忆，许多刻意忽略的细节也跟着串了起来，柯蓓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杨慧的习惯性动作，说话时那种让人蛋疼的亲昵语气和神态，还有昨晚放在她眼皮上的那只手上残留的淡香，以及使人瞬间入睡的技能……都让柯蓓无法不联想到一个人——谢莫。
不，肯定就是谢莫。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之前的肥熊突然消失也就不难解释了，下水道里的死猫说不定就是谢莫扔进去的，还有阳台天花板的漏下来的夹杂着猫毛的水，也许那时候肥熊的尸体就正好扔在上面……
如果是这样，那杨慧的尸体呢？
柯蓓想到这儿，不由得又是一阵哆嗦，大热的天儿，牙关却止不住的“咔咔”作响。她想起之前谢莫信誓旦旦的跟她说过他不会杀人，那么杨慧的皮又是怎么回事？
更令人绝望的是！到了现在，柯蓓竟然还是相信他的，而且这会儿居然觉得“谢莫骗了她”，比“谢莫是个披着人皮or兽皮的怪物”更让人在意。
柯蓓心中即恐惧又难过，思来想去，正想打电话亲自问一下谢莫，结果发现自己压根儿没人家号码！
要不要这么虐恋！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柯蓓心不在焉的接起来一听，是周楠楠：“蓓蓓，前段时间你不是跟我说想搬回学校住吗？”
柯蓓精神一震，“是啊，怎么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柯蓓觉得幸福小区这边太特么邪门了，不想再住，但她又是个穷逼，学校那边打申请重新分配宿舍的时间早就过了，正愁呢，前段时间跟周楠楠吃饭的时候就顺嘴提了一下，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
周楠楠：“杨帆他家跟学校有些关系，已经帮你重新申请好宿舍，不过要跟一个研二的学姐一起住，而且是在宿舍区，条件不大好哦，连电扇都没有，杨帆问你愿不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柯蓓简直高兴坏了，条件差算什么啊？！只要没有怪物，让她打地铺都成！
周楠楠在那头又跟杨帆嘀咕了几句，然后跟柯蓓说：“行了，帮你弄好了。老宿舍区那边2栋307室，到时候拿学生证直接到楼底下领钥匙就行了。
挂了电话，柯蓓一狠心，也顾不得再去追究杨慧的死因，马不停蹄的随便捡了两件衣服和洗漱用品，直接打车回了学校。
这鬼地方谁爱住谁住去吧！
柯蓓的大学绿化做得非常好，而且因为是百年老校了，校园里的树大多都又粗又壮，年龄可是比这群在学校里少不知事的年轻人大多了，老宿舍区就坐落在一片绿树掩映之下。
说是老宿舍区，其实也就两栋楼，还只有六层，以前是学生宿舍，后来学校扩建之后，就给研究生住了。
楼外的墙壁上爬满了厚厚一层爬山虎，有植物遮阳，柯蓓一进到里边儿，只觉得沁凉沁凉的，特别舒服，再看看出出入入的同学，还有吵吵闹闹的环境，瞬间就热泪盈眶了——尼玛这才叫正常的生活啊！
柯蓓的室友是个研二的学姐，叫董润，学计算机的，怎么说呢，好听点儿，就是人长得特别的学术派，长条脸，四方的黑边眼镜儿沉重的缀在她脸上，厚嘴唇下面一口大龅牙，说话的时候不但漏风，还能给你喷得满头满脸。
柯蓓开门进来那会儿，董润正好不在，宿舍里东西还挺齐全的，书桌和两个大衣柜都靠边摆，屋里两个床，其中一个已经被人占了，另一张上堆放着不少东西。
柯蓓瘸着一边脚，蹦蹦跳跳的好不容易把上边儿的东西给整下来了，结果董润突然开门进来一看，就马上尖着嗓子大喊：“你谁啊？谁让你动我东西啊？！”
柯蓓：“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搬来的，看上面有东西，所以就……”
董润马上就喷了柯蓓满头满脸：“那你不会等人回来问了再搬啊？还有没有礼貌了？！”
柯蓓自知理亏，而且现在也算是“寄人篱下”，只能缩得跟个鹌鹑似的，一个劲儿道歉。
董润用一脸“最看不起你们这些有颜值没脑子的学渣”的表情特别高贵冷艳的哼了一声，然后就过去把自己的东西给收拾走了。
柯蓓心想还有一个多星期就开学了，到时候就能搬回原来的宿舍去，再忍忍吧，也没多说继续蹦蹦哒哒的拾掇自己的行李。
可能是柯蓓这幅穷酸相实在是太遭人嫌，下午董润去吃饭的时候竟然说要给柯蓓带饭，晚上去澡堂洗澡的时候，甚至还板着长脸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弄得她受宠若惊。
本来以为室友是个喷子，结果人家是个傲娇，而且还是个乐于助人的死傲娇，简直不能更幸福。
不过柯蓓还没舒心多少天，就出事儿了。
董润是个爱护身体的好学霸，所以每晚刚过九点就关灯睡觉了。柯蓓一个残废，打不过也喷不过，只能跟着人家睡。
不过今晚柯蓓似乎还没睡多久，就突然给冻醒了，大半夜，她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只听到风吹着爬山虎拍打在窗台上的声音，隐约还夹杂着滴水声，心想估计是要下雨了，怪不得这么冷，正想爬下床去找床被子，就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柯蓓的床两边是过道，床头正好对在窗底下，窗外边就是爬山虎还有一颗长得老高的树，关灯之后，爬山虎和树的影子就会朦胧的投射在柯蓓的被子上，清风摇曳，扶影款摆，显得特别浪漫。可是这会儿，影影绰绰的树影没了，一个人形黑影遮住了大半灯光，那个黑影感觉整个都爬在玻璃床上，配合着风时不时敲击着窗口，发出“啪啪”的声音。
这里是三楼。
有人正趴在窗口看她。
柯蓓“啊”的一声，顿时睡意全无，屁滚尿流的就翻下了床，然后她回头一看，发现根本没有下雨，那个黑影根本就不是什么人。
它是一张挂在爬山虎上血淋淋的人皮。
那张人皮似乎是刚剥下来的，空洞的眼眶正对着柯蓓的床头，嘴角顺着皮脂耷拉着，风吹动那薄薄的皮脂，拍击着窗台，血顺着流下来，打在玻璃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柯蓓眼泪顿时就崩了，刚要张嘴叫人，却猛地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巴，差点吓尿的时候，董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嘘嘘！小声点，我们下去找宿管然后报警！”
柯蓓一回头，只见董润也是一副被吓成傻逼满头冒汗的模样，不过那副厚重的眼镜却发射出一层冷静的光晕，看着就特别成熟可靠。柯蓓顿时感动得无以复加，这是她第一次在遇到事儿的时候有个正常人陪在身边，让她有种终于找到组织的感觉。
两人硬着头皮故意忽略后面那张诡异的人皮，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东西似的，蹑手蹑脚的打开房门，一路跌跌撞撞找到宿管之后，才敢哭出声来。
宿管是个年近四十的老大妈，一身膘肉看起来就特别有安全感，听到柯蓓和董润的叙述后还大着胆子上楼去看了眼，结果下来的时候也是一副被吓成傻逼的样子。
不一会儿警车就来了，整栋楼都给惊动了，不少人都跑过来看热闹。董润先被拉去问了话，柯蓓不敢呆在楼里，也不想被那些起哄的人一遍接着一遍的问刚才的情形，偷偷找个空隙溜到宿舍后面的小花园里呆呆的坐着。
小花园里灯光通明，静悄悄的，柯蓓看看四周没有人，这才蜷缩在椅子上，把头埋进膝盖里呜呜的小声哭起来。柯蓓觉得这事儿肯定是和她有关，感觉就跟柯南附体了似的，她走哪儿哪儿死人，而且个个儿都是被剥皮，多变态啊，还恶心。
正哭得伤心，柯蓓突然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她就被抱住了。这个怀抱异常的熟悉，温暖，安全，还带着淡淡的香味，不用抬头，柯蓓就知道是谢莫。
柯蓓的心在一瞬间仿佛找到停泊之地，从精神到身体都是舒适的，仿佛只要在这个怀抱里，就不用再畏惧外面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她刚荡漾的又要蹭蹭人家，却猛地醒悟过来。
谢莫？！
他怎么会在这里？
柯蓓马上抬起头。
灯光下，男人硬挺的脸被灯光分割成好几块，英俊得逼人眼球，他的眼里盛满了柯蓓看不懂的情绪，在这样的情况下却又掺杂着一点莫名的邪气。
谢莫歪着脑袋看看柯蓓，然后低下头用鼻尖蹭蹭她的眼泪，说：“不哭了不哭了，我在这里。”
柯蓓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他，她突然站起来，用尽全力猛地了他两下，然后哭着说：“你滚！你走开！是你！是你对不对！你这个怪物！怪物！”
谢莫楞在原地，呆呆的。
柯蓓看他那样，急得心火直上，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子儿就往他身上扔：“走开！走开！”
谢莫看看柯蓓，又看看不断“嗒嗒”滚落在地的石子儿，然后维持着一脸“你为什么这样对我”的表情站在原地。
柯蓓不动了。
“你讨厌我。”谢莫愣了好久，才一脸委屈，用一种生无可恋的口吻说：“你推我，还用石头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