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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看就是有秘密,妇人便腾了个小房间给他们,叶酌提起水壶想倒杯茶,发现水都馊了,只好放下茶壶,指了指张悬手中的碗,问她“你要给小少爷送什么”
张悬把碗搁到一边“这个不急,我们从头开始说。”
原来张悬上次抓温行未果,还平白折损了好些人手,回去的第一天,就接到了百慕灵君的传唤。
他们这些妖族高阶修士,虽然不至于同小弟子一样,连百慕灵君都不知道,但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久了,被他传唤的概率不亚于天上掉馅饼的概率。
可惜馅饼也能砸死人,张悬作为这一代妖修的领头人,刚刚进门就被百慕灵君骂了个狗血喷头,听说拿着茶具要砸她的头,好在张悬机灵,直接跑了,她回去一琢磨,顿时发现了不对。
她苦笑一声“我们给长舟渡月阁卖了。”
这事儿说来也话长,他们妖修的那一大域,这两年灵气枯竭的厉害,不说灵宝一类,灵石矿脉也不多见了,新生的妖类很难修炼化形,就动了打破约定,渡过章河重返人间的念头。
叶酌摸摸下巴,想到了白狱里两个桃精,貌似也是在边境上坑蒙拐骗抢灵石的。
就在他们打算毅然毁约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转机,长舟渡月阁的掌教亲自找上门来,说要重订盟约,随行的使者带了赠礼,是一枚羊脂玉的戒指,张悬翻来覆去一看,戒托上居然刻了三个古字“白玉潭”。
这赫然是当年崇宁仙君早已失传的行宫中,宝藏最多的一个,没想到被芥子须弥术封在了戒指当中。
温芒啧啧道“仙君,你的行宫拿给长舟渡月的人拿来当人情,作何感想?”
叶酌传音道“假的,白玉潭还在我手里,而且那也不是个戒指,是个白玉的发冠。“
妖族拿到了戒指,喜不自胜,试问谁人不知崇宁仙君坐拥下泉灵脉,在三位仙君中最为财大气粗,非常非常的有钱。打开他的行宫,随意烧杀抢掠一番,足以解妖族燃眉之急。
叶酌道“然后你们找不到人打开,只能寄希望于崇宁仙君唯一的弟子雪松长老,屡次攻山逼他出来,后来一听到他入世的风声,就埋伏在景城,想要抓他?“
他在温行面前隐瞒了张悬拿他当倌倌的事儿,张悬自然也不会重新提及这个。
叶灼道“那么景城的气运,和那些枉死的孩子,和你们无关?“
张悬道“我无关,我是知道温长老要来,才顶替了景城原来的灵官,顺便接替了她的工作,至于长舟渡月本来要做什么,我一无所知。”顿了顿,她坦诚道“不过我妖族派遣了一批人当灵官供长舟驱使,他们或许做了。若我们合作,我自然会去查。”
叶酌又道“你知道人间无数吗?”
张悬道“我当然知道。”还未等叶酌露出喜色,她又道“崇宁仙君的佩剑,天下还有修士不知道?那得是那个乡下出来的?”
叶酌一时沉默。
温行忽然道“你如何得知我的行踪?”
张悬道“这就得去问长舟渡月了,我们依靠约定办事,他教我们阵法,告诉我们你的去向,协助解开白玉潭的禁制,我等按他的吩咐办事,叫了一批妖修来当灵官,给他料理一些长舟渡月不方便出面料理的事,至于他到底要干什么,我等并无兴趣。”
叶酌又道“你说的他,是广玉元君吗?”
广玉比叶酌年长,算起来是百慕灵君那个时代的人,百慕如今寿元将尽,广玉也差不多了,他若是想做些什么,实在情理之中。
张悬倒水沾了下唇,道“我们不过是跑腿的,这种秘辛,我可不知道。”
叶酌又道“既然你们得了崇宁仙君的白玉潭,长舟渡月得了你们的帮助,江川景城的人也杀了,倒也狼狈为奸的相安无事,你现在跳出来找我们,是什么道理。”
张悬假装没看见他明里暗里的讽刺,平铺直叙道“本来我们合作也算愉快,然而这两天我们才发现,妖族灵气衰败,高阶修士相继离世,两代青黄不接的根源,就在长舟渡月,或许他们本来就是打算挑起我们纷争。”
她顿了顿“空口无凭,等会这孩子的师傅来了,我们绑了他,直接上长舟渡月一观便是。”她看了一眼天色,道“静坐片刻,那修士天亮就来。”
此时离天大亮还有许久,温行并不信任张悬,一人一妖正襟危坐,剑拔弩张。
叶酌不比他们有修为,又好几天没休息好,加上温行这种高阶修士在旁边,他不自觉的放松,枕着歪歪斜斜的桌子,他见这还是前夜,便养精蓄锐,往头上拍了张宁息符,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然而仙君睡惯了大床,前半夜还算老实,后半夜手给压麻了,也不晓得今夕何夕,居然翻身滚了起来。
这桌子本就那么一点点大,哪里容得他闹腾,这么一滚,就翻到了桌子边。
温行眼见他要掉下去,立马伸手去捞,可惜他毕竟迟疑了一下,叶酌滚得姿势又不是那么得劲儿,着落的姿势难免诡异,露出的一截脖颈直就往温行手上蹭,温行触电似的,下意识就要躲,又怕他摔着,只好硬生生忍着了。
然而崇宁仙君看着身量修长,不能说胖,但毕竟是一个成年男人,重量摆在那儿,温行一迟疑,几乎立马就要脱手,只好用力挽了他一下,结果手抖的厉害,居然直直挽进了怀里。
温长老手臂肌肉一僵,应激反应过于激烈,显些将仙君连人带桌的丢出去。
好在他还崩着理智,长舒了一口气,强迫自个放松下来,结果还没什么成效,不晓得看见了什么,骤然紧张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原来刚刚一顿刮蹭,那宁息符在叶酌脑袋上飘飘摇摇,眼看就要掉下来了,叶酌也略动了动头,看着像是要醒了。
温行顿时懵了。
下一秒,他旁若无人的抬起手,眼睛平视前方,手却准确无误的摸到了叶酌的后脑,将那符咒细细的,轻轻的,严丝合缝的按回了他的脑袋上,而后便不动了。
说起来,温行这个姿势,其实是很不舒服的,他单手抱着叶酌,叶酌的脑袋枕着他的肩膀,气息喷到他的耳后,就特别痒,温行本来也不适应和别人挨的太近,这下更是紧张的不行,从脖子到背,全部崩成一条直线,硬的和石头一样。
张悬本来尴尬的坐在那里,一看这架势,立马就想伸手叫叶酌起来,结果还没碰到衣服,温行便推开她的手,冷淡到道“太累了,让他睡。”
张悬到现在都以为叶酌是倌倌,她看着想夺舍的和要被夺舍的亲如一家,觉着莫名其妙,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温行怎么还没死,盯着两人看了半响,把手边的桌子推了过去,敲了敲“放下来?”
温行于是垫着叶酌的头,小心翼翼的把他挪了回去。
然而崇宁仙君是什么人,那是一个人睡惯了二人床的,从来不晓得什么叫睡的安稳,滚的了第一次必有第二次,说来也奇怪,他和梦里也认识人一样,温行张悬一左一右,他就只往温行那边滚。
于是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温行第二次把叶酌的头捞了起来,他用旁人几乎听不见的音量小小的叹了口气,刚刚想把叶酌的头搬上桌子,手指不经意的擦了一下他的手臂。
温行的动作略略一顿。
他手指底下的肌肉,居然在轻微的痉挛。
若是熟悉叶酌的人,就该知道这再正常不过了。仙君向来放荡不羁,睡姿也异常不规整,他用不惯玉枕瓷枕,老是睡着睡着,手臂就搁脑袋底下去了,于是,第二天睡起来,仙君十有手臂肌肉要发麻痉挛。
而痉挛的话,叶酌必然要醒,他脑袋上宁息符,其实就是他在这种情况下发明的,保证就算他胳膊抽的要断了,也能一觉安安稳稳的睡到大天亮。
温行托着他的头,一时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动。
张悬以为是他方向的问题,不好搬,主动来搭手,谁料温行居然犹豫了一下,抱住叶酌的腰,挪了挪,把他抱的离张悬远了些,摇头道“不用。”
他难得的解释一句“睡桌子不舒服。”
于是张悬眼睁睁的看着,温行调整了一下,再度恢复到了半抱的姿势。
——他依旧很不习惯,脊背僵硬的堪比铁板,即使如此,还是摸索了一下,再度压了压叶酌后脑的符。
“行吧。”张悬讪讪道“那您请便。”
她本来不觉着有什么,他们妖族豪迈,兄弟抱着也没什么,但看着温行,就是莫名觉着浑身不自在,便略显尴尬的站起来,往房间角落的书柜走去,打算挑两本书看看。
她脸上尴尬,心里更尴尬,走路不看路,一脚踢到了塔灵,把他活生生的踹醒了。
温芒莫名其妙的睁开眼,他这个状态只有叶酌能听到他说话,当即就想找叶酌骂人,隔着桌子睡眼朦胧的一看,桌子上的仙君头忽然就没了,他扫了一圈,两眼昏花,一时没看见仙君,就回去睡觉了。
话说张悬跨过了塔灵,终于摸到了柜子旁,抬头一看,也不知道这小公子干什么的,常人喜欢的传记小说一本没有,满满当当的居然是一排的《金刚经》《大悲咒》。
她不信邪的翻了一下,这一个小书柜除了佛经,居然就只有《崇宁仙君传》和《广玉元君生平记事考》。
张悬是个妖,当然不好去看什么崇宁仙君传,奈何回头实在尴尬,闭着眼瞎抽了一本,翻开就读,好巧不巧正是大悲咒,于是在外人眼里,一个拿拂尘的道士抱着《金刚经》埋头苦读,虔诚仿佛下一秒就要剃发受戒皈依佛门。
一夜相安无事。
快天亮的时候,叶酌的脑袋终于成功回到了摇摇晃晃的小破桌。
他身上披着的衣服温行也穿好了,一切看起来都只是无比平静的一个夜晚,宁息符的效力自然褪去,又过了半盏茶,叶酌终于迷迷糊糊的醒了。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小小伸了个懒腰,略有些愉快的感叹“睡的不错,我手居然没有麻”
温行正扶着窗子眺望窗外,仪容端庄,衣衫一丝不苟,看着云霞的答非所问道“要天亮了,那修士该来了。”
张悬则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拂尘,抱着书,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
“福生无量陀佛,南无阿弥天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