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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巧不巧,此时正大雨滂沱,牧青瀚虽是握着钢枪,却难免对那背上的可人儿倍加怜惜。只道声:“怕吗?”
雨声太大,但没能掩盖住耳畔醉人的浅笑,“从未。”
男儿深吸一口气,便不多说,抖抖飏雪上的水滴。奋力一提,一股内劲顺着枪杆,连带着水滴划出一个弧线,一声乒乓,便与着四周的兵卒子接上兵刃。
他刚刚从险峻的山崖上取来救命的花药,此时有些疲累,但到底是金丸勇士的身子,虽说这些个兵痞远胜南巡国的那些垃圾,但也不至于让他连一战之力都没,加上他牧家枪刚刚练成,此刻正是检验的时候。
只见他突入人群之中,左劈右砍,对你没看错,是砍,由于飏雪的形制特殊,有时可当窄刃长刀使用,牧家枪有一式,名曰:“长剑双雕镂”,听着像剑法,实际上据说是从几十年前襄国一位剑法大师的剑术中演化而来。
这招外人看来,就是左右一劈一撩,实则在这劈撩过程中,通过以极快的速度改变刀刃运动的轨迹,看似只有两下,其实在刀刃运动中早已隐藏了几百个剑招,就如同匠人篆刻镂空一般复杂。可是这招看似奇诡,但过于繁琐。对使用者腕力和速度都有很高的要求。
同时,在强调快准狠的剑法里,并不实用。因为这招发力只两下,刀刃运行越复杂,其剑招威力越小。然而外人一般看到这招,下意识格挡或后退,但没料到刀锋下落时的各种变化,因而防不胜防。这也是此招功效所在,走的是幻剑一路。但如果对面用的是盾牌,任他划来划去也是百无一用。当年剑术大师发明此招,也不是为了在决斗场上扬名立万,主要是为了调戏和他对手的那些美貌的侠女们。毕竟雕刻的刀刃可能杀不了人,但对于女侠们的衣服还是很有威胁的,加之这剑术大师本身也是一雕刻高手,故而总是能将那些美人的衣物,划出自己想看的模样。
但演化而来的枪术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牧家枪的设计者在化用这一招是根据长兵特点,对内容进行了简化,劈砍的动作完全变成了欺骗对手的佯攻,没有实际的杀伤力,而中途的快速变诡则变成几十下连续不断地突刺。
此时牧青瀚面前的兵卒看到他劈砍,便用兵器格挡,却不料纷纷被他刺穿,他连杀了一二十人,竟还没有一个能近他身的。阴沉沉的环境,夹杂着来自潮湿的烦躁。雨水洗去了枪头的血迹,不过那般利器,连水侵染让不能湿,何况血迹。
兵卒一个接一个的被刺倒,四方涌上来的却更多。自那日在船上遇水贼之后,他也许久未曾感受到金丸之力的迹象。随着聚气成功之后,竟更是没有呼应神秘力量的感觉。
此时的一招一式,都是自己这几个月学来的,即使本来有百夫不当之勇,可也倒是猛虎畏群狼。可怜这背上还有一个心上的可人儿,雨声大的,顺着纠缠在一块儿的头发丝,如注而下,他能听到耳畔的呼吸声,有些虚弱。
这让他很难专心,步伐逐渐有了混乱之态。但还是奋力一战。有些个不知趣的拿着刀啊枪啊,往他背后砍去。殊不知他此时对后背的关注早已超过了面前的敌人,那些背后围攻背后的,纷纷在泥泞的街道上留下了他们的尸体。
但是,背上人的气息越来越弱,他额头上一个个水珠往下流,不知是雨还是汗。集中精神,不为看清敌人的出招,只为能在大雨声中找寻的一呼一吸的证据。叹息之间,焦虑与释然轮番上场。
“好小子,有些本事,让我回回你。”
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身披皮甲的大汉,手臂上三道刀疤甚是显眼。看衣着是个伍长之类的角色。
“老大,这小子是个硬点子,已经有六十多个弟兄死在他手里了。”
那大汉拔出手中的佩刀:“那也就是你们这些废物,平时欺负欺负老百姓还行,真碰上个能打的就都怂了。也就是爷虎落平阳,不然怎看你们这些个丢人玩意儿。”
随后又听他大叫:“都闪开,谁都不许出来,枉送了性命别怪爷没提醒你们。”
牧青瀚就这头发流下的雨水糊了糊脸,他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寻常,他身上爆发出的气息,与这些不会内力的兵卒绝不是一回事。
迎面而来的威压,让他更得提起十二分的精气神。
那人走近,看着这个小伙子,“啧。”摸摸鼻子“是个有种的。收拾你也不算辱没爷的威名。”说完,扭扭脖子蹙紧眉头。牧青瀚岂能容这威胁,他还想早些脱身呢。想着与其被动挨打,不如突袭,或可趁机寻得一条出路。
则一脚提起垂落在水潭上的飏雪,顺着劲用起千百分的力气,奋力辞去。直指那人的胸前。
“乒”一声脆响,那人毫发无伤,只一个格挡,随手就将牧青瀚的攻势化去。也不多说废话,俯身往前一挥,刀锋就直逼牧青瀚的喉咙。
好在那刀来时,牧青瀚被之前那一招格挡,震的有些吃不住力,自顾自的退了半步,这才从那刀刃下饶的一条性命。那人一招接着一招,大开大合,威猛异常,牧青瀚只能苦苦招架,加上之前已经血战有时,背上又有一个病号让他时时分心,在这人手下真是讨不得半点便宜。
这时一旁围观的有些士兵就开始嘟囔:“老大就是老大,咱弟兄在那小子手下那么惨,老大以上就只有躲得份,我看着小子也就是个纸糊的狼崽,不可怕。”
“你可别乱说了,咱跟老大有的比,人以前是给大王当侍卫的,要不是站错队能就混到个百夫长跟咱们一块儿?”
这时有些入伍不久的新兵问躲在围观人群中间一个油滑尖嘴的老兵:“老哥,你跟老大时候长,给咱讲讲呗。看那一套刀耍的,都快给人钉在房门上。”
原是那人挥着大刀,利用牧青瀚背着人不好闪避,愣是给他逼到了药铺门框上,那一刀下去,愣砍进那湿透了的门柱子,七八寸的印子,见没打着,气儿都不喘,一提就出来,力气是属实的大。
牧青瀚想着,但比招式他并非无破绽,可这攻势甚是猛烈,连招又少有破绽,这得用些费力花哨的本事,但如此可就苦了小初了。然此间急迫,也容不得他过分踌躇。便是将那枪头撞地,凭着推力从刀下脱身。再一个翻身凌空,就着身法在空划出一个大转轮的轨迹,用了一招“千云鲲击水”,飏雪狠狠的砸在那人格挡的刀刃上。
这一击,着实有些力道,那人竟被直接击跪下。
“成功了吗?”牧青瀚这般想着,却看见枪下,那人的目光没有丝毫异动,而是大吼一声,将手中刀从正前方挥开,生生将牧青瀚从空中击退。刀刃之外,内力化作刀锋,粘连着雨水继续向前平推,外人看来就像有一把雨水汇集成的大刀在向牧青瀚砍去。
牧青瀚本想着一击即溃他,可再绝对的力量前,他这并不成熟的枪法有些徒劳。反倒被这一刀推出几丈远。眼瞧着背上的蒙知初要随自己摔倒,他只得顺势在空中翻了一下,落地是勉强站住,却用胸口愣接了那一记追上来的水刀。
虽说那刀锋已是强弩之末,可还是划破他胸口的衣衫,雨水拍打着胸口的肌肤,血慢慢从那笔直的伤口中渗出来。刚刚本就没站稳,被这一刀逼得就愣生生跪下了。
“哇,老大这招霸道。”一旁的围观的士兵们又开始起哄了。
而之前一言不发的老兵这时,却撇撇嘴:“这算什么,一会儿才让你们看看啥叫真玩意儿。”
却看那人左右摇摆着手中佩刀,下落的雨滴想收到召唤似的,纷纷聚集在刀的周围,围绕着刀身,聚集成一个接一个的水环。
一旁的士兵都看傻了:“老哥,这又是什么路数?”
老兵撸起袖子,摆着强调:“不懂了吧,这叫【五风九环刀】,浏阳山门七绝技之一。但凡用了这招,刀刃五尺之内,管他刀枪剑戟都能削废了。老大用这招,咱差不多就能收拾收拾回去了。”
牧青瀚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看这架势绝对不是好对付的。可是自己尚未到化力阶,牧家枪中很多需要内力的招式,使不出十分威力。可那人哪里会给他思考的时候,就拿着那把已经被雨水包裹的刀再次攻来。
“乒”又是一声短兵相接,但这一下明显重的很多。刀刃顺着飏雪的枪杆,呲出阵镇火花,只见那刀锋越近。
正在这时,牧青瀚突然感到脖子上的拉拽一松,这一松,却没能让他感到轻松,反倒是心思一沉。果然,蒙知初被这接连的动作,震的脱了手,就从他背上摔了下来。
此情此景,牧青瀚也顾不上前有强敌,愣是将飏雪脱了手,会身罩在摔倒的蒙知初身上,事已至此,他没有多想,只想蒙知初不要再受伤了。
可是,他要护着她,可谁又能护着他。那人手中刀没了飏雪的阻碍,直直劈下,正中牧青瀚左肩背上。牧青瀚顿时感到一股刺骨痛楚弥漫全身,可是他却死死抓住蒙知初,连叫都不叫出声。
雨渐渐停了,那人走近,看着流血不止的牧青瀚。
“小子,是个人物,回头爷给你立个碑。”说着他也糊了糊脸上的雨水,提起到就往下刺。
伴随着巨大痛楚,牧青瀚感到背后又一刀刺来。
所以,终于还是结束了吗?
他仿佛听到了一只笛子的声音,那声音有些好听,难道自己出现幻觉了吗?
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迷糊。
恍惚间,他又听到了兵器碰撞的声音。
呵,难道这个时候的幻觉里还有打打杀杀吗?
真是不好呢。
他好像翻了一个身,周围光亮很弱,眼睛张合之间,他看到前方有一抹青色。随后便失去的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曲州城的药铺里,一只信鸽到了褚铁衣的肩膀上。
他将信交给了他的主子,唐明胤翻开一看,回头便问:“城外草庐可准备好?”
褚铁衣点了点头。唐明胤请来苏鸣兮:“小兮,收拾一下,随我去城外?”
苏鸣兮问道:“你们这小药铺还接城外的上门诊单?”
唐明胤这才俯身到苏鸣兮耳边,苏鸣兮被这一番举动挑弄的不适,却也没有躲避,却听唐明胤说完,更是一惊,直呼:“怎么会?”
“纸张狭小,写的不多,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你别着急。”
苏鸣兮却是已经背起了药箱,“前方带路。”
唐明胤赶紧陪着,并让褚铁衣带好足量的药品。对苏鸣兮说:“铺子里有马车,他们还在船上,别紧张,天色已黑,还是要小心些。信中说得到五更天才能到城郊呢。”
不一会,褚铁衣准备好了车马物资,三人便驾车离开。褚铁衣驾车,那两人在车内。
苏鸣兮眉头紧蹙,时不时还探出脑袋,虽是无话,却是焦躁。
唐明胤见此情此景,则顺势牵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怀里。他疑惑的看着他,想要挣脱,却被那只打手握的很紧。“别动。”
随后接着说:“给别人看病,做大夫的自己先不能乱。”
他的目光坚毅中带着温柔,看上去让人很是信任的样子。苏鸣兮听着也沉默不语,只是把头转向另一边。被“禁锢”双手的她,此时也不能掀开马车的帘子。而通过外面的夜色来躲避唐明胤眼神的想法,也变得不切实际。
车外,褚铁衣在吆喝着马匹。车轮压过青石板的声音,并不能影响他听到车内的动静。
只听车内说到:“你还是那样,总是一副真心,心思上没得半分长进。”
“三年来,可同席共枕的好友,只此一人,怎能没有真心?”苏鸣兮淡淡说着,不经意抬头看见唐明胤的脸,“你不觉得很像吗?”
唐明胤自然知道她所指,“性子确有几分,样貌可就完全不同了。”
看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苏鸣兮默默抽出了手。两人又开始相顾无言了,
“山岚月升,狐言兔奔。雾霭茫茫兮,葳蕤纷纷。
流水行腾,渔樵猎森。乡音泛泛兮,采薇何饪?
树革黄灯,征人苦征。伊人遥遥兮,哪年承恩。”
褚铁衣习武前怕不是学过唱念做打,这一口民歌唱的确实有些力道。活生生的打破了那两人这片刻的宁静。
“相比你而言,老六还有空唱这一嗓子,学学。”唐明胤打趣道。
苏鸣兮却说:“七八十年的老调子,谁学?”唐明胤当然不是想让她学着歌,学的是那轻松的劲头。“也说有什么样的将军带出什么样的兵。”
“我怎么记得有人也在我的帐前做过卫兵呢?”唐明胤低着头看着她。
这话一下勾起苏鸣兮关于黑历史的回忆,一下羞红了脸,刚刚的急迫和担心此刻都被暂时羞涩给抛诸脑后。唐明胤缺不管她自顾自的说:“那人当年还说,军令如山,将军说东却不往西,要吃芋头绝不做红薯,就是不要......”
还没等他说完,嘴就被苏鸣兮的手拦住。“不许再说了。”
看到这送上门的,他怎能放过。很自然的抓过急促的手,轻轻讲:“别说什么?”话还没讲完,就一把拉过,将苏鸣兮拽倒进自己怀里。苏鸣兮的身材个头在女子中都不算小,但此时一脸惊讶的在唐明胤怀中扑腾的她,却像一只受惊的小鸟一样,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唐明胤接着说:“你在乱动,我可就想起来你说不要什么了。”
苏鸣兮这才停下来,一方面她不想在跟这个家伙怀念过往风流,更重要的是她感觉这人多唇齿越靠越近,只得怒目嗔骂一声“流氓。”
唐明胤则哈哈大笑,随即收敛笑容:“不不不,天气凉了,暖和暖和,别再看病前给着了凉。”
这话让穿着一身露臂短衫的褚铁衣都忍不住回头望向车里,而苏鸣兮更是心中叫骂,南巡这年月花儿都开了,你还能再无耻一点吗?
但毕竟是自家主子,褚铁衣随即在外面打了几个无比做作的喷嚏。“啊~咻咻~”
“看吧”唐明胤听见这喷嚏声随即说:“强如老六也打喷嚏。”
苏鸣兮看看脸外在看面前这个无赖,除了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也说不出什么,任由他抱着。但还不忘嘴臭两句:“唐将军好熟练,这些年没少调戏姑娘吧。”
“你一走就是三年,调戏谁去。”
这话苏鸣兮肯定是不信的,“不是还有个夜夜陪伴吗?”
唐明胤一听,这女人怎么还记着,都说了是玩笑。但面上不能输,则故作淡定说:“那我不知道,但你可以当面问问,反正......在过几个时辰你就能见到她了。”
“是她传来的消息。”苏鸣兮听到正事想直起身,但还是被唐明胤按住。
唐明胤接着说道:“是啊,现在你担心的那两位应该正在她的船上。”
此时,在北联山三祯水上,一叶孤舟点亮的春夜的一盏灯,悠扬的笛声打破了那一份静谧。这后方是崇山峻岭,前方是灯火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