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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长青第一次见到蔺珩时才八岁, 那天他按照宁家父母的要求,去离家二十公里外环山公路前的一家小超市买东西。
之所以去这么远,因为这里的东西便宜几块钱。
也是宁家父母故意折腾他。
小长青早就习惯了, 他提着很多东西,在炙热的夏日努力迈着两条小短腿往回走。
经过一处车弯道时, 前方疾驰而来一辆车,他站在那里想等车过去再过马路。
那辆车经过他时, 车窗突然刷的一下被拉了下来,惊然露出一个被黑色胶带封了口的少年的脸。
少年正是蔺珩, 那是小长青第一次见到对方,当时骤然看到对方白皙面容上的淤青与望着他的黑眸, 触目惊心又记忆深刻。
很快车窗又被合上, 驶过去时长青仿佛听到有男人的怒骂声。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 只有电视剧里才出现过的场景竟是这般出现在眼前。
长青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少年看过来的那一眼,他忘记了动弹,都是少年瞧着他冷静却又带了求救的目光。
小长青深吸一口气,恐慌不安让他浑身都在颤抖, 他转过身想离开, 可抬起的脚最终还是没能迈起来。
小长青重新转身跑回小超市换了几个硬币, 去了不远处的公用电话亭报了警。
小长青没想到车辆去而复返, 他躲在角落看到有人下来,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大胆,他当时的想法很简单, 这人走了,那车里是不是只有被绑的那个少年?
他本想钻进车里趁人回来把人给放了,谁知车里竟是有别人绑匪,最后, 小长青和少年一起被绑走,带到一个人口稀少很偏僻的村子的平房里。
小长青吓得不轻,他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路上压根不敢吭声,怕也会被打断腿。
这些穷凶极恶的绑匪,把少年的腿一绑来就给打断了,就是防止他逃跑。
等他们被关进柴房后那些人离开,小长青才睁开眼,露出一双漆黑的大眼,因为太瘦,所以显得一双眼尤其得大。
少年此刻也正看着他,只是因为被黑色胶带封住了口,所以说不了话,但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愧疚与担忧。
小长青头一次见到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好奇多看几眼,他虽然害怕那些绑匪,但不知为何,和这个大哥哥关在一起,他反而很心安。
小长青从小跟着宁家父母在乡下长大,对这里倒是熟悉,他黑溜溜的双眼观察一圈,房间很小,有一半都是干柴,唯一有光照下来的地方,是一个离地面两米多高的透气窗。
窗子很窄,估摸着只能他这么大的小孩能通过。
此刻正是半下午,所以日光还高,柴房里的情况看得还算清楚。
小长青这时才感觉到不安,他们会死吗?
少年大概感觉到他的情绪,挪动一番,靠近一些想安慰他。
只是少年双手双脚被绑,腿也被打断一条,即使想说些安抚小孩的话也说不出来。
少年愧疚而又担忧,怕如果自己逃不掉反而会连累小孩一起被撕票。
当时他终于逮到一个机会,车太快,他看到前方有影子一晃,因为离得远并没有看清是个小孩,还以为是个大人,可等努力拉开车窗,车靠近经过时才发现竟是个半大的孩子。
少年让小长青靠近一些,背过身用手指勉强将他嘴上的胶带给撕了下来。
同样的小长青也将他嘴上的胶带揭了下来。
小长青这才小声不安道:“他们是绑匪吗?我刚刚打电话告诉警察叔叔了,我们能被救吗?”
小长青因为不安,絮絮叨叨低声问了好多,等问出来,才忍不住鼻子有些酸,害怕这时候才涌上来,他睁着大眼,有些不安,其实更想问他们会死吗?
可他不敢问,怕真的会应验。
少年清冷的眉眼放得愈发柔和,轻声哄着:“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最后像是保证般,“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是他连累了这小孩,所以就算是自己真的死了也不能让这孩子出事。
小长青不知为何信了,他靠得少年极近,却又不敢真的挨着,小时候他想亲近父母,可他一靠近,就会被踹走。
被打被骂习惯了,他心里最开始的难过渐渐麻木消失,却也不敢再随意靠近任何人。
可大哥哥的眼神好温柔,这里只有他们,他害怕,想要靠近一些,但还是不敢,怕被骂被嫌弃被讨厌。
他不想被讨厌。
少年一开始正在观察柴房唯一的通气窗,他不能坐以待毙,就算他自己跑不出去,也得让这孩子离开这狼窝。
通气窗离地面两米多高,他腿断了是跑不掉了,但如果将柴堆高一些,小孩体重轻,攀着柴火也许能爬上去离开这里。
更何况,这些人的目的是他,就算发现了顶多带他转移地方或者撕票。
只是目前还差一个时机,得等到外面没人守着的时候。
少年回过神时发现小孩正偷偷看他,虽然很快又转开视线,但小孩心里的情绪都表现在脸上,让他眉眼柔和下来,主动道:“坐这么远做什么,过来坐,我们被绑着手脚,靠在一起有个支撑。”
小长青本来不愿意怕被嫌弃,可听到这,想到自己原来是有用的啊,眼底带着欣喜,慢慢挪了过去。
他试探性先挨了少年一下,又很快挪开,发现真的没被嫌弃,才放心靠了过去。
明明这里又闷又热,他却忍不住雀跃起来,嘴角也弯了起来,大哥哥没嫌弃他,真好。
绑匪从一开始就是打算撕票的,所以将两人扔到柴房后并没有管,也没给吃的或者喂水。
左右要死的,喂不喂都无所谓了。
少年一直等到天黑,四周暗了下来,他才开始让小孩背过身去,然后借着黑夜的遮挡替他解绳子。
等手脚解脱之后,少年小心挪动着一条断腿去了挨着唯一窗户的下方,他的耳朵贴在墙壁上,一直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和很轻的谈话声。
大概是觉得他们一个被打断腿的外加一个半大小孩翻不出浪花,所以等到半夜时,本来守在门口的两个绑匪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下,干脆又在门上加了一把锁,就去睡了。
少年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一直等再也没脚步声和说话声传来,他才轻轻回去,将小孩晃醒。
压低声音靠近耳边嘱咐:“等下你从那个通气窗离开,去外面报警,好吗?”
小长青不安:“那……大哥哥你呢?”
少年压低声音:“等你和警察一起过来,我就能得救了。”
小长青坚持:“我们一起走。”他怕再也见不到大哥哥。
少年忍不住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我腿断了跑不的,小长青这么厉害,能跑得很快,等报了警,就能救我出来了。但我们两个一起跑不快,到时候被抓到了,就惨了,所以为了我们两个都能得救,小长青自己出去好不好?”
小长青最后还是被哄好,决定一个人跑出去报警。
带着这个使命,他被少年抱起来,努力托着爬到了唯一的窗子,刚好能容下他钻出去。
少年等他上去,将一些干柴递上去,好让他放到外面有个支撑能下去。
小长青按照他说的一一照办,等差不多了,他就要从外面下去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少年。
那时候天还没亮,小长青看着少年站在柴火堆里,看不清表情,但他从对方的眼神里却看到了笑意,以及很轻的声音:“如果我没活下来,告诉我的家人,我的死不是他们的错,只是意外。”
小长青眼圈忍不住红了,少年话锋一转,笑着安抚:“当然这只是假设,我相信小长青一定能把警察带回来的对不对?”
小长青咬着牙重重点头,随后顺着柴火堆爬了下去。
庆幸的是他身量轻,倒是真的没踩断。
他到了地面后,想了想,把这些柴火搬到不远处给藏了起来。
小长青跑出去后没去村里求助,他怕里面有绑匪的人,一直跑出很远的地方用公共电话亭报了警。
只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只能努力描述这里的位置,最后挂了电话。
小长青站在冷风里,瞧着开始亮起来的天,他回头看了眼跑来的方向,他怕那些人醒来看到只有少年一个人会知道他跑了出来报了警,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他不清楚,可心里却都是恐慌。
他咬着牙,最后还是跑了回去,只要他回去了,就假装没出去过,肯定能和大哥哥一起等到警察叔叔来救他们的。
小长青回去前去村里找到了一些藤蔓,趁着天还没大亮,将柴火堆抱过来用藤蔓捆着,然后他努力踩着重新爬回了窗子。
再用藤蔓另一端先把柴火给捞上来,再踩着滑了下去。
他做完这一切跑到窝在柴火堆里的少年身边蹲下,想给对方一个惊喜。
只是他蹲着在那里好久少年都没醒。
他这才察觉到不对,上前伸出小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很烫。
少年因为腿伤引起的高热让他整个人有些昏迷不醒,加上又饿又渴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混沌中嘴边像是被喂了吃的,他反射性咬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不知道是什么果实。
小长青把怀里回来前摘得几个野果都喂给了少年吃。
闻着野果的香气,他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嘴,最后还是全都喂给了对方。
少年再醒来时看到小长青怔住了,随后意识到什么,眼圈有些红:“你这小孩怎么这么傻,你回来做什么?”
小长青咧嘴一下:“我们一起等警察叔叔来救我们。”
少年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最后轻声道:“……好。”
即使这时候想再将人送出去却也来不及了,那些绑匪已经起身,外面也有了动静。
只是大概是这里太偏并不好找,小长青和蔺珩又等了几个小时也没能等来救援。
反倒是绑匪先一步闯了进来,不知是接到了谁的电话,对方应该是说了什么,绑匪冲进来将少年提了起来就要带走。
他们怕被发现,已经提前将对方的手脚重新绑了起来,所以小长青发现不对要冲过去撞他们时也行动不便。
小长青刚冲过去就被提了起来,提着他的绑匪面色不善:“老大,这小孩太碍事了,直接弄死得了。咱们来的时候那人不是给了药吗?反正药多,先给这孩子喂一点弄死,剩下的等见到人再撕票都喂给这蔺家的小少爷怎么样?”
那老大显然不耐烦,不在意地摆摆手:“你去办吧。”
那人得了令,立刻让旁边的人去拿药,随后就递过来一瓶黑色的药瓶,看着就不像是好东西。
小长青虽然不认识,但也怕了,挣扎着想躲,但他这小身板哪里敌得过身强体壮的绑匪。
就在掰着嘴往嘴里灌毒的时候,少年突然挣脱开绑匪,把原本就绑的不太严的绳索给解开,一把把毒瓶子给抢了过来。
绑匪一时不察,还真的被抢了过去。
少年拿着毒瓶子往后退了几步:“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吧?我不知道到底是谁让你们绑我再杀了我的,但这小孩是无辜的,你们放了他。”
绑匪老大冷笑一声:“他都见过我们了,小少爷觉得我们还会放过他?”
少年看出他们是真的想杀了小孩,他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这件事本就是针对他,他不能让一个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从一开始撕票的就是他,他死了对方也许还有机会,可如果他不死,那对方只会比他还先死。
少年想法很简单,这药显然很毒,他若是全都喝完,那没了这药,他死后这些人没办法交差,也许会草草找个地方扔下小孩,也许对方还会有一线生机。
所以,少年干脆抬起药就要直接全都喝了。
左右都是死,那现在一命换一命也无妨。
小长青睁大了眼,他难以置信瞧着少年就要喝这漆黑的瓶子里的东西,心里此刻有个强烈到让他头痛欲裂的念头:不能喝,不能让他喝……
不知是这个念头太过强烈,还是求生的本能让他突然小身板爆发出无穷的潜能,他猛地咬了一下禁锢住他的手,挣脱开,朝着已经举起药瓶的少年像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