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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青市像一个小屁孩,欢天喜地恭迎春节到来。大街小巷到处张灯结彩。商场、超市重复传播着“咚咚咚锵咚锵咚锵,恭喜呀恭喜,发呀发大财,好运当头,坏运呀永离开,恭喜呀大家,万事都愉快……”商家的各种打折海报铺天盖地,仿佛商品都如草芥一文不值,而习惯了贪小便宜的老百姓,好像拿手里的钱不当钱用,无休止地挥霍,却不知商家打折的伎俩是在原来价格上提高几倍再打个折扣,往往买到的折扣商品比原价还高很多。不过,一年也就过一个春节,奢侈点又何妨呢?仅当为经济建设做贡献了。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我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我和蔡欣在“海湾国际”看了一套房子,双方老人去审核一次后,我们就买下了,没过多去侃价。事实上你嘴皮子再厉害,也不及售楼小姐的技巧多,你说得越多越容易被她们绕进去,原本心里想好的价格,被忽悠得头昏脑涨之后,你就坚守不住了,往往一冲动就把钱付了,等你醒悟过来,钱已经在人家口袋,你要反悔也没用,想从开发商手里退钱比抢劫还难。虽是只有90平方的小两房,却花了我们180多万之多。按照之间的约定,我出100万,蔡欣出80万。我妈问我钱从哪来,我骗她说把原来房子卖了。我妈也没多问,还要给我10万块钱,我坚决拒绝了。钱真的只是一组数字,在我眼前飘来飘去而已,我要五百万也是手划一下就有了。
房子到手时开发商已经装修好了,蔡欣不太满意那种古典的风格,说要重新装修。我是无家可归的人,不想折腾。我觉得家装得再好也不能填补心里的空落,我找理由说过一段时间再弄吧。蔡欣是个慵懒的人,久闻装修是件费心费力的事,担心自己被折腾得够呛,说那就年后再说吧。我说再说个屁啊,就这么住着。蔡欣回头训斥我,“你的狗嘴就不能吐出象牙啊?”我说这个还真不能。
为了能在新家过春节,我们得抓紧时间购置必备品。按照分工,我买大的家俱,蔡欣负责采购厨房用品和卫生洁品。我积极采取行动,穿梭于家具城与苏宁、国美之间,按照清单,进行认真仔细的性价比,逐一采购,基本也算没花冤枉钱。蔡欣只买回一把筷子,就没有下文了,一想到缺什么就给我打电话,我就得去买。把我累得双腿发软,直不起腰来。我心情不好时也会顶嘴说:“你自己不会去买啊?”蔡欣说我要能独立自主,还要男人干什么?蔡欣到新房看完之后,还说这个不好看那个不管用,把我气得火冒三丈,却还得陪着笑脸说好话。我似乎已经害怕把一粒大“芝麻”也丢掉了。
大年三十下午,我陪蔡欣回家,他爸给我上了一堂政治教育课,要求我从思想上提高认识,不断学习争取更大的进步。我像小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说我大受教育,郑重表态一定用他的理论来武装自己,保证思想过硬。我的态度和董存瑞炸碉堡时一样坚定,这让他爸心情大悦,非要拉着我喝上两杯。只要他爸高兴,他妈也很高兴,把两个老人家哄得高高兴兴,蔡欣脸上增光添彩,夸我太给力了。
从她家出来,我们回到郊区找我妈。和我妈一起吃年夜饭是我的责任,作为准媳妇,蔡欣和我回家也是应该的。我们边吃饭边看春晚,小品《午夜电话亭》里邵峰说的一句,“老公是干什么的,老公就是哄老婆的,这个时候老公都不去哄老婆,那这个老婆指定要哭……”我想到陈露了。
其实我每天都会想到陈露,我像身陷曹军阵营的关羽,身在曹营心在汉,我像个皮影一样追随蔡欣左右,嘴里说的全是台词,没有一句带着情感,除了暗中骂的脏话。我叫李丽去了趟湖北,她在陈露家门外悄悄地盯了一天,说没看到陈露,问我要不要去问问她父母。我猜想陈露应该没回家。她爸爸没给我打电话,陈露应该没告诉她爸妈我们的事。陈露和我在老家办了酒席,就算是结婚了,她怎么有脸回家呢?我让李丽去看看,只是因为年底我确实走不开,而心里却一直放心不下。
没有陈露的任何消息,这让我无比的焦躁。她的电话一直开机,但从不回我电话。我换了几个电话给她打,也一律没人接听。我发了不下两百条信息,她一条也不回。我不知道在这个举国团圆的夜晚,她一个人会在哪里?天涯海角,哪里是她的家?未来的归宿又是哪里?
我说我吃饱了,放下筷子上洗手间。和蔡欣在一起,我每晚要上三次以上的卫生间,因为我会躲在里面翻手机,我希望得到陈露的回信。蔡欣和陈露不同,她不会尊重我的隐私,我在家接的每个电话都要向她汇报,而短信更要接受反恐检查。我认真翻阅了所有短信,都是同事发来恭贺新禧,没有一条是陈露的。我给她发了一条短信:露露,是我对不起你,六年以来,你为我奉献了太多,但我留给你的却是无尽的伤害。我不奢望得到你的原谅,我只想知道你还好吗?你千万不要折磨自己,如果有一天,你觉得离开我,你更幸福了,那是上天对你的眷顾。好好珍惜自己,保重自己。
我从卫生间出来,我妈问是不是胃肠不好?我极力否定。我妈说:“小欣说了,你经常跑卫生间。小欣不是给你弄了整胃肠的药吗,你有定期吃吗?”我说有。其实都被我丢马桶冲到下水道,给老鼠、蟑螂当早餐了。蔡欣对我妈说,以后不让我喝酒了。我妈夸她做得好。我心想,小欣你真够会说话的,昨天晚上睡觉前,你还让我陪你喝了一大杯红酒呢,说那样更有情调。不过连调情我都懒得做,例行公事,操****事。
快十点的时候,贾富贵打电话给我。我靠在沙发上看春晚,其实都快睡着了,每年看那几张老面孔,视觉疲惫不堪。我有气无力问他,“贾总,你这么大的老板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呢?”贾富贵说:“去你娘的,打麻将,杨易、梁小伟马上到,你来不来?”我本想说不去,蔡欣问贾富贵找我干吗?我说修长城。蔡欣说她要去。我只好对贾富贵说蔡大小姐要去。贾富贵在电话那头双鼻喷气,吐给我两字:“悲剧。”
蔡欣去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妈偷偷问我陈露怎么样。我都说处理好了。我妈问那孩子呢?我连陈露在哪都不知道,怎么能知道孩子呢?我对老太太说,我和蔡欣再造一个。你不是说她臀大好生养吗?说到这事,我又有点纳闷了,蔡欣不喜欢橡胶味,所以我们基本都是直来直去,但她都不会怀孕。我相信蔡欣没吃过避孕药,她每个月的血崩比单位发工资还准时。
到“本色”,贾富贵把我们带到二楼隐藏处一个号称书房的房间。书架上确实摆了不少中外名著,我抽出一本居然是道具书,再抽一本是装饰书,又抽一本是仿真书,全他妈都是装饰品,只有床和麻将桌是真的。我怀疑贾富贵背着朱小花在床上睡了不少女人,因为床边的垃圾桶里快装满一篓卫生纸了,当然也不排除贾富贵有自我安慰的特殊爱好,但按正量的流量来算,那篓纸至少得打半年飞机。
一会,杨易来了,梁小伟也来了。贾富贵组织开战,梁小伟拿他开涮,“你不下去公关,那群饥渴的富婆能饶过你啊?”贾富贵隐晦地说:“今晚都在家催缴公粮,365天就一个除夕,总要盘点盘点。”我一听“盘点”这个词就想笑,老周曾对我说他最怕盘点了,周田氏盘点完店里的账务,脱了裤子就逼他交“床贷”,如果数量不对还得重新“计算”一次,隔天他的腰都直不起来。蔡欣好奇地问:“真有无聊的女人来买醉?”贾富贵顺手丢出一张“二条”,说:“女人和麻将一样,都需要男人摸。”蔡欣打贾富贵肥胖的猪头一个脑瓜崩,声响清脆,和麻将撞击的声音一样。蔡欣下手可真重。
我的手气相当的差,打了六盘输了二千多块。我问蔡欣有没有带现金。她说要去取。蔡欣也不是什么都不好,比如我打牌,她不会管,还会给我钱。在她看来,只要我不背着她找女人,其他的都能接受。贾富贵站起来,从保险柜抽了一万,丢给我,“你好意思让嫂子出去吹风啊。操。”我拿了钱拍了拍麻将桌,说我是不会还的。贾富贵皱着眉头说:“别扫兴了,你尽管用,不够我那保险箱还有呢。你要多少我供多少。”我心想,****的,之前我找你借十万,你说只有五万,现在我不缺钱了,你充什么大气球啊。我暗暗叹息,人活一世,真是地位决定身价啊,越是穷时,钱躲你越远;越不需要钱,钱越跟着你跑。
又打了几圈,我的手气还是跟摸了****似的臭,我站起来叫蔡欣来玩。杨易嘲笑我,“情场得意赌场失意,这就对了。你要是赌场得意,没准你头就冒绿光了。”蔡欣拿起包当场甩向杨易,“放你的狗屁。”杨易笑着摇摇头。贾富贵摸了摸滚圆的大脑袋,抓头挠耳,好像吃错药了。梁小伟说:“还打不打的,不打我要走啦。”贾富贵拉着他,说这才刚开始呢。
我看蔡欣一脸怒气,安抚她说,“你也是有身份的人,注意点形象。”蔡欣横了杨易一眼,“以后不许胡说八道。”杨易冷笑了一声,点了支烟,假惺惺说就是开个玩笑。蔡欣严厉地说玩笑也不能开,然后按了一下起落键,麻将缓缓升起,这才恢复正常秩序,继续战斗。
我从冰箱里拿了一支小青岛,坐在沙发上,慢慢地酌,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幕到底意味着什么。蔡欣并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为什么她会瞬间发火?就像被捅了伤疤一样,让她奋然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