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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四爷走了之后,张力将孑然迎入了房间。
张力看了一眼桌上的残羹冷炙,笑着对孑然道:‘孑然兄弟,再来两个菜?‘
孑然摇摇头,坐在了张力旁边的椅子上,说道:‘我方才在隔壁吃饭,刚结完账,便听到这边喧闹,故而才过来看看。‘
张力微微点头,也坐了下来,眼睛微微眯起,开口问道:‘孑然兄弟与那吴四爷相熟么?‘
孑然看了张力一眼,苦笑一声,摇头道:‘熟个狗屁啊!那吴家的几兄弟,个个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又岂会和我相熟?‘
张力有些搞不懂了,疑惑道:‘刚才我见那厮对孑然兄弟颇为礼遇,不知是何缘故?‘
孑然挠了挠头,说道:‘今日吴二公子备了一份大礼,来找世子,具体什么事情,我也不知。‘
顿了一顿,孑然继续道:‘这吴四公子便是跟吴二公子一起来的,当时大少爷在锦衣卫衙门见的吴二公子,我和吴四公子都在衙门外面候着。也不知何故,他对我极为礼遇,顺手还带了张二百两的银票给我……‘
张力有些吃惊,这吴二公子不就是吴三桂么,他找英国公世子张世泽干什么?
张力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抬起头来,静静望着孑然,说道:‘孑然兄弟,那吴家四公子的身份想必……想必比兄弟要高上一些,可是如此?在下初来乍到,还不了解京城中的情况,若是说错立刻,还望孑然兄弟不要责怪。‘
孑然丝毫不以为意,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我不过是国公府的一个侍卫长而已,吴家那辽西将门的背景,实在是京中一霸呀!‘
说到此处,孑然似乎有些不忿,补充道:‘我们英国公府乃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公爵。寻常文官武将家的公子,见了我也是要给几分薄面的。不过这吴家却是例外,连万岁爷对他们都好吃好喝供着,生怕他们撂挑子不干了。若那山海关一丢。大明可就完了!‘
张力点点头,表示明白。
这辽西将门自不必说,那是非常的嚣张跋扈。
崇祯都穷得叮当响了,每年数百万两的‘辽饷‘却也是一分也不敢少的。
既然手握这么大一笔军饷,恐怕吴三桂家反手便金山银海地砸向文官集团。彼此沆瀣一气,地位坚不可摧。
崇祯皇帝,遇到这辽西将门与文官勾结,也真是到了八辈子霉,凭他那点小智商,愣是到死都没破这个局。
张力轻轻叹息了一声,对孑然道:‘那吴三桂不是什么好人。‘
孑然有些吃惊,眉头皱了起来:‘张举人,若说吴四公子是个纨绔子弟,京城中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是吴二公子却不然。他天资过人,文韬武略一时天下无二,俨然已经是辽西将门冉冉升起的一颗巨星。‘
孑然想起一事,脸上露出艳羡之色:‘那吴二公子连皇上都夸其为人中龙凤,结果有不醒眼的御史说龙字不妥,皇上却说他是军中之龙无妨!这等赞誉之词,可是国朝三百年绝无仅有的呵!‘
张力微微点头,想起了白居易的那首名诗,不由得轻轻吟道: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自己穿越而来,自然知道以后吴三桂是个什么货色,不过眼下离他投降满清鞑子还有十余年,说什么肯定也没人会信。
孑然听了张力念的这诗。隐约感到张力恐怕意有所指,不过到底指什么却也说不上来。
孑然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起身对张力一拱手道:‘张举人,在下还有要是在身,不便久陪,改日在与阁下痛饮一番。可好?‘
张力点点头,也拱手一礼:‘孑然兄弟请便。‘
张孑然走后,张力和高元良也很快结账离开了红庙酒楼。
……
英国公府别院,若晨坐在母亲的床前,怔怔的一个人发着呆。
在回京师的路上,若晨偶染了风寒,由于不是很严重,故而也就一直硬撑着,也没有告诉张力。
今日若晨从国公府来别院之前,特意打扮了一番--乌云般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到顶上用金环束住,向左右两侧挽成了一个飞仙髻,髻边插了一组经过精心选择的昆仑玉珠翠首饰。
若晨有些苍白的脸色,被敷得很匀净的脂粉巧妙地补救过来;淡淡地描出的眉毛,则相得益彰地衬托出她的那双迷人的大眼睛。
若晨本来还在为自己的精心打扮沾沾自喜,终于还是呈现出了自己最美丽的一面给张力。
女为悦己者容,古人诚不我欺。
不过静坐的时间越久,若晨心里越发有些失望起来,到了最后,甚至有些心烦意乱。
若晨幽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唉,他果然还是没有看出来--我生病了呢。‘
若晨有些不甘心,掏出随身携带的胭脂盒,拿出一个小铜镜来,对着镜中人看了半天:‘也不怪他,是自己妆画得好,掩饰了住了病容。‘
若晨将小铜镜收入胭脂盒,忽然又有些发恼:‘他不是会什么天眼之术么?这都看不出来?‘
半晌之后,若晨摇摇头,苦笑道:‘他没用天眼看我,也算是正人君子,要真是用天眼看我--哎呀呀,吓死人了!‘
若晨浑身一颤,顿时花容失色,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就在若晨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间外面传来了孑然的声音:‘小姐,老爷请你回府。‘
若晨收敛住心神,父亲叫自己回国公府?
出来的时候自己跟禀明过父亲,说是在这边陪母亲一天的啊!
到底什么事情?
若晨来不及多想,快步走出了母亲的病房。
英国公府内宅,一名五旬左右的老者坐在太师椅上,正拿着一个天青色的瓷杯,小心翼翼的把玩着。
老者一身紫色锦服,头戴一顶紫金冠,看着手中瓷杯喃喃自语道:‘传说柴窑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罄,今日得此神器,果真如此!‘
老者身旁站在一人,身穿红色锦衣卫常服,赫然正是英国公世子张世泽:‘父亲,这柴窑瓷器乃是后周皇帝柴荣时期皇家所造,从来只见于传说,不见实物。吴总戎也不知从哪弄来这等神物献与父亲,若要估价,怕不得十万纹银?‘
原来这紫色锦服的老者,竟然是英国公--张之极!
张之极嘴里淡淡的蹦出两个字:‘无价之宝。‘
张世泽点点头,有些羡慕地道:‘我英国公府垂二百年,屡受各代皇上恩赐,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柴窑瓷器。‘
张之极冷哼一声,眼睛微眯,将那柴窑瓷杯放在案几之上,不再看它,似乎这极为贵重的神器,不过是一个普通茶杯而已。
张世泽不知父亲心意,故而也不好开口,一时间屋子里有些沉闷起来。
良久之后,张之极长叹一声,开口道:‘好好一桩亲事,麋鹿她今儿个跑,明儿个躲,竟生生地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麋鹿‘是若晨外公上一代英国公张维贤给她起的小名,整个英国公府中,只有英国公夫妇和若晨大哥张世泽可以如此称呼她,其它人可不敢这么叫。
张世泽眉头皱了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张之极看了儿子一眼,淡淡地道:‘恐怕麋鹿天天往外跑,你这个当哥哥的也暗中帮了不少忙吧?‘
张世泽苦笑一声,也不争辩。
张之极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你心中不服那成国公世子朱永安,为父又岂有不知之理?‘
张世泽见父亲说中了自己的心事,上前两步,开口道:‘父亲,成国公现在极受皇上恩宠,听说皇上有意将提督京营的职位给他,这可是等于控制了咱们京师的兵权呀。‘
张之极点点头,沉默良久之后,淡淡地道:‘你以为父亲我处处忍让,不与他争,便是懦弱么?‘
张世泽哪敢说个是字,但是却又心有不甘,于是拐弯抹角地道:‘外面是有些风言风语,说我英国公府被成国公府踩得死死的。‘
张之极轻捋胡须,微微笑道:‘今上性子如何?‘
‘皇上?‘张世泽一声惊呼,旋即条件反射一般地道,‘皇上英明神武,文韬武略,胸怀大志,勤于政事……‘
张之极皱了皱眉头,一摆手,打断了张世泽的话:‘这又不是上朝,你说这些何用?说实话!‘
张世泽有些尴尬,思忖片刻之后,摇摇头道:‘猜忌甚严,刻薄寡恩,翻脸无情!‘
张之极冷冷一笑,缓缓地道:‘算你还有些眼光。这样的主儿,成国公朱纯臣想出风头,就让他去出吧!我就求田问舍,当个富家翁好了!‘
说完这话,张之极又拿起桌子上那个价值连城的柴窑瓷杯,‘仔细‘地把玩起来。
张世泽心中猛地一动,有些吃惊的看着头上已有白发的父亲,似乎今天才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自己的父亲一样!
姜还是老的辣呀!
不是父亲不与那成国公争,而是父亲心有顾虑!
以当今崇祯天子的性格,父亲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不会去趟这浑水。
英国公府屹立二百年,世袭罔替,管他万历也好,天启也罢,亦或者是崇祯,都不过是流水一般的主儿罢了。
只要英国公府不倒,那才是铁打的营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