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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保安讲述这些事情的语调,尽量保持平缓。
他似乎也是在刻意的剥离出自己的感情,好让自己的讲述更为客观。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说到了自己第二次见到“暴君”时,述叙的内容还是让人心里微微一颤,八号有些难以置信的,转头看向了陆辛,就发现陆辛,这时也默默的低垂了脑袋。
老保安讲起了这些事,似乎让人熟悉。
但陆辛真的已经不记得了,这些内容,与后面三年的内容,都是空白的。
偶尔一些片段出现,也非常的混乱。
……
……
“直到现在,我也无法形容,当时我听到这句话的震憾。”
老保安也沉默了好久,才慢慢的,继续说了下去:“我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对他下手了。”
“不是因为我眼前的,是可以轻易摧毁一栋孤儿院的三层小楼,摧毁院长亲自设计的安保措施的‘暴君’,而是因为,在我眼前的,只是一个痛苦的,且有些无助的小孩……”
“那时的我,做下了一个这辈子也不会后悔的决定。”
“我没有立刻向院长上报你的出现,与你现在的状态,否则他可能立刻就会回来。。”
“我只是将你接了回来,试图……”
顿了一下,他才有些难以启齿的开口:“试图亲自对你进行心理辅导。”
可以明显得听出,他这时的话里,有些难堪。
似乎,他并不后悔自己接回了“暴君”这个决定,但是,直到现在,他想起了以当时的自己那点水平,便试图对“暴君”进行心理辅导这件事,都会觉得有些不自量力……
“不过,那是很难的……”
老保安自己也轻轻摇了下头,似乎因为情绪的波动,感觉口渴,便又端了一杯酒,一口喝了下去,然后才道:“虽然你当时确实出现了之前完全没有的情绪变化,但你的精神状态已经混乱得不成样子,时时刻刻,都有可能引发强烈的精神力量对现实的种种影响……”
“你做噩梦的时候,会将整栋楼都震出了巨大的裂痕。”
“你情绪偶尔出现波动的时候,会让桌子上的花瓶,忽然变成了一条毒蛇……”
“你行走在人群里,周围的人便都出现了肢体与思想的噩梦,齐唰唰的跪倒在你的面前,瑟瑟发抖,像是在拜见君王,但是,当他们清醒过来之后,又全然不记得这么一回事……”
“你可以随意的抹去人的记忆,甚至让所有的监控镜头失灵……”
“……”
随着老保安的话,他的眼睛里,也隐隐流露出了一些恐惧的神情。
不仅是他,就连八号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知道老保安描述的这一幕幕,代表着什么层次的力量。
而沉默的陆辛,则也是静静的坐着,默默思索:“原来当初的暴君,那么厉害的吗?”
……
……
“我终于意识到,你根本不是我能照顾得了的……”
老保安慢慢的抬头看向了陆辛,眼神无力,看起来甚至有些自嘲:
“毕竟,连院长都完全无法把握的事情,以我当时的水平,又怎么可能力挽狂澜?”
“所以,我还是准备求援。”
“只是,我没有向老院长汇报,因为我看到过他为了达成实验时疯狂的样子。”
“因此,我当时选择了向研究院汇报……”
“……”
说到了这里,他的声音微微弱了下去,但听得陆辛与八号,都有些诧异。
这件事里,研究院也有参与?
“研究院的人,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
老保安声音低低的道:“甚至从我汇报,到他们的人出现,都不足一个小时。”
“我也曾经以院长助手的身份在研究院实习了很多年,确定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是研究院的行为,于是,我答应让他们接走你,并向他们说,我也不愿再追随老院长,我想跟着回去。”
“哪怕回去之后,会因为逃走的实验室事件坐牢,也不愿继续留在这里了。”
“但没想到,他们却拒绝了我,只说,自己做过的事情,还是需要自己来负责……”
“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他们好像不是研究院的人。”
“研究院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将与逃走的实验室相关的人带回去?”
“他们表现的,甚至完全不在乎逃走的实验室。”
“……”
说到了这里的时候,老保安脸上,也逐渐露出了恐惧的表情:“我当时,意识到了不对。”
“试图对他们进行反抗,但是没想到,他们轻而易举,就制服了我,在他们面前,我简直像个木头人一样,不过他们并没有伤害我,反而笑着向我解释,他们确实是研究院的人。”
“他们让我不要慌,说他们绝对不会伤害你……”
“因为他的大脑是一个监狱,里面关押着最为恐怖的东西,没人会傻到打坏这个监狱。”
“他们的目的是更好的封存里面的东西,而不是毁掉这个世界!”
“……”
“监狱?”
无论是说到了这两个字的老保安,还是听到了这两个字的八号。
他们的脸上,都出现了极大的触动。
身体似乎都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同时看向了陆辛。
老保安讲述的这些人,本来就带着一种神秘而怪异的色彩。
而在他们口中,陆辛是……监狱?
一个人,怎么会是监狱?
但在他们的眼神里,陆辛却只是平静的坐着,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似乎无全印象。
……
……
压抑的氛围里,八号忍不住插了口:“你是不是听错了,还是……”
“我没有听错……”
老保安听着,却轻轻叹了口气,道:“他们笑我,或者说是笑老院长,不知轻重,居然敢对暴君用这样的方法进行实验,不过,这也是他们的疏忽,他们说这个监狱里,关押着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本来他们已经把那东西的力量封存起来大部分,以为安全了。”
“但现在看,仅仅是偶尔泄露的这一点,仍然是这个世界承受不了的。”
“所以他们打算把他带回去,再想办法封存起他更多的力量,以观后效。”
“……”
“而这,甚至还不是最可怕的……”
老保安眉头也皱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怪异:“当时我根本搞不清楚这些研究员的身份,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相信他们的话,更不确定是不是应该让他们带‘暴君’离开,或者说,不确定会不会因为‘暴君’不愿意跟他们离开,以至于引发某种失控的后果时,我看到了……”
他微微抬头,看向了陆辛:“你似乎认识他们……”
“……”
“嗯?”
说到了这里,就连陆辛也微微皱起了眉头,抬头向老保安看了过去。
八号更是有了种,认为老保安在说谎的神色。
“你当时,笑着与他们交谈了,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
老保安用力的晃了晃脑袋,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确保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问题:“我明明记得你很小就在研究院了,后来又被我们接到了青港,那么小的年龄,没和外人接触过,可是,在你见到了那些人之后,却笑着与他们交流,甚至问他们为什么直到这时才来……”
“当时的你们,简直像是老朋友……”
“而且……”
他的喉结忍不住动了一下,脸上似乎蒙起了一层阴影:“你说话的语调……”
他甚至努力了几番,才说了出来:“太恐怖了……”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那个语调,根本就不是你,而是一种……更可怕的东西。”
“我只是听到了几个音节,后来,后来就做了很久的噩梦……”
“……”
听着老保安似乎有些变调的话,就连八号,也猛得转头向陆辛看了过来。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总是没有底气将声音送出来。
“嗡嗡嗡……”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用力思索的缘故,陆辛的脑袋又隐隐开始疼了。
他沉默着,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空空荡荡,一点痕迹也没有,自己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回忆。
监狱是怎么回事?
自己的脑袋里,真的还有另外的某种东西?
没有……吧?
……
……
老保安也一直努力的看着陆辛的表情,好一会,才有些失望的收回了目光。
他没有从陆辛的脸上,看到想要的答案。
“再后来的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
低低的吁了口气,他轻声道:“我不知道他们将你带去了哪里,但你确实被带走了,而我,也一直没有足够的动力去找你,或许说,那时候,我仍然对你抱有着强烈的恐惧吧……”
“哪怕我知道,那时你已经有了变化,不再是单纯的‘暴君’,但我还是恐惧……”
“不过,事后,我也是无数次的回想这件事。”
“一开始真的没有头绪,只是满脑袋的离奇与荒诞。”
“直到后来,无数次回想起这件事的我,倒是渐渐的想到了那些人的身份,他们的行事,完全是研究院的风格,他们熟悉研究院的一切,但又完全不关心研究院发生的事情……”
“那么,除了第一代研究员,还会是谁呢?”
“……”
微微苦笑:“甚至也是到了这时,我才记起,他们佩戴的证件,都非常的老了。”
“而上面的名字,并非‘月蚀’,而是‘红月。”
“不过,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我当时已经完全不想再接触这些事。”
“我没有回研究院,也切断了与老院长的联络。”
“我从医院里,接回了小鹿,带着她躲在了另外一个地方,想着,可能某一天,老院长会出现,给予我惩罚,但结果,老院长也一直没有再找我,就这么安静的过去了很久。”
“那时的我,根本没有别的动力做任何事,只是照顾着断了腿的小鹿。”
“即便后来,小鹿提出了要在孤儿院的遗址上,重新将孤儿院建起来,建一个真正的孤儿院,让那些在街道上流浪的小孩子,有个可以栖身的地方,我也只是努力的帮着她,心里甚至有时候还幻想着,或许这样做了,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帮我赎掉一些过去的罪孽……”
“很多年的时间里,我都已经分辨不清自己的思维了……”
“我曾经作为最出色的研究者,进入月蚀研究院,为了治好这个世界而努力。”
“又追随王教授出来,做下了那一件件残忍的事情……”
“我看到了最绝望的眼神,也看到了最凄惨的画面,见到了最可怕的力量……”
“……”
“……”
说到了这里,他情绪紊乱,忽然忍不住向八号看了过去,道:
“你刚回来时,说的话我不喜欢。”
“什么成绩不成绩的,现在这个世界,成绩有那么重要吗?”
“安全的长大,老实的做人,才是红月之后的世界,最好的一种生活,不是吗?”
“毕竟,我们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被知识诅咒的啊……”
“……”
八号忽然被说到,表情也有些意外,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什么来。
而老保安说到了这里时,也已经很放松了。
甚至还笑了笑,挑了一小块蛋黄放进了自己嘴里,顺下了一口酒。
然后向陆辛道:“再之后,就是又过了三年,小鹿忽然遇见了你的事情了。”
“你跟着她回到了孤儿院,我当时不知道有多恐惧,还以为报应终于要回来了……”
“但也是在那时,我发现你的状态,真的变了。”
“你身体里,那种时时刻刻让人感觉压抑的力量没有了。”
“或者说,是藏得更深,你变得安静、善良,甚至显得有点笨。”
“你总是一遍遍的往重建的小学里送钱,看起来就跟非常有钱似的,但后来才发现,原来你只是把钱省下来而已,甚至大冬天的身上还穿着单衣,冻得鼻涕不停的往外流……”
“……”
陆辛一直默默的听着,极少打断。
直到听到了这里,才微微有些不自然的挪动了一下身体,慢慢揉了一下自己的脸。
轻声摇了摇头,道:“这个可以不说的。”